陈迁放下手中的战报,抬起头看了眼吴求建,对方默不作声继续‘纸上谈兵’,穷尽脑海中的各种奇思妙想战术,不断推演日军进攻,又或者是自己该如何维持战线。 日军有重炮、飞机、坦克加持,甚至将直射火力配属至小队,目的就是为了攻坚。而守军的直射火力大多在之前的战斗中损毁代价,要不然就是被日军缴获。 陈迁:“说句实话,你的团还能坚持多久?” 吴求建冷漠的回应:“按照目前日军一个大队的进攻事态来看,半个月无忧,至于半个月后,那只有天晓得了。” “现在我部还有五百四十三人,轻重伤员三十一名。直至伤亡过半,我会向上峰请示撤退,很抱歉。” “很不错了,我无话可说。” 指挥部内,其他几名团部附员参谋低下头,默不作声。 按照伤亡百分之七十,很多部队便已经失去作战能力,伤亡一半则会引发大溃败。那些都是新兵,伤亡百分之七十不退已经是精锐,再继续打下去,早晚要崩溃。 他们不是八十八师这种精锐部队,直至现在伤亡几乎过半,依旧死战不退,顽强抵抗日军进攻。拿八十八师精锐去跟这些新兵比,不合适。 那些都是按照良家子挑选的精兵,打过一仗之后,围绕他们扩充部队。按照陈迁预想中的伤亡一半,也就是四百人残部扩编,可得一个团的精锐。 这也是戴春风派遣苏浙行动第二大队参战的目的,让新兵们见见血,增涨战场经验,为之后的扩充兵源打下坚实急促。陈迁了解戴春风的想法,战损一半已经是戴春风最大的底线,伤亡超过一半,戴春风就该砍陈迁的脑袋了。 向吴求建说出特务处的底线之后,陈迁满怀愧疚。 他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那些松江班的学员兵,更对不起在他手里战死的诸多同僚,可转念一想,打仗不就是这样,要怪就怪自己生在这个生不逢时的年头。 这是陈迁在闸北的最后一项工作,只要撤退允许,戴春风会不留一人的将闸北境内特务处人员全部撤离。 在战争中学习,存活的特务拥有丰富的战地随军服务经验,随便抽出一人都能够独当一面,将会经过短暂修整之后,派往其他战线从事战时情报工作。 走出地下指挥所。 门口,谢力工依旧蹲在外面,警戒值守的警卫排士兵不准他入内。 陈迁走过去:“伤亡一半就撤退,我亲自向处长申请,如果只是碰一碰就走,也没有必要让他们来这里参战。” “一半?” 谢力工猛然站起身,伸手扯住陈迁脏兮兮的衣领:“你TMD嘴皮子一动,就要死几百人才行!” “放下!” “不许动!” 一旁的523团警卫排士兵抬枪对准谢力工,他们只认陈迁,不认特务处其他人。这已经很给面子,谢力工被挡在指挥所外面就是证明。 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谢力工失声一笑:“他们对你如此尊重,怕是你拿手底下兄弟们的命换来的,我连门都进不去。” “随你怎么说。” 谢力工松开陈迁的衣领,对着警卫排的士兵怒斥:“我是苏浙行动第二大队副大队长,你们的援军是我带来的,有本事开枪,杀了你们的救命恩人!” “诸位兄弟,劳烦收起。”陈迁说。 几个士兵互视一眼,依旧没有放下手中枪口。 直至一名523团的参谋路过,挥手让士兵放下枪口,那些凶悍异常的百战之兵才肯听命。 陈迁说:“看见了,就算我让他们放下枪,他们也不会听命。他们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我与他们上前线打过一仗,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处长会让松江班来此吗?” 蓦然无语凝噎,谢力工看向那些士兵的眼神中带着敬佩和羡慕,他何尝不了解戴春风为何会派遣松江班学员来此作战,就是想得到如这样的凶悍的士兵。 谢力工幽幽的说:“像他们这样打仗,死的人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看来你知道。” “按照你说的办,我会时刻盯着伤亡名单,四百人!” 陈迁点点头:“四百人。” “伤亡达到四百,必须立刻撤退。”谢力工选择妥协。 “我答应你。” 定下规矩,谁也不能违反。谢力工急匆匆离开,坐着那辆摩托车,拉起黑烟走了。 稍微动动脑子陈迁就知道他去什么地方,肯定是跟自己在第二行动大队的心腹吐露情况,让那些基层班排长时时刻刻盯着伤亡情况。 伤亡一半就撤退的消息只限于基层班排长,谢力工不是傻子,他经受过专业军事训练,中央军校第八期学员。一旦消息走漏,与第二行动大队一同作战的523团士兵必然心生埋怨,士气崩溃。 他会找到合适的借口,比如说增援更为重要的其他地点,把撤退当成满怀壮志激烈的送死。 ······ 三义里前线。 打退日军一个步兵小组的偷袭,黄祖飞靠在断壁间,从弹药袋里取出子弹,一发一发压入枪膛内。 参战这些天,他已经从一个愣头青排长,飞速成为一名合格的连队指挥员。传授他战斗经验的上士老兵已经不幸战死,与三个日军拼刺刀,拉走一个垫背。 游走在战壕内,爬上梯子来到路边的楼房,嘱咐手下士兵检查武器弹药,修补工事、警戒放哨、以防日军偷袭。 在二楼的一间露天屋子里,一名少尉正在百无聊赖的玩起毛瑟枪步枪的刺刀,想用刺刀在临街的墙壁上戳出射击孔,但进度实在感人。 “听说了吗,老范。”黄祖飞蹲在少尉身旁,从腰间拔出刺刀,帮他一起戳射击孔。 范志学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陈委员的心腹,他没跟你私下透露一点消息?” “谢主任说咱们要支援更为艰难的兄弟部队,就咱们这几百号人,填进去跟填土有什么分别,而且上面舍得让咱们死吗?” “舍得吗?” 范志学放弃在坚硬的青砖墙壁上戳出射击孔:“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大学生,什么天之骄子,统统都是放屁。 日本人的子弹打在咱们身上,跟打在八十八师那些泥腿子士兵身上没什么区别,真以为你圣约翰大学毕业的学生,比其他没读过书的人能多挨上那么几发子弹?” 黄祖飞有些恼怒:“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撤离的事情。” “你自己去问陈委员,我这个沪江大学动物学的学生,得在这里逮耗子,这里也只有耗子这一种动物供我研究。” “侬个十三点。” 范志学颇有心情:“早知道不学什么动物系,该学医的,划开日本人的肚子,掏出他们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