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在长久两相无言之中,就连空气都好似凝固起来。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杨慧问。 杨丰实在是心疼自己的妹妹:“躲起来,我给你准备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等陈长官来沪上之后,你自己跟他解释清楚一切,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费美玉手中有跟红党地下党接头的方式,很重要的。” “两个都会死,我尽可能让他们走的轻松一点,至于秘密就让其永远成为秘密。” 杨慧:“周泾渡,三贴灵。” 在抛出几个字之后,杨丰如遭雷击,眼巴巴望着自己妹妹。他去过那个地方,而且是和陈迁一起去的,但为什么自己妹妹知道。 顿时杨丰被噎住,他干巴巴望着杨慧,而杨慧干巴巴的沉默。 “他去过,那是红党一个秘密联络站,我也去过。” 如同往死水潭中丢掷一枚手榴弹,杨丰脑袋都快炸开,他不觉思索起从前往苏北开始,再到苏南之间,在那段游击作战时光中,好像新四军对于陈迁太过纵容。 杨丰颓然瘫坐在地上,好像那不是纵容,而是关照到极点的包庇。还有那位红党干部时不时与陈迁私自会面,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摆在面前,他悲凉的抬头望向房梁厚厚蜘蛛网。 杨丰努力的想站起身,可是腿软到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现在不得不杀了,把这件事永远遗忘,你也不准说!” “哥。” “别叫我哥,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军统就是一个笑话。” 杨慧从自己兄长毫无理智的行为中猜测到一二,之前只是推断,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丈夫,军统局高级特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红党分子。 “现在该我们想想要做什么样的人,本来这件事极好解决,但现在你的自作主张彻底搅乱一切。” 杨丰大怒道:“由不得我们做什么样的人,红党给了我们什么好处,让我们给他们卖命?” 杨慧镇定自若:“可党国给了我们什么,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从未对不起我们一家,而且我们是一家人,既然如此就应该彼此包容,难道你要检举揭发?” “可是~~~” “他是我丈夫,我们是一家人,无关政治信仰。反正我从不信仰那一套,无论是党国的,还是红党的,只要能帮他,就算是日本人的我也信。 他教我为达到目的,要不惜一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半晌,杨丰吐出几个字:“你们两个真有夫妻相。” ······ 南京路,宏图商行。 经理室里,宏建淼从昏昏欲睡中醒来,浑身散发着酒气,大概是应酬之后便躺在经理室睡觉。宏建淼醒过来,叫醒他的人是老米。 “你的弟弟要回来了。” 揉了揉眼,宏建淼说:“这件事从去年说到今年,已经半年了,还在到处传。” 老米贴心的帮他按压穴位解酒:“谁都知道军统在沪上的势力被摧毁,而他正好在苏沪一带打游击,又是最熟悉沪上的人。几乎可以预料到的事情,除了他没有人能扛起这面旗。 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沪上的汉奸走狗们最近低调不少,军统的暗杀活动又开始了,在半个月之前。南翔镇警所警长,市政府警务督察处主任、伪军安保团两个营长,投靠日本人的黑帮流氓头头也死了一个。 上级明确说过,年初之时他已经率部成功突围,返回到皖省国统区。” “谁能确定是他做的?” “去年年末之时,地产公司公账被尽数取走,直到现在账上一有钱就被提走。” 宏建淼还是不太确定:“如果子升回来,他会给我报平安的。这只是军统方面故布疑阵,营造出子升已经回到沪上的假象,我敢肯定子升没有在沪上。” “豆三儿没有接到人,等了好几天也没看见人,可能被日伪特务部门抓走了。”老米说。 “被谁,特高课、宪兵队、七十六号、警察局,还是其他日伪情报部门?” “需要调查。” 听闻坏消息,宏建淼只觉得宿醉之后昏沉沉的脑子越发不够用,如今整个沪上各方情报部门都乱起来。军统在沪上的情报部门遭遇毁灭性打击,可眨眼之间便恢复过来,制裁暗杀行动屡屡发生。 诈尸还魂都没这么快,现在日伪情报部门估计都傻眼了,他们捣毁的究竟是不是军统沪上区,连区长陈恭澍都被逮捕抓获。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传闻,陈迁将要回到沪上,经过多起暗杀事件过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陈迁已经回到沪上。 宏建淼开始诅咒他的同志:“趁早死了,也让我安心。” “要上级再派遣同志来沪吗?”老米询问意见。 “当然,来沪是送死,上级知道,那些同志也知道。没有理由死了几个人就要停滞下来,多派遣几个小组,总有人能活着来到沪上。” 老米不知该说什么好,日伪军在苏南、江北进行大扫荡,物资运输不出去,部队上的同志也难以来到沪上。现在是困难时期,各方都困难,无论是组织上,还是军统、中统,亦或苏俄和英美等国的情报部门,都被日寇摧毁到急需重建的地步。 “要不要先调查一二,总得弄清楚是死是活吧?” “有什么意义,我们能从日伪特务的大牢里把他们救出来?” 话音落地,老米叹了口气,走出经理室。 ······ 陌生脏乱的房间内,费美玉几番昏迷,几番沉睡,也不知在这里度过多久。 腹中饥饿,口中干涩,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但没有遭受任何折磨。 她睁开眼打量着这间房,躺在地上的她又看见房梁厚厚的蛛网,上面有绳索摩擦的痕迹,肯定是绑过人的,把人吊起来那种。 扭了扭身体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幸运的发现自己还活着,更幸运的是行李都在,包括被斧头锤昏死过去的方伟平也在,脑袋上的头发被剃光,用纱布包扎起来,显然处理过伤口。 房间门被推开,杨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碗稀粥,很细心的蹲下身喂给自己。饥渴难耐,一碗稀粥不仅能饱腹,还能稍稍解渴。 “你是谁?” 杨丰喂完稀粥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取出一个黑布兜套在对方脑袋上。 “抱歉,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妹妹。” 费美玉说:“你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召集那么多人,还能弄到枪······” “闭嘴,越探究下去越是对你不利,把嘴巴闭上就好。” 紧接着,两人押送上一辆小汽车,脑袋套着黑布兜,费美玉只觉得坐在车上很久,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她手腕上的铐子被打开,脑袋上套着的布兜被摘下,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然后有一些东西被塞到手里,是十几枚银元和两本证件。 杨丰打开车门把他们的东西丢在地上:“算是感谢你把我妹妹送回来,以后不要再找我妹妹。这不是请求,而是威胁,知道吗?” 说罢,费美玉和昏迷中的方伟平便被丢下车。 两人下车的地方是一处黄泥塘,估计是郊区。 费美玉掂量着手中银元,疑惑不已的翻开证件,发现是伪政府颁发的身份证件。她敢肯定这东西是假的,但足以以假乱真,因为伪政府颁发的身份证件做工那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