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餐点上桌，杨慧一个人默默用餐，而陈迁拿起可乐一边喝，一边观察周围情况。 　　 在预想中，陈迁的备用计划是在大新公司设伏，尽可能在张啸林下车之时进行袭击，这样也能避免近距离接触。可是实地勘测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 　　 第一，大新公司内部设有地下停车场，张啸林停车不会在门口，而是在地下停车场。 　　 第二，地下停车场分为两个区域，会员区域仅供会员停车，临时汽车停在另一个区域，并不相通。 　　 第三，大新公司内部有八部电梯，从地下停车场至顶楼有专门配属的电梯，旁人无法接触。 　　 一楼至四楼是百货商品区，五楼至八楼为餐饮区、舞厅、酒楼，顶楼则是娱乐俱乐部，也就是赌场。要想进入娱乐楼层，普通人也可以进入，但是张啸林所在区域不会是大众区，而是私密会员区。 　　 赌场设有安保人员，进入之人需要进行检测，杜绝任何威胁物品入内，否则不予进入。 　　 大新公司百货商场五点左右关门歇业，这也是张啸林为何总在下午四五点时间过来的原因，能避免巨大人流量和潜在威胁。 　　 将所见所闻记在脑海中，陈迁合上笔记本。 　　 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杨慧将陈迁对她的冷落发泄在食物上，好似每次与她一起游玩，都是伴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宠溺的看向杨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深吸一口对方身上散发的幽香。 　　 “你今天很漂亮。”陈迁低声说。 　　 杨慧倚在他怀中，羞涩一笑：“虽然是哄人的花言巧语，可听着舒心不少。” 　　 “吃饱了？” 　　 “吃撑了。” 　　 将手探进大衣中，陈迁揉了揉：“的确鼓囊囊···” 　　 还未说完，便被杨慧抬手打掉：“揉哪儿呢？” 　　 “昨晚也没见你打我。” 　　 “家里能一样？” 　　 气鼓鼓翻了个白眼，好好的气氛就这样被葬送掉，实在让人生气。拿起餐巾纸，杨慧擦了擦嘴，补上妆容，从随身小包包里拿出十几张照片。 　　 接过照片，陈迁看了一眼，尽是难以置信。 　　 照片全部拍摄于淞沪会战时，大多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还有遭受战火之后的满目苍夷。 　　 租界铁丝网下，被拒绝入内的乞丐，跪地乞求的伤残士兵······ 　　 哭喊无助的孩童，简陋布棚子下避雨的难民一家······ 　　 ······ 　　 陈迁将照片收下，细声询问道：“你从弄来的？” 　　 “你不是送给我一部相机？”杨慧反问道。 　　 “对。” 　　 脸上带着难以拂去的悲伤沉痛，杨慧挤出一个笑容，她不想让陈迁过多担忧自己。男人们都在做大事，她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教会发布通知招募护工救助难民，我便随嬷嬷们一起去南市区难民营，这些都是我趁机拍下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陈迁紧张问道：“你都让谁看过？” 　　 杨慧小声解释道：“只是教会里的嬷嬷和神父知道，他们说要拿照片送去国外报社，宣传这场悲惨的战争，用以募集善款救济难民营中的百姓。 　　 因为我没有冲洗照片的地方，所以只提供相机和胶卷，这些照片是神父送给我的。” 　　 话音落地，杨慧委屈的问：“是不是我做错了，这会带来麻烦吗？” 　　 “可能会。” 　　 陈迁面色凝重道：“万一有人查证照片来源，你就说是教会请求，一定要告诉教会里的神父和管事嬷嬷，请求他们对你进行保护。日寇在金陵制造大屠杀，有照片从金陵传递沪上，接触照片的记者和报社人员都遭到迫害。 　　 记住，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大概猜想到事情严重性，杨慧认真的点点头。 　　 叫来侍应生付款，两人相依相偎拎着东西离开大新百货公司。 　　 陈迁送杨慧回家。 　　 上浦路。 　　 帮忙拎着东西来到家门口，杨慧打起掩护让杨母去淘米，这才让化妆之后的陈迁进来。 　　 卸下伪装，陈迁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一旁的杨慧递来毛巾。 　　 “今晚还住在这里吗？”杨慧羞红脸问。 　　 擦了擦脸，陈迁有些心猿意马，但还是摇摇头。 　　 “不了，我有要紧事处理。” 　　 “用过饭再走吧，正好我买了些菜，今晚我们一家好好吃顿饭。” 　　 想了想，陈迁没有拒绝。 　　 得到肯定答复的杨慧迈着轻快脚步，熟稔的系上围裙，开始煮饭炒菜。 　　 餐桌上。 　　 杨慧拿出几百元钱跟母亲炫耀着，用地方话说着，引得杨母哈哈大笑。陈迁勉强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说这是杨丰的工资。又拿来在大新百货公司买的新衣服给杨母，一个劲地给陈迁说好话，这让杨母更为满意。 　　 三人其乐融融用过晚饭，很是温馨。 　　 日暮西下，站在卧室阳台旁的陈迁正在抽烟。 　　 做完家务的杨慧推门走进来，从身后抱住陈迁，迟迟不肯松手。 　　 “要走了，下次可别有工作的时候想起我来，平时过来吃顿饭也好。” 　　 陈迁丢下烟蒂，掰开抱住自己腰间的手指。 　　 转身，一股温润堵住嘴唇，珠玉滑落唇间，很是咸涩。 　　 依依不舍松开，杨慧从陈迁脖间摸索到送给他的银制十字项链，踮起脚尖，捧起轻吻。 　　 “我遵行主的道，谨守主的戒命、律例、典章，以感恩的心坚定赞美世间我主所创下一切神迹。愿我主慷慨施下怜悯，庇佑愿我夫平平安安。” 　　 陈迁摇摇头一笑：“我不信仰任何神。” 　　 指尖堵住嘴唇，杨慧瘪起嘴似乎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我愿为你，为兄长拜尽漫天神佛。” 　　 ······ 　　 回到天潼路，西唐家弄的牛二车厂时，天色早已经黯淡。 　　 夜色中，后院一间房子亮着灯火。 　　 屋内烟雾飘渺，六人依然还吐出烟雾，为此难以自拔。 　　 陈迁尽可能的将调查到的情况详细向众人诉说，经过商议逐渐确定一个具体行动计划，在张啸林从家中动身前往大新公司俱乐部赌场的路上，开始行动。 　　 “为国除奸，为党国效忠，为领袖、为长官，我们都是义不容辞的。望诸君以大无畏之信念，誓以诛杀张贼而尽死力，此役不成功便成仁。 　　 诸君都是随我从闸北血战中杀出的同袍，是生死之交，诸君信任陈某，我陈某之性命亦交托与诸位同袍，此役我随阵指挥。” 　　 邝知友咬牙道：“拼死一战，诛杀张贼。让万万同胞传颂我辈忠勇，青史留名！” 　　 其余四人皆暗声道：“拼死一战，诛杀张贼。 　　 我辈忠勇，青史留名。 　　 效忠党国，精诚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