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迁的办公室里别的不多,关于民主阵营的报刊杂志最多,宣传股每月固定十五元经费都用来订阅沪上一些有名的爱国运动杂志报纸。 他也不怕被人看见,一个主管宣传组织的长官,不了解红党和‘反动人士’的宣传精神,这简直就是渎职。 “韬奋······”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笔名,难道王新衡准备对这位文化界人士动手逮捕? 陈迁不自觉摸索着下巴上的胡须,这个名字是写在电文稿上的,后面还有一些人名,是有人向王新衡汇报或者下达指令要求调查逮捕。 这就解释为什么王新衡执意要使用武力镇压救亡运动及民主人士,自然是上面有人下令镇压,但王新衡选择暂时隐瞒,也许受人指点,想要看看谁有异心。目前看来赵理君、鲁昭国二人最为反对。 不用多想,肯定又是戴春风的把戏,也只有他才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情。 一面撺掇赵理君那个蠢货拆台,另一面又要求王新衡武力镇压救亡运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陈迁依然很愤怒。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个‘韬奋’是谁,光凭一个笔名陈迁也不了解,或许情报组有这个‘韬奋’的情报,但这个根本不现实。 而且陈迁不能暴露自己,作为沪上特区书记室的长官,陈迁清醒的明白如果自己的事情暴露,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自杀。 收拾办公室,将其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傍晚下班前,闲来无事的陈迁因为秘书小双不敲门进来,便莫名其妙对她臭骂一顿,直言她是个破鞋蠢货,让其滚远点。 小双还想争辩一二,陈迁一拳砸在档案柜的木质柜门,直接打的稀巴烂,拿起里面的东西就砸,受了委屈的小双只好哭啼啼的离开。 陈迁站在三楼窗户前看秘书小双离开,又等待片刻。 见人走的差不多,陈迁余怒未消拎起热水壶下楼,走到总务组庶务股,看见庶务股的人也准备下班。 “你,给我打壶热水。” “是,长官。” 准备下班的冉剑被陈迁点中,还有其他两个特务也被有幸叫住,不管三人脸上的郁闷,陈迁说自己办公室的档案柜坏了,让他们修一修。 陈迁坐在办公桌前写材料,是关于鞠有文一案的报告书,桌上放着几本杂志,其中包括《生活星期报》。 两个特务第一次走进陈迁的办公室,看见地上桌上随意丢弃的文件杂志材料无从下脚,而木质档案柜的柜门坏了一个。 “长官您稍等,我们下去拿工具,一会儿就好。” “嗯。” 片刻,冉剑拎着热水壶走进办公室。 陈迁指了一下桌上的茶杯说:“给我倒杯茶。” “是。” 走到桌前,冉剑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拎起热水壶倒茶,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放在桌上的杂志。陈迁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他为何在走廊上看见宣传栏上赵理君后如此憎恨,他们之间有什么怨仇? 一位心狠手辣的特务头子,而冉剑只是庶务股的小特务,若是两人之间有矛盾,按照赵理君的性格怕是冉剑早已一命呜呼。 待庶务股的特务修好档案柜后,陈迁让他们也早点下班回家,自己则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杂志。 ······ 翌日。 陈迁照常来上班,紧要关头,而且昨日赵理君突然找上自己说出现在王新衡办公室,证明区部内有人暗中监视自己。他也不敢向李屹然传递情报,难保自己住所没有被人监视,关于询‘韬奋’这个笔名是谁也是一头雾水。 走进区部小洋楼,陈迁站在一楼大厅左右看了几眼,发现区部里的办公人员还是不多,大概还是忙着武力镇压民众的爱国运动。 来到办公室,门口的热水壶灌满热水,在小双最常在的军谍股办公室也没有找到她,或许是受气不来上班。 “长官,大事不好了。”宋广迎急匆匆带着文件爬上楼,气喘吁吁。 “日军开战了?”陈迁挑眉问道。 宋广迎一愣:“不是。” “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昨天下午在沪江大学的研习社被破坏,有几名支持政府的学生被围殴,警厅下令逮捕打人闹事的学生,抓了十几个。” 陈迁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研习社?” “是。”宋广迎说道:“这是宣传股在各大学组织的学生团体,旨在与红党争夺青年学生,宣传先总理的理念,戳穿红党的阴谋诡计。” “做的不错,研习社的同学被那些受红党蛊惑的学生殴打,证明我们戳到他们的痛处,要继续发扬其精神,再接再厉。那些研习社的同学身体可好,有没有大碍?” “目前在医院观察,尚且无碍。” 陈迁也自知不好,那些殴打研习社的学生想必会遭受虐待压迫,不仅要背负刑事责任还要赔偿医药费,甚至会被开除学籍。对于宋广迎说的话,陈迁一个字都不信。 肯定是研习社的右派学生闹事,所以才被群起而殴之,仗着有政府撑腰所以有恃无恐,所谓受伤恐怕是无稽之谈。 这绝不是意外,而是预谋已久的诡计,山雨欲来风满楼,要有大事发生了。不是一处学校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是整个沪上都将陷入军警宪特的武力镇压。 陈迁走进办公室,打开抽屉取出三十元钱,想了想最后只拿出十元法币。 “你派人买些营养品去看望那些被打学生,他们是党国的未来,是民族的希望,不能让他们失去对政府的信任。” “是,属下这就去看望他们。” 随后,宋广迎拿出一份文件:“长官,这是由本部发来的密函,上面要求针对救亡运动造成的社会秩序影响进行批判,您且过目。” “不用。”陈迁不由地叹气:“你自己看着办,之后下发政府各新闻报社机构进行声明。” “是。” “之前让你调查沪上的报社机构有多少家受日资收购占股,你调查的怎么样?” 宋广迎说道:“据调查显示,一共有十七家大小报社杂志刊物受日资收购占股,其中不乏有日销过十万的报纸杂志刊物,具体报社名单正在统计中。” 咂舌不已,外务省的经费真TMD充足。前几个月陈迁和李屹然见面时,对方就说过日商资本在沪上大肆收购报社,目的是为了宣传美化侵略行为,就连他所供职的《沪上晚报》也由日资占股,并且强制发行一些美化侵略的文章。 陈迁拿出烟盒丢给他一根,点燃后深吸一口:“我们不仅要与红党做斗争,更要警惕日寇对于文化宣传上的侵略行动,如今两广已平定,西北的红党也蹦跶不了多久。 我们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救亡运动不仅仅是针对政府的阴谋诡计,更是让日寇坐如针毡,在这方面我们的力量极其薄弱,要正视不足。” 拿起香烟,宋广迎闻了闻夹在耳朵上:“长官说的是,属下也深有同感。” 对此陈迁心中悲痛万分却无可奈何,日寇在沪上大肆收购兼并报社新闻机构,正是救亡运动所带来的威胁感促使,而自己却要对同胞举起屠刀。 所谓‘抗日救国有罪’,不是一句调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以前若是有人对陈迁说‘抗日救国有罪’,定会当场鄙夷,但现在自己却成了应当鄙夷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