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空空、啥也没握到的杜克眨了眨眼,虽显得略有尴尬,但终归还是没再说、做些什么。 “他妈的!这帮拖鞋吊人,未免也太嚣张了点!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旗子上写个标语就真以为自己能行了?” “确实能行,不看看红海正在发生什么事吗?” “......” 这下,反倒是上前打抱不平的杰克,被杜克一番话给当场噎得说不出话来。 有心想说“伙计你咋涨别人威风灭自家士气”,但话到嘴边的杰克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摆在面前的现实,还真就是杜克所说这样,但凡不是一个脱离现实的虚无主义者就必须得承认。 尽管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杜克始终明白要以大局为重,忍不了这一时无谈大事。 别说是他胡塞不鸟哥们,就是唾沫星子吐脸上来,杜克自问自己也必须强压个人情感、必须忍住。 “靠!我算是没啥信心了,知道吗?” “就算他们真的很能打,是,我承认了,可又能怎样?就冲他们这态度,你觉得咱们能合作到一块吗?我宁愿相信我跟俄国人称兄道弟也不信这个。” 态度颇有些消极的杰克,不加保留地吐露抱怨着当下的真实想法,尽管更多的是一时冲动发泄。 不置可否也未做搭话的杜克默不作声,转而一个人来到了房间内的窗台边,探手拨开破洞污损的窗帘、向下望去。 萨那城区的街道上还算人流密集,远比杜克之前去过的中东很多地方都要“热闹”。 各种服饰的平民,在街道上人来人往,也如“信徒”所言那般不少人都背着枪,各种山寨AK乃至伊朗系的仿AR在这里遍地都是。 “——我说,这地儿难道人均全自动?” “不然呢?来个草蛋的法律,给你把每一支来路不明的枪都阉成半自动吗?这儿是萨那,不是加州。” “法克!这可真他妈刺激!” 口吐芬芳的杰克,算是明白了“信徒”不久前的那番忠告,到底是啥意思。 人家还真就没说谎也没夸大其词。 俺们这儿人均全自动,你美国人要觉得自己有能耐搁这儿搞事,大可一试,咱看看到底是谁的武德更高。 能够观察到的情况,当然也不止如此。 眼尖的杜克注意到,下方街道上位于旅馆对面的沿街商铺里,有几个看似闲散的懒汉正携带武器,要么坐在肉铺跟前和老板唠嗑聊天,要么在水果摊前东瞧西看就是不买。 几个看似与平民无异的懒汉站位很有讲究,一旦要对旅馆展开封锁,第一时间就能从三个就近掩体位架枪射击。 且三个位置都能看得见彼此,能相互照应、掩护支援。 三个点位能够直接拉起来的交叉火力封锁,更是足以确保任何血肉之躯,都绝对冲不出旅馆大门。 “老板说这帮胡塞人在轻步兵战术上很有造诣,呵,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能穿着拖鞋把“艾布兰战车”干碎、打跑重型机械化全美械部队,再顺手抓上大几千号俘虏,那可不得轻步兵战术上造诣很高吗? 亲眼确认了这点的杜克倒不怎么在意,对方留下几个眼线来盯梢,完全是合情合理。 换做是自己,恐怕也会对“不怀好意的外乡人”这么做。 “先休息吧,等克劳泽他们过来会合,应该要不了多久。” 得到队长杜克的更新命令,包括杰克在内的房间内其余陆战队员们,也没多说什么,索性开始忙活起了各自手头的工作。 因为是先行到来说事、合作制定计划,暂时还不涉及具体作战的缘故。 杜克一行人的装备行头也是能简就简,除了防护装具、携行具,基本轻武器和自卫武器外,几乎来说没带什么更复杂琐碎的玩意儿。 按照周正的安排,真正在行动中会用到的“全套装备”,得在杜克、克劳泽与胡塞这边,制定完详尽的联合作战计划后,再跟着计划来决定用什么样的装备,而不是反过来的“我有什么样的装备所以打什么样的仗”,这就纯属本末倒置了。 不再像上次行动那样“负重前行”的杜克,照例还是抱着自己那挺MK48轻机枪,掀开机匣盖做着基本的维护保养擦枪来消磨时间。 一旁闲着没事干,索性给弹匣里压子弹玩的杰克投来视线、瞟了一眼,维持着半个屁股坐在铁架床边的架势、开口发问。 “我说,胡塞人给咱管饭吗?自打下了飞机还半点东西都没吃呢。” “我包里有MRE,饿了自己拿。桑德斯那儿带了俄国人的大绿盒,想换口味就找他要。” “......哎” 饿倒是不那么饿,就是纯粹闲着没事找话说的杰克闻言叹了口气。 寻思了一下后,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闻一声猝不及防的呼啸陡然来袭。 嗖—— “见鬼妈的!是航弹,趴下!” “快卧倒!!!” 轰隆—— 一颗航弹呼啸落地,紧随而来的是极具扩散的爆风烈焰与骇人冲击。 杜克一行人身在沿街旅馆二楼内,可依然被这破窗而入的冲击波震得七荤八素。 饶是杜克专业素质过硬、反应及时,在冲击波来临前就已扑倒在地,但这浑身玻璃渣子还掉进衣服里的感觉,却属实称不上有多好。 “咳咳——有人受伤吗?报告情况!” 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地上爬起,命令式的发问便已从杜克嘴里脱口而出。 好在,紧随其后的回答着实是让人松了口气,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桑德斯报告,我没事,还好!” “斯科特没事,就是脑子跟被摇匀了一样。” “这他妈是哪儿来的炸弹!?这里难道不是胡塞的老巢吗?怎么还会吃炸弹,难道是那帮狗娘养的石油佬!?” “.......那我想大概不是。” 已经起身来到了窗口前的杜克,正站在满地的碎玻璃渣跟前向下瞭望。 下方街道上,朝着爆炸声来袭方向一路奔去的武装人群,正在大声叫嚷,实际上已经告知了答案。 “是美国人的炸弹!美国人!” “美国人空袭了!快去现场!” “这边来,跟我走!” “哈!?美国人?意思是说——” 稍慢一步来到窗台前的杰克,一样听到了下方街道上的人群喊话,顿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开口,而真相正如杜克接下来的打断所言。 “不会有错,是‘艾克’干的好事。” 艾森豪威尔号航母战斗群依然滞留在红海,对于部署期动辄大半年的核动力航母来说,啥时候才返程回港暂且还是个未知数。 且就眼下中东地区这烂成一坨屎的局势来讲,让“艾克”超期部署也不是没可能。 至于航母遭不遭得住、水兵受不受得了,那不在必须达成某项目标的政客考虑范围内。 最近没少关注新闻的杜克可是知道,航母舰载机联队对胡塞的空袭,依旧在隔三差五、不规律进行。 这种面子没找着、反而丢了里子,让全世界都坐看帝国军被拖鞋军骑脸输出,还打不出有效反击、不敢全面下场的“行为艺术”,究竟要持续到啥时候才是个头,暂且还是个未知数。 “刚那一下子,听着得有差不多一公里。也还好没丢到跟前,听动静起码得是1000磅以上的大家伙。” 挺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的杰克坐回铁架床边,怀里搂着已经插上了弹匣还未上膛的SCAR-H,眼睁睁地看着杜克从窗边转身走来,这就又开口发问。 “现在咋办?你别跟我说那帮胡塞拖鞋佬,会把咱们当内鬼,以为是‘空袭引导员’。然后每人端一把AK冲进来,把咱不经审讯都突突了。” 就初次与胡塞人接触,得到的并不算好情况来看。 杰克的担心还真别说,确实有那么点可能性,起码在一般人看来是这样。 反倒是杜克这边沉稳得很,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功课显得“有恃无恐”,眼下这又坐回了椅子上开口回道。 “该干你啥干你啥,那帮胡塞人没这么不讲道理,他们——” 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铃铃—— “......” 挂在旅馆泛黄墙壁上的老式有线电话机响了,这种时候能打来电话的人,不用说也能猜到是谁。 不待房间内一众不作声的陆战队员们开口,身为队长的杜克已经主动起身,来到墙跟前一把摘下话筒、举至耳边。 “都听到了吧?美国人。” “——我不是聋子,谢谢提醒。” “那就好,我差点以为你是。” 就如不久前的初次见面那般,电话那头一听声音便知身份的“信徒”口气依旧不善,言语中带有如胡塞口号那般的强烈刻板印象。 哪怕跟杜克个人无冤无仇,今天之前从未相识相见,也仿佛是上辈子的仇家转到了这辈子似的。 没给电话这头的杜克再次开口的机会,电话那头不知身在何处打来电话的“信徒”,已然继续开口。 “换平时,我应该把你们这帮‘疑似奸细’抓起来,按主的旨意立刻严加审讯,主告诉我说有必要对你们美国人这么做。” “但今天或许情况有点特殊,随便怎么说,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那些俄国朋友已经来找你们了。” “......” 搁中东这些年,杜克没少跟“各路神神”打交道。 满口“神呀”、“主呀”的听得多了,不差这一次,眼下更是不假思索地紧接回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你给点指示。” “呵,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会有向美国人下命令的一天,真是讽刺。”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你们这地的电话费不要钱吗?” 虽然没跟对方在电话里直接爆粗,但杜克的语气显然也说不上多好,就跟酒店前台欠了八百吊钱的柜员语气似的。 既然彼此间都是“明白人”,只是略有感叹一番后的“信徒”也再度开口。 “老老实实在那儿待着,一步也别乱动,更不要走出屋子,你不会想知道现在敢走到街道上的结果会怎样的。” “你的俄国朋友就在我这里,我这就把他们带过去见你,在那之前安分守己,要做的就这么多。” “是否遵从命令?美国人。” “......” 事情能得到实质性推进之下,杜克倒是不在意太多,更不逞一时的口头之快。 当即提了提电话筒,距嘴边更近地回道。 “当然,谁让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没得选。” “很聪明,看来你不像是鼻孔朝天的绝大多数美国人,那就先这样。” 啪—— 不待杜克再说些啥,连个机会都不给的“信徒”已然挂断电话。 手握着话筒看了一眼的杜克,随即将之挂回,刚一转身就看到投来视线的杰克坐床边发问。 “怎么?要把我们拉出去打靶,还是拖到广场上高喊‘美国人去死’,斩首示众?” “胡塞不是那帮黑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间。” 回到椅子跟前坐下说话的杜克,随即将方才电话里得知的情况叙述一番。 倒是引得杰克被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近乎于PTSD,没等杜克话音落地便已紧接开口。 “这么棒?现在不止是监视我们,还要软禁我们?就跟未来科技那帮狗杂种,把我们关进‘军人疗养院’集中营里一样?” “没那么严重,不要带节奏。控制你的情绪,中尉!” 许久没从杜克口中听到“中尉”这词的杰克一哆嗦,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跟老乡兜兜转转、打游击的巴格达时光。 眼看曾被未来科技施以严重精神创伤,还被迫接受过试验性质神经改造手术的杰克,终于在“昔日时光”的感染作用下,开始逐渐恢复平静。 自问有必要对队员们进行一次训话的杜克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紧接开口。 “OK,所以情况现在很明显,我们不受本地人的欢迎,甚至是严重厌恶,这无可否认。” “但我要说的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始终是一个军政教合一的实体组织,而不是一窝流窜作案的恐怖分子,且他们具备理智和相对公允的思维模式。” “也就是说,胡塞人是可以讲道理的。” “即便他们语气不善、说话再不好听,但我们要看的是实际。我知道大伙每一个人,可能都对阿拉伯语种的人有某些不好印象,但我们首先要保持理智,看对方的实际行为,然后再决定自己该做什么,明白吗?” “.......” 尽管已经脱离了正规军多年,但在场诸人既然能追随杜克,一起流亡战斗到现在,基本的认同感和集体归属感还是有的,也更加信任自始至终都没辜负抛弃过任何一人的队长。 “我——还好。在中东这些年,挨的阿拉伯语骂都能从德克萨斯排到华盛顿了,早就习惯了。” 双臂抱胸、靠在门口的一名队员最先开口,话语间还算是轻松,紧接着便是其身旁另一名蹲在墙根的队员发声。 “我只希望那些胡塞人能做好‘敌我识别’,认清楚到底谁才是他们的敌人,别的没什么想说。” “一样,都听你的,队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是跟以前一样。” “是这样没错!” 眼见屋内众人都已经异口同声、达成了共识,将视线挪回到杰克身上的杜克,仍在做最后的等待。 “靠,你就非得让我说一嘴吗?” “当然,你是副队长。哪怕情绪有问题,现在也必须表态。” 耳边回荡着杜克的坚定话语,眼前则是队员们汇聚而来的齐刷刷视线。 挠着后脑勺露出一幅“棘手”表情的杰克,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行吧,刚刚有点犯病,真是草他妈的未来科技还没医保报销!” “现在好多了,我明白只能这么做,就跟队长说的一样。” “我这儿没什么意见,大伙都听队长的,就这样。但有问题别来找我,我不是事儿妈,除非请我喝酒,那另说。” “对嘛!这才是你,熟悉的副队长又回来了,伙计们!” 吹着口哨起哄的队员们一时间竟然还鼓起了掌,流亡的陆战队员们有特殊的集体凝聚方式。 倒是这从楼上传来的流氓哨、笑声和掌声,让旅馆一楼负责“盯梢监控”的胡塞老哥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美国佬在上面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庆祝炸弹落地?该死的美国佬!” “闭上你的嘴,阿杜,别胡说!难道你在怀有敌意的土地上会庆祝得这么大声吗?” “可——那些美国佬一向自负、自以为是,我觉得——好像有可能。” “那是你觉得,我不要你觉得,你不如问问主怎么觉得,现在就做祷告。” “......” 一阵语速极快且小声的阿拉伯语探讨也没个啥结果,几名坐在旅馆一楼木桌边的胡塞老哥,最终还是坐在各自原位。 喝着平平无奇的凉开水,将臂膀间挎着的AK放在随时都能上手的位置上,还时不时回头看向旅馆的楼梯间、确认情况。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情况一直相安无事,平淡如日常般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旅馆外那一阵由远及近的车声传来。 “他们来了。” 领队模样的胡塞老哥最先站起,挎着臂膀间的AK径直走出门外,只见才走不久的“信徒”已经第一个开门下车。 “那些美国人怎样?” “很老实,连下来要杯水的人都没有。除了刚才在楼上‘庆祝’一番,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笑声还有掌声。” “那是美国人的一般游戏,三五成群的美国老兵油子聚一起就会这样,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道出此番解释的并非“信徒”,而是同样刚从皮卡车后排一跃而下的俄国人——现隶属瓦格纳集团的前黑海海步810旅成员克劳泽。 显而易见的,比起对美国人的恶劣态度,“信徒”跟走到身旁的克劳泽说话的语气则要好得多。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们怎么会和这帮杀人作恶的美国雇佣兵聚在一起?” “他们那个领队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我看得出来,阿拉伯语流畅地让人吃惊,手上不知道沾染着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也许过去是这样,但起码现在已经按下‘暂停键’了。” 回过身去,从皮卡车车斗子里收拾行李的克劳泽,背对着“信徒”稍作整理、边做边说。 再度回过身来之际,已经大号行李包单手上肩,抬头望了眼面前玻璃全碎的旅馆及二楼,随即开口。 “刚刚那炸弹,没炸着你们什么要害吧?” 拿价值高昂的杰达姆来炸首都圈外围民宅,害怕被胡塞老哥“静默战法”、“近快战法”给连人带机打下来丢人。因而炸一下就跑、绝不逗留,固然是一种字面意思上的“后现代行为艺术”。 不过刚那一声动静也确实够大,大到哪怕是还在城区里穿行的克劳泽,都听得真真切切。 好奇加“关心盟友”之下,这才有了如此发问。 至于“信徒”的回答,则依旧如方才的聊天语气那般平平无奇。 “要害?不瞒你说,这帮怂货甚至连那些王爷雇佣军都比不上。” “过去几年间,我们承受了超过30万吨各种弹药量的轰炸打击,炮弹、导弹、还有数不清的航空炸弹,总重量顶得上3艘美国人的核动力航母。” “可结果是那些傀儡雇佣军,哪怕用上他们所有的弹药,都炸不垮我们意志!我们是主最坚定的战士!” “现在这种轰炸,什么都算不上。” “如你所见,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不会有超过一分钟的影响。” 望着“信徒”边说边竖起示意的右手食指,克劳泽紧接转头看了眼周围的街景路边。 确实如其所说,本地老乡在刚刚经历过重磅轰炸不久后,已经开始该干啥干啥、一切照常照旧。 甚至连街边摆地摊的水果贩子,现在都在笑着张脸、继续吆喝,仿佛真的无事发生。 “所以那些狗东西到底炸了什么?这轰炸既构不成军事打击,又没有人心打击效果,他们到底图什么?” “图‘行为艺术’表演,让你我在闲暇之余有点乐子。” 冲身旁发问的瓦格纳队员径直回道,扛着行李包就往旅馆走的克劳泽紧接下令。 “走吧,该去会会美国的同志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