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正的安排策划下,一边在非洲、另一边在中东的克劳泽和杜克两队人,几乎是相差不远的时间陆续启程、飞赴也门。 说起来,杜克和杰克及麾下的其他陆战队员们,也算是见过世面、跑遍了大半个中东地区的人。 但曼德海峡另一头的也门,这处长久以来的战乱之地,杜克这还是生平第一次造访。 “话说,咱队里有去过也门这地方的吗?” “嗯?” 下了俄空天军的伊尔-76战略运输机,经由沙特、也门陆路边境,乘车前往被胡塞实际控制的首都萨那区。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杜克,猛然被开车的杰克问起这样的问题,原本还在望风景的眼神收了回来后紧接着回道。 “那应该是没有的,当年也门动乱的时候,我们在伊拉克的巴格达绿区。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但我可没忘了当时的情况。” 不待杰克想起当年那段往事,自说自话的杜克已经顺着往下继续。 “那时候我们接到大使馆通报,要海军远征部队随时做好前往也门撤侨的准备。” “这不是件小事,我当时立刻亲自安排去做了。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可以说只差一道最终的命令。” “但谁又能想到,最终等来的上级命令却是按兵不动。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美国人深陷也门战乱,是谁他妈的说美国护照很有用来着?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其实狗屁都不是。” “呵,那我意识到这点的时间,估计是比你要早一些。” 手扶着俄国人提前在沙特本地安排好的SUV方向盘,行驶在靠近边境公路上的杰克被杜克这么一说。 倒也是想起了一些当年的回忆。 “嗯——记起来了,我当时有个高中同学在也门,那家伙是搞大麻生意的,跟我说也门遍地都是黄金,有大钱挣。” “他挣没挣到大钱我不知道,倒是后来也门局势一乱,他第一个想撒丫子跑路却找不到渠道。各种官方电话不是踢皮球、就是打不通,哦,还他妈有转接方在电话里推销信用卡服务的,气得他当时差点没把手机摔了。” “最后的结果是各种办法都尝试了个遍,但没人能帮他。这家伙手里握着大把绿油油的钞票,却找不到渠道离开也门。想起了我在伊拉克派驻离得不远,而且还是海军陆战队,索性就把电话打给了我,想知道我这边有没有援救撤侨计划。” “嗯,所以结果就是你告诉了他坏消息,什么都没等到对吗?” 闻言的杰克却是摇了摇头。 “不,虽然我拒绝了他,但他还是等到了些东西的,猜猜是什么?” “什么?” “中国人的军舰,飘着五星红旗,有宙斯盾的那种主力驱逐舰,驶入港口来接中国人回家。” “......” 杰克这一开口,杜克也一下子想起了当年这档子事,只听得杰克的回忆诉说仍在继续。 “这小子他妈的当时都惊呆了,事后告诉我说,他头一次知道原来中国人也能造出这么漂亮、还带宙斯盾的主力舰,在酒桌上反过来问我‘媒体是不是都是狗屎?这就是他们说的中国人只有几条舢板和小澡盆’?” “我告诉他媒体什么操性你还不知道吗?那帮人就是假新闻制造机。有人点名需要什么样的舆情,他们就领命制造什么样的新闻,习惯就好。” 闻言的杜克一笑,只是径直回道。 “呵,听着还挺有趣,那这卖大麻的贱种最后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总该不会是靠卖屁股吧?” “那当然不是,就算他愿意卖,中国人还看不上买他这烂胯玩意儿呢。” 笑着给自己点了根烟的杰克,用另一只手快打一把方向盘,跟随着头车驶过前方交叉路口,距最终目的地已不遥远。 “后来这家伙是左等右等,在码头上等不来美梦中的美国大军舰。” “最后眼看着中国人快撤了,没办法,这就在码头上找了个中国工头,给了人家两万美元,装作是工头手下的雇员勉强混上了船,这才算逃出生天。” “这小子回去以后就在推特上大骂吐槽了一通,内容你大概能联想到,结果号还被封了,说什么恶意造谣传播不良价值观。” “再往后就是我轮休回国,他请我喝酒,跟我说这辈子都不信什么狗屎出示护照了。在港口看着人快走光的时候,那一刻才明白,手里的钞票比那本狗屎护照好用了不知多少倍,起码那中国工头只认前者、不认后者。” “呵,这倒确实。” 一路聊着几年前在也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眼看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杰克又想起一事,紧跟着问道。 “对了,我记得沙特那些王爷不是跟胡塞关系很差吗?他们之前还在打仗来着,怎么这次会这么痛快地放我们过边境,从他们的地盘上去也门。” 被未来科技当牲口关押做试验的这几年,杰克对外界新鲜事的感知了解有些断档。 有些事情只知道个大概,不知详情。 好在杜克这边了解的情况确实要相对而言多一些,起码知道事情的大体经过和来龙去脉。 “还能因为什么?没打过,甚至还被反打碎了一口的门牙,各种油井储油罐天天挨炸、火光冲天。战场上打不过还有的说,但战场下都被打成这样的时候,那是真的没法打了。” “王爷们要停战,但胡塞人不同意。凭什么你想打我就打我,不想打了就喊停?现在是我说了算,接着打!” “这事闹得最后实在没办法,打已经打了但又打不过,王爷们只能交钱给胡塞买平安,这才算是把油井和储油罐的安全买了回来。” “讽刺吗?但事实就是如此。主动发起战争的一方,最后反被对方硬生生打到交钱买平安,这也是胡塞这帮人真正站稳脚跟、打出名声的第一仗。” “所以,情况就很好解释了——” 摇下车窗、吹着风的杜克随意一摆手,望向车窗外风景之际同时说道。 “你、我,咱们所有人,都是被胡塞邀请来的‘贵客’。” “应当不止是俄国人沟通过,这帮胡塞人也肯定提前跟王爷们打过招呼了。拒绝俄国人其实还好说,大不了损失些生意、亏点钱,但若是拒绝胡塞——” “不用我说,你该知道王爷们届时会有什么下场。换句话说就是‘敢跟我胡塞这么说话,你家油井储油罐是复制粘贴的?’。” “噗——” 嘴里刚吸了口烟气的杰克听见这话,一时间没绷住笑,好悬没给呛到嗓子疼,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算勉强缓过劲来。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他们主动揍人家结果现在窝囊成这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是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可惜这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人不明白这点,事后才知道懊悔,但却没有后悔药卖,也包括曾经的我们。” 口中如此说道着的杜克颇有些感叹,感叹着“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便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起码这星球上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是如此。 三千年以前犯过的错,三千年以后继续整烂活儿。 这是我地球裸猿的特色,不可不尝。 大规模交火早已消停后的边境地带安稳了许多,起码杜克一行人这一路过来,除了三三两两的边境警察和巡逻队外,再没看到什么其他人影,更不见军队大规模部署的踪迹。 “你们要过去?去那边?” 抵达边境检查站进行通关核验稍作停留,从岗亭窗口内探出头来的边境警察显得颇为惊讶,手指着往南的方向再三确认。 已经把“通关文书”递了上去的杜克扶了扶墨镜,低头瞧了那边境警察一眼。 一闪而过的凌厉冰冷眼神,就差把“我不好惹”写在脑门顶上。 “——知道了,文件没问题,祝你们好运。” 能在边境检查站这岗位上上班,最重要的职业技能之一便是“察言观色”。 一眼就看出了这戴墨镜的白人不是啥一般人,估摸着不是身上犯事就是啥硬核狠人。 见状的边境警察也不敢多说什么,草草将检查完毕并盖了章的文件给递了回来。 透过摇下的车窗伸手将东西接下,连招呼都不带回的杜克一边合上车窗、同时开口下令。 “各单位注意,即将进入也门境内。保险上好收紧括约肌,千万别让胡塞人有什么误会。” “收到。” “了解。” “命令确认。” 过了降下路障的边境检查站,再往前走不远的距离。 一直注视着前方视野情况的杜克很快有了发现。 “那是胡塞人吗?来接我们的?” “不清楚,先稳点开,靠上去再说。” 遵照杜克的命令,把住方向盘聚精会神的杰克把车开的很稳。直到进入相对清晰可见的目视距离后,这才看到对方率先传来信号。 “嘿,瞧见没?前面那队人在摇旗,是信号吗?” “问问就知道了——” 说罢,一把按下无线电通话按钮,且已经调整至公共频道的杜克再度开口。 “‘流浪者’呼叫‘信徒’,是否收到?曼德海峡的彼岸有星光闪闪,重复,曼德海峡的彼岸有星光闪闪。” 就在杜克重复着无线电喊话的同时,停在前方路口处的两辆皮卡车旁。 手持56式冲锋枪、脚穿拖鞋的一名领队男子,此时正手握对讲机,带领着身旁其余一众武装人员目视前方、泰然自若。 听到无线电中传来的匹配暗号,加之对方的呼号也对得上。 暂时未看出对方有任何问题的领队男子,随即按下通话键回道。 “‘信徒’收到,过来吧,但别有多余的动作。” “......知道。” 操着一口流利阿拉伯语的杜克立刻答道,车队随即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下,缓缓靠近上前、就地停车。 “我下去和他们勾兑,你留在车上,其他人也是。” “——你可小心点,别被打成7.62毫米血型。” 生怕杜克被乱枪打死的杰克不忘临行提醒,反观杜克这边却是头也不回地径直一人下车,不带任何随行人员。 目的只有一个——充分展示自己的诚意。 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的杜克可是清楚,胡塞人对于自己这样的“外乡人”,到底有多大的刻板印象。 不夸张地说,跟胡塞人的首次碰头,比起地雷阵里跳舞也差不到哪儿去,稍不留神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哪怕是以“贵客”身份被胡塞邀请而来,情况也仍不会改变。 望着未携带武器、独自一人走上前来的盎萨白男,上下打量着杜克这一身行头的领队依旧矗立原地、纹丝不动,只等杜克走上前来率先开口。 “这样的初次见面,是不是有些过于‘印象深刻’了?伙计们。” “别耍滑头,美国人。” 应当是不爱开玩笑的领队,严肃回应着杜克话音未落的开场白。 扶了扶以枪带悬挂臂膀间的56-1式冲锋枪,继续打量了杜克一番的领队这才接着开口。 “你们就是熟悉未来科技公司的弱点,还要对他们下手的人,是吗?” “如果不是,我会在这里吗?” 说着,杜克已经把随身携带的“介绍信”和各种文件,一并给面前的领队样男子递了上去。 接过这一沓纸质文件的后者不着急开口,转而逐一翻看一番,大致检查无误后这才继续说道。 “那么就是你们了,上车,跟我们走吧。” “还是那句话,始终记得。在也门,没有你们耍花招的余地,千万给我老实着点,这是主的旨意。” “......” 对对方的信仰表示尊重的杜克耸了耸肩,哪怕是被怀着刻板印象的敌意如此针对,终归是报以理解、没多说什么。 无意间的抬头一望,却看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东西”,且似曾相识。 眼见这盎萨白男看得有些出神,领队也悄然回头望了一眼,紧跟着自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微笑”发问。 “你看得懂我们的文字,是不是?” “——当然。”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态度,好好记住,走吧。” “......” 该说不说的,那面看上去似曾相识的旗子,之所以会被杜克凝视几秒。 完全是因为这旗子在短短几年前,还是杜克手中“恐怖组织识别手册”上的图样、 那时的杜克。仍在全力向海军陆战队第一武装侦察营营长的位置发起冲击,且志在必得,全然没想到后来竟会发生一系列摧毁人生与信仰之事。 无论怎么说,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更没有沉溺于其中的必要。 倒是那旗子上的其中一行文字,确实令杜克感到“印象深刻”。 毕竟全世界把这话印在组织旗帜上的,只有胡塞这一家。 “美国人去死......这帮伙计还真是善于表达啊,我就喜欢这么直爽的人,哈!” 跟个马大哈一样的杰克,似乎全然不把那旗子上的标语和自己所说的话当回事,倒也符合其“兵痞流氓”的一贯做派。 回到了车上后的杜克下令车队继续前进,且始终匀速跟随着在前领路的胡塞车队。 跟胡塞这帮人的第一次接触,就这样简单而令人难忘地完成了。 这不禁让杜克回想起出发前,在电话里听到的老板那番叮嘱。 “胡塞人不会喜欢你们,起码一开始不会,这是可以肯定的。” “就算有我的关系在、提前打好了招呼,但他们的意识形态本身如此,你知道这是我无法改变的。” “所以过去以后一切小心,尽量配合胡塞的要求。另外也别把他们当成什么武装疯子,你我都很清楚他们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大抵不会有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 “但如果有,及时跟我联系,我会第一时间介入处理。” “等和克劳泽的人会合之后,你们就可以过渡到下一个阶段了。胡塞会安排他们的军事代表与你们二人会面,制定具体的战术计划是你们的专业,我就不插手了,记得完事后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就行。” 没忘记老板周正这番话的杜克,称得上是“牢记使命”。 一路上已经开始构思起接下来该如何跟胡塞勾兑,同时不忘思考各方面的细节事宜、尽可能考虑周全。 直到相对漫长的路程结束后,一路跟随着胡塞领路人抵达了最终目的地——萨那近郊。 被就地安顿在城区边缘一处小旅馆的杜克,直到进了这苍蝇冲脸、跟个闷乎罐一样的狭小建筑内后,才再度听见打算离去的“信徒”开口说道。 “到了,就是这儿,美国人们。”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跟你们汇合的人很快就到,稍作等待即可,这不会太久。” “出于合作契约,我们不会收缴你们的武器。但你们也要清楚,这里几乎每一个男人都有武器,所以不要想着做任何会被子弹淹死的傻事,就算是我对你们的忠告。” 就刚进旅馆上楼的功夫,已经看见街道上路人、旅馆门迎、前台服务员,乃至不止一位的旅馆客人身上,都毫不遮掩地带着明晃晃的武器。 知道“信徒”此言属实,杜克也不假思索地径直回道。 “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记得,我的人也会。” “等我的俄国朋友到了,麻烦尽快告知我,我和他们还有急事要谈。” “......” 望着杜克主动递上来的右手,视线悄然上移,扫了眼对方面容的“信徒”,终归还是没能伸出手来。 只是徒留一语后,便转身离去。 “你会等到的,记得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