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面上等候垂直起降飞行器再登上去的感觉,那可属实算不得太好。 不说别的,光是这高速旋转的旋翼带动气流卷动起的风浪,就足够把一般寻常人从甲板上直接刮到海里去,这并不夸张。 被吹了满脸狂风加海浪的克劳泽吐了口唾沫,带着满嘴湿咸的鱼腥味。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这海水里似乎还有点似曾相识的味道,像是在战场上一般。 砸吧着嘴细细品味了一番的克劳泽逐渐意识到,原来是人血的腥味儿。 也就在此时,杜克所搭乘的那架为首“鱼鹰”,也终于缓缓降到了与海面几乎平齐的高度,同时保持出力、稳住姿态。 “久等了,我亲爱的‘兽人’伙计们,你们的‘天兵爸爸’来接你们去踹小朋友的屁股了,赶紧上来!” “这苏卡的嘴还是那么欠,我真想揍他!不开玩笑!” “省省吧——” 对杜克这种满嘴跑火车的“美式关怀”早就习以为常,不将之当做什么值得在意之事的克劳泽,随即第一个拎起了脚边的装备行囊。 “全体都有,随我登机,走!” 眼见俄国人们拎着大包小包准备登机,命令“鱼鹰”悬停在了小游艇船尾两步远距离的杜克,一手扒住尾舱门扶手、抬脚上前一步,朝着为首的克劳泽伸出大手一把将之拽了上来。 “不好意思有些久等了,机场那边有点突发情况,稍微多花了点时间,还没等得不耐烦吧?” 已经是老熟人了的克劳泽与杜克见面不多言语,心照不宣地忙完手头各自的事务,用现成的“鱼鹰”机队将全部人员都接上机、再度直奔目标而去,只留下一艘空游艇在海上随波逐流之时。 打开座椅板来到机舱内落座的克劳泽,这才回答式地发问。 “还好,也没多长时间。你们美国人出岔子对我们俄国人而言,总是习惯的。” “不过你在机场上遇到了什么事,敌人盘查?还是他们发现或者怀疑什么,能让你多花费时间的事应当并不简单。” 很清楚杜克是怎样个人,又是什么水平的克劳泽如此发问。 没打算做隐瞒的杜克则二话不说,抬起一脚踩住了就放在面前的封装箱,发出“哐哐”的声响笑着回道。 “喏,就是因为它,猜猜里面是什么?” “它?” 望着面前的“大铁皮箱子”一个,克劳泽左瞧右瞅愣是看不出这是个用来装啥的东西,更猜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整个箱子看上去就漆黑地如同煤球一般,表面上也不见任何明显的标识记号,整个就是一“三无产品”。 只是为了方便引出话题,并没有故意卖关子意思的杜克这就开始解释。 “如果不是被临时派活儿,去机场拿这趟东西,大概我们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未来科技在搞一些远比现在我们已知的情况,更加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甚至想给全球散播一种新式的‘恐怖主义武器’,最大的用途就是对第三世界下狠手,阻止新旧秩序更替的到来。” “而这箱子里装着的,就是他们已经组装出的第一批实验品,一种新型的‘毒品炸弹’。” “毒——毒品炸弹?” 克劳泽可从没听过这样的描述,哪怕是俄军在特别军事行动开始后新编撰的军语里,也没有这样的词汇。 但在已经了解了这玩意儿的杜克看来,确实是在已知的词汇中找不到更加贴切的形容,开始了进一步的解释。 “传统上的生化武器要么是细菌弹、毒气弹,要么是化学制剂的毒气弹,或者是低丰度浓缩铀造出来的‘脏弹’也算。” “但这箱子里装着的玩意儿,不同于以上任何一种,实际发挥的功效属于是天马行空级别的,但未来科技确确实实地造出了它。” 随即,杜克用尽可能简练精干的话语,将这“黑水”项目的副产品武器化炸弹,从诞生来源到设计功用解释了个清楚,基本就是照搬再浓缩埃文斯研究员不久前的叙述。 而在听完杜克的这般叙述后,眨巴着眼睛的克劳泽内心中,就只剩下“卧槽还有这事!?”的震撼。 “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能颠覆人的认知,把一个活生生的战士变成不分敌我的杀人疯子?然后对着周围所有活物大开杀戒,当真?” “当不当真,你打开你手机搜索一下肯辛顿大街的街友们,不就一眼可知了吗?只不过未来科技做出来的这东西,比肯辛顿大街上不入流的下水道货,劲儿要大得多罢了。” 嘴上解释不停,手上动作同时开始的杜克,此时已经摸到了封装箱的锁扣并将之开启。 连续三层的内置保险与闭锁全部开启后,呈现在杜克与机舱内众人眼前的箱中容纳物,则是一颗看上去形同小型煤气罐般的圆柱状金属制品。 终于亲眼见到这骇人玩意儿的杜克还在继续说道。 “也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会把这东西叫‘毒品炸弹’。” “未来科技那帮杂种,等同于是提纯了危害性最大毒品中的所有副作用,也就是剔除了‘爽’,只剩下‘疯’。再加入一些鬼知道是什么配方的转化剂和催化剂,就像核弹的弹芯与核扳机,实现了‘只需少许的量就能释放出恐怖的威力’、” “你我都是军人,所以我们都明白,还有什么事是比一名真正的战士,转眼间变成丧失心智的杀人狂更可悲的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这东西一旦在战场上炸开,尤其是在敌方阵地、营区、交通枢纽点这些人员密集区炸开的时候,造成的破坏是极其难以估量的。” “尤其是你必须考虑到,为了阻止次生灾害进一步扩大,你还得专门抽调兵力,及时去‘物理制止’这些已经变成了疯子的己方部队。” “到底是同室操戈的损失更大,还是由此造成的部队士气、动摇军心影响损失更大,谁都说不好。亲手杀害朝夕相处的战友,就算有再正当的理由也是难以磨灭的心灵创口,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抚平原谅自己,自杀式的逃避可耻但却有效。” “这不是恐怖故事,也不是游戏里的情节,就在我们眼前,在这薄薄的一层弹壳封装里。” 咣咣—— 说着,话音未落的杜克还不忘抬手一敲箱中的弹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提醒着面前的克劳泽这不是在开玩笑。 克劳泽原以为,未来科技把大活人送上实验台,将包括几岁小孩在内的老弱妇孺全部当做“样品”来对待。 这已经够把人性塞进马桶里,再按下冲水按钮的了。 结果自己确实是错看了未来科技,就好比指着未来科技的鼻子大骂“没人性”,结果未来科技当即反问“你好,请问人性是什么”一样。 还没等克劳泽想好该怎么开口,杜克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超乎预料。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对照着箱中附带说明书的杜克,此刻已经开始上手把玩起这一旦爆开,就能让全飞机人变疯子的极端危险物品。 并且看这架势,杜克还不只是单纯的把玩而已,大有想把这东西从内到外拆解开来搞清楚的势头。 从来不介意自己被当做“危险分子”的杜克,并不因克劳泽的惊讶就停下手中动作,只是一边继续、一边悄然回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中国人,或者说咱们的老板就信这个,我只不过是在将理论转化为实践而已。” “瞧瞧看吧,不看怎么知道未来科技到底在这铁皮壳里搞了什么名堂,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也说不定。” 刷啦—— 就这话音未落的功夫,眼疾手快的杜克已经一把揭开了弹体上的封装舱盖,露出了其中大抵是战斗部的内容物。 只见一罐罐比听装可乐小点的透明瓶子,盛放着满满的无色液体,正如超市货架上摆放着的饮料般紧密排列在弹体之中。呈螺旋状布置形态塞得满满当当,有点类似于火箭布雷弹的内部构型。 “嗯,说明书上说,这小透明罐子里装的就是‘黑水’提纯液。” “这边,弹体中心的这根管子里,在使用前要注射入转化剂与催化剂。有点核弹投放前安装核扳机的意思,嗯哼?” “......预估可以在30秒内充斥超过800平方米的无环境因素干扰空间,弹体内置的少量起爆装药会加剧催化气体的扩散速度,形成爆发式扩散效果。” “说明书上是这么讲的,后面附了一句‘模拟计算数据仅供参考,具体功效需进行进一步实际测试’。” “那你怎么说?现在你知道了这东西的详细情况,然后呢?” 面对克劳泽的发问,杜克当即举起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另一物品加以展示,同时回道。 “然后那还用说吗?” “遥控炸弹,远程无线电起爆。别看只有烟盒大小,但殉爆这炸弹里的内置装药足够了。” “我们给这炸弹提前装好‘核扳机’,现在就把转化剂和催化剂注射进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这些东西箱子里都有。” “然后,我们就能在想要的时刻,从那艘‘戴达罗斯’号的内部引爆它,给敌人内部制造难以想象的混乱。” “不是说那艘破船上的未来科技守备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吗?那好,我倒要看看这些混蛋不分敌我地杀起自己人来,是不是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 只能说杜克的计划听起来很好,但一向严谨细致的克劳泽依然考虑的更多。 “你确定那艘高度机密的监狱船上,能内部传输无线电起爆信号吗?我们是在敌人的肚子里,是在复杂电磁环境下,这无线电信号不一定是你想传就能传得出去的。” “那你再瞧瞧,这是什么?” 暂时将炸弹放下,举起另一物展示的杜克已然成竹在胸。 而其手中所举之物不是其它,正是从阿瓦扎里一行人身上,卸下来的未来科技部队制式信息化通讯终端,和杜克出战时每每都会在右小臂上绑着的玩意是同一类。 “我们可以把无线电起爆信号转接进未来科技的信道中,用我手上这东西就能办到,这并不难,你肯定明白。” “防贼御敌可以理解,但没有人会在自己内部的信道中层层设堵。” “只要我们不提前暴露,那这么干就一定能成,相信我。” “......” 杜克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不敢说“比精锐天兵更懂北约体系”的克劳泽自然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么干理论上确实挑不出毛病、能行得通。 眼见杜克已经在给弹体内安装遥控炸弹,再接下来就要注入分别存储的转化剂和催化剂,让这东西变成真正随时能炸、炸了就有疯狂后效的“毒品炸弹”。 克劳泽是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却无从开口,半张着嘴巴片刻又给紧接合上。 见此情形的杜克表示理解,也就悄然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会有‘敌人这么干是因为他们不是人,我们怎么能跟他们学,也不当人’的困惑,这样做看起来就像是恐怖袭击一样,这些我都知道。” “你能这么想是因为你还是一个完整的军人,而我不是,也永远不会再是了,战友。” “有些事我不求你搭把手帮我,只需要你别碍我的事,别插手干预阻止我。”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毁掉那艘该死的破船,只要这艘破船还存在一天,未来科技的军用生物科技技术,就一天不会遭到致命打击。‘超级士兵’、‘新伊甸’、‘黑水’,所有你知道和不知道的恐怖都会蔓延肆虐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你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样子。”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这就是我的目标。我已经被变成个烂人了,而且不介意变得更烂一些。” 说完,以半蹲在地的架势单手搭住膝盖的杜克,突然停止了手中还没干完的活儿、陷入思索。 也不多时,便再次主动打破沉寂。 “明天会更美好的,伙计,但那不属于我这样的烂人。” “无论以后的世界还记不记得我、怎么评价我,这都不妨碍我去做我认为有意义和值得做的事,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不要因为善举渺小和遭受非议就不为’。” “呵,像我这样‘空前绝后的大恶人’说什么善举,太他妈讽刺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会做好所有我该做的事,竭尽全力。而你呢?某天还记得我的话,去给我坟头上献束花,告诉我像你这样的正常人,因为我做过的一些事而活得更好了,这就行。” “呵,我他妈这辈子还从没有收到过一束花呢,大抵真的只有死后的坟头上才可能会有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