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泽当然有话想对杜克说,不止一点。 但关系要好的男人之间本就不适合用太多的语言来表达情感,况且,现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是时候。 “舰桥空指部发来消息,已清空出A2-B1区域停机位,要求我们从指定航道降落。” 来到驾驶舱的杜克瞅了眼控制台上显示器显现的信息,与飞行员所言一致。 目视着窗外已经愈发接近的庞大舰影,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随之说道。 “听他们的指示,切入航道准备降落,但别忘了,你的背后始终有不止一双眼睛。” “......我明白。” 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在杜克面前,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可言,不想草率丢掉性命的话最好考虑清楚该怎么做,索性也就压根不去想那些斗胆与杜克为敌的念头。 遵命照做的飞行员操纵着相当考验飞行员技巧与经验的“鱼鹰”,在与舰桥空指部保持联络的情况下徐徐降落。 而杜克这边在叮嘱好一名陆战队员接自己的班,继续看紧那飞行员之后,随即回到机舱内开始了最后的准备。 “下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欢迎我们,你怎么打算的?” 克劳泽在擦枪上弹之余悄然发问,拎起自己那挺MK48轻机枪的杜克照例波澜不惊。 “随机应变,下面的一切对我们都是不可预料的,敌人有多少、在哪里布防、有没有什么特殊手段和底牌,这些都不知道。” “唯一知晓的大概就是这破船被改成了核动力,毕竟上层建筑中没有烟囱。” “这是我们把这玩意儿弄沉送入海底的关键,找到舰载核反应堆的堆芯,要么给它炸了、要么超载融毁,然后未来科技就永远别想得到这船上的秘密。” 闻言的克劳泽若有所思,倒也并未反对。 毕竟就己方这一行人身上携带的爆炸物,全部加起来都还不够让这五万多吨的破船进水倾斜的。 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其内部下手,在舰载核反应堆处制造一起“切尔诺贝利”式的事故。 届时无论是反应堆爆炸还是堆芯融解,这破船都是绝对的完蛋草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未来科技把这些罪恶研究继续进行下去。 “但首先——” “我们还是得稍微演点戏,给未来科技看看,争取把暴露的时间往后拖,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别忘了,我们身上还有这身皮、敌我信息差,以及最重要敌方内部通讯接入口。” “利用好这些,起码能让我们找到首要目标的所在位置。” “......那要是不如你所想,突然暴露了呢?” 被克劳泽猛然发问搞得为之一愣,倒也不是没想过这方面后手的杜克又是一笑。 “那就拼,不惜一切拼到底,战斗到最后一名战士倒下。” “如果这趟任务注定有去无回,那我也会欣然接受,因为到死都可以让我拉上尽可能多的敌人垫背。” “......不止是你,还有我,我的人也会。我们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杜克。” “......” 此言一出,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克劳泽直接愣住。 只因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都被自己担心是颗定时炸弹的瓦列里,一个通常认知看来实属恶贯满盈的亚速老营小头目。 “你们曾经跪服给那些北约狗当爪牙,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同胞残杀无辜,就算在马里乌波尔也不见你们有丝毫悔改,现在却反过来说要与我们并肩作战?” 克劳泽此言一出,瓦列里如鹰钩般锐利的眼神立刻扫视过来,直视着面前这位非比寻常的俄国人战友。 也是挺不留情的话没做多想,便紧接脱口而出。 “克劳泽,阿列克谢.伊里诺维奇.克劳泽,半德、半俄,老爹还是当年东德的特务头子。” “我知道你,在顿巴斯你可是个名人。曾经我们亚速内部有一份名单,上面的人见之就抓、死活不论,还有赏钱可拿,当时你在名单上排第五位。” “如果刚才你所说,就是你对我的真实见解,那么好。我还觉得你是个背叛了‘自由世界’,甘给兽人当狗的杂种败犬呢。” “.......” 瓦列里这话一出口,别说是身为当事人的克劳泽,就连杜克也表情不对起来,就仿佛是在用五官无声诉说“哥们,这话你怎么敢说得出口的?” 但也只是暂时,话还未尽的瓦列里已在继续说道。 “但那只是曾经,是基于错误认知得出的错误结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再去提的必要。” “我想说的是,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已经完全不把与你有关的过去,当成是什么正经事。” “现在的我是在做我一直想做、认为是对的,但却从没有机会去做的事,不过是恰好与你目标一致。” “未来科技资助差遣阿瓦扎里害死了不知多少同胞,把我和我的战友变成了活生生的怪物,把整个顿巴斯变成了人间炼狱。” “所以我现在要去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就是这样,你不愿搭把手帮忙可以,但也别挡我的道。” 哪怕在瓦列里这么说之后,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未曾消散,作为旁观者的杜克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浓度正在上升。 意识到有必要说点什么的杜克这就插嘴道。 “你们俄人和乌人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但听着,你们俩。要谈话还是要厮杀解决,都给我等到这一仗结束之后。” “道理是怎样的不用我说,你们该懂的都懂,现在不是杜克老师给你们上‘统一战线’课的时候,明白吗?” 杜克的“劝架”直接而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偏偏明事理、晓大义的克劳泽与瓦列里二人,还真就吃这简单直白的一套。 不能说立刻忘记过去、原地握手言和,起码能暂时性的放下成见先并肩作战再说。 “杜克怎么看你我不管,小子,但你最好不要让我产生什么不好的误会。” 面对明摆着要“暂时性作罢”,临了还不忘撂狠话的克劳泽。 知道自己过去干的不是人事,但不代表就会因此对瓦格纳低头的瓦列里径直回道。 “那我也一样,披着俄国皮的德国佬。别忘了,当年踹烂你们柏林老巢的人都是谁,就算到现在我也依然能压制你,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 “该死!真该找针线来给这俩货的嘴巴缝上!” 无奈摇了摇头的杜克只是吐槽、不多言语。 在感受到机身传来触地感,已徐徐降落时。还没来得及下令开舱门下机的杜克,紧接便感到了突发异样。 “怎么回事?甲板在下沉?我们正在下降!” “别激动!是升降机,这未来科技的航空甲板带升降机!” 舱内的队员们竞相提醒,已经起身的杜克则径直来到了机头驾驶舱内,一眼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机库已在俯瞰视角下呈现于眼前。 仍坐在驾驶位上的飞行员主动解释道。 “这是‘戴达罗斯’号的下层机库,不是受我控制的。” “刚才我们刚一降落,空指部就立刻启动了升降机把我们降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发誓我没有做任何不明智的选择。” 耳畔回荡着飞行员的辩解,重点没放在这上面的杜克,已经将这尺寸不输两栖攻击舰的大型机库内景看了个遍。 确实得说不愧是拿大型基地舰改造来的东西,甲板下层这机库内确实别有一番洞天。 机库中整齐停放在各自机位上的,不止有“鱼鹰”、“海鹰”、“海上种马”这些常见的垂直起降机型。 杜克甚至还在不远处的机库一角,看到了两架一旁围着地勤机组,正在做开舱检修的AV-8“海鹞”式垂直起降战斗机。 看那检修状态,可不像是摆在这“寸土寸金”机库内,只为了图好看、当摆件的东西。 在停机位旁甚至还有专门用来装载大尺寸航空弹药,只不过现在是空载状态的电动小车,足以证明“戴达罗斯”号上的航空联队是真把这东西当战斗单位在用的。 满打满算下来,这机库里光是目前能看到的,就有超过20架各类机型,快要接近这5万多吨船体机库的容纳极限。 “你们平时的航空作业是不是很忙活?” 被杜克猛地一问,稍有走神的飞行员赶忙如实回道。 “是的,是这样没错。” “因为‘非必要不靠岸’的缘故,舰上的所有对外交互都是通过‘空桥’来进行的,也就是各种垂直起降飞行器。” “部分补给、零部件、货物,新添或者更换下来的设备转运,还有人员的上舰离舰运输,都得由机队负责。” “起初我刚来的时候,‘戴达罗斯’号上还只有个位数的飞机,往后的一年时间里越来越多。公司不断调遣更多的飞机上舰驻留,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平日里的航空作业强度可以说不输给陆地民航机场。” 飞行员伙计相当配合、如实交代,这些情况也与杜克事先的预估基本一致。 “戴达罗斯”号这种性质的船必然少不了各种舰载机,如果到时候能利用得当、创造契机,那么从中劫走一两架为己所用就不是问题,撤离的途径自然就有了。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想好怎么对付过去眼下再说。 好消息是,已经快要触地抵达的机库内,并没有“最糟糕情况”所预料的大批未来科技士兵列阵包围,等着己方这群人自投罗网。 机库内甚至都看不到几名持枪警卫在巡逻,大部分都是各司其职、忙碌不停的地勤和技术人员,负责对刚出完任务或者将要出任务的飞机进行检修保障,对机库内刚刚迎来了怎样的“客人”浑然不知。 面对如此大好的局面,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的杜克立刻回头转身。 “带上东西,出发!开始干活!” 待到尾舱门降下,机库内天花板上的巨大顶灯投来明亮但不刺眼的白光,刚率队像没事人一样下机的杜克,立刻便听到耳边无线电内传来女声动静。 “‘瓦尔基里’呼叫‘亚速’,这里是‘戴达罗斯’指挥部,将负责协调指挥你部在舰上的所有行程,请确认。” “靠,这么快就来了?” 操着一口俄味儿的英语,立刻切换完语种随机应变的杜克当即回道。 “呃——收到,‘瓦尔基里’,我是说‘亚速’收到,请指示。” 没让有意表演了一番的杜克等太久,无线电那头的回复很快传来。 “任务包已发送至终端,请点击查看,‘亚速’。” “当前任务是护送关键物品至A03舱室,已为你在任务包中规划路线,请据此前进,完成任务后等待下一步指示即可。” 拿起手中如手机般大小的单兵信息化终端拖动屏幕,确认完所需执行任务及路线,以及下行接收到位的任务包后。 杜克对接下来的计划已然大致成型。 “‘亚速’收到,我们会完成的,‘瓦尔基里’,通话结束。” 杜克这边话音刚落,跟在身后的其余众人已经走上前来,其中就有因为表现良好而被杜克决定带在身边,暂且先留上一命以备后用的那位黑人飞行员。 值得一提的是,从另外几架“鱼鹰”上下来的队员,下手可就“没有那么干净”了。 出于任务需要,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杜克提前下了灭口令。 其余几架“鱼鹰”的所有机组成员,已经被陆战队员和瓦格纳们不见血地下手干掉,而后被装入了机舱内那些不少还有冗余空间的运输箱中,重新封上关好。 现在,就要带着这些“棺材”,启程去前往第一个任务目的地。 按照任务包中给出的命令,杜克随即前往机库角落的自动化充电站内,带人开出来几辆电动装载车,就和航母上的舰载机牵引车一般差不多大小,用以运输这些被连带货物一起从机上卸下来的“棺材”。 整个过程未受任何人阻拦询问,甚至连个搭话聊天的人都没有,仿佛这机库里的未来科技人员对陌生人成群结队来访早就习以为常。 大抵能猜到是为什么的杜克暗自一笑,心道“这样反而省了些麻烦”,随即开车卸货上路出发。 没有专用的人员运输载具,那就只能或扒或坐在这低矮的电动装载小车里“飘大厢”,用以代步。 望着沿途路上所见的这些未来科技飞机,一架架的状态还行、看着成色挺新,对所见所闻有所感叹的杰克不由小声道。 “说实话,我还以为我们把东西送到,任务就算完了,接下来会是那些驻舰的未来科技卫队接管运输。” “可没想到还挺顺利,未来科技居然要我们把东西送过去,不知道这群憨货是怎么想的。” 杰克这么随便一说,而从方才下机到现在一直留心细节的杜克这边,可是看出了不少名堂门道。 随手一指一旁的某处停机位,只见偌大一架“海上种马”重型直升机,却只有四人组忙前忙后、拆机维护,又是接线测试又是更换零部件,着实是显得人手不大够忙得手忙脚乱。 认定问题就出在这上面的杜克随即解释道。 “一艘满排五万多吨的大船常年不靠港,为了机密性长期漂流海上。其上还不止船员,还要考虑到那些在押的‘犯人’,或者说实验体,这到底是一艘监狱船不是吗?” “这要是像一艘正经航母那样塞个两三千人进来,你告诉我,船上这么多人的补给消耗从哪儿来呢?” “未来科技可以走政商旋转门,用关系叫来海军的补给舰、修理舰,伺候这艘破船。” “但这年头的情况是海军自己的船都不够用,对付俄国人、再跟中国人较劲,哦,现在还得给那帮魔怔了的复国主义实体疯子擦屁股,就连那些菲律宾猴子也在三天两头嚷嚷‘天兵怎么还不派船来给我撑腰’。” “海军的整体舰队情况就那样,早就到了捉襟见肘、船不够用的时候,现在还怎么来腾出手给未来科技擦屁股?没那个能力。” “所以,未来科技如果不想让这艘破船三天两头靠港维护做补给,那就必须压缩舰上补给需求量。怎么压缩?那当然是缩减舰员编制。” “能用机器替代的人力就通通上机器,机器替代不了的就‘两个人干四个人甚至五个人的活儿’,不发掘发掘剩余价值那还叫资本家吗?” “刚才去自动充电站取车,这边的机组维护人手不够用,都是证明。” 一脚刹车停在机库主干道的大门入口,挥手示意让迎面驶来的装载车先过去的杜克一顿。 直到对方通过后,驱车再度上路时,这才继续说道。 “光靠这二十来架飞机才能空运多少补给?这船上可是至少有上千人,更不要说这些飞机还有其它任务,根本不可能全部拿来跑补给运输。” “既然如此,未来科技已经恨不得把船上的一个人当成三个人使唤了,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免费干活儿?别忘了这身皮,你我现在都是未来科技的公司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