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桌上的问题有些不好整，有些则容易解决。 　　 这种“你帮我，我帮你”的通俗易懂方法，往往是在两边的需求都相对迫切的时候最容易见效。 　　 在伸手接过了周正提供的技术参考报告，确认了其上罗列提供的各种无人机用高清光电设备，正是己方当下提升无人机性能所需要的东西后，兀自点头显得相当满意的穆萨拉赫中将再次笑着开口。 　　 “这些设备的性能的确非常不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但我有一个问题，谢里宁先生。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贵军目前在战场上不是也正缺少高性能的无人机吗？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这些设备被贵方拿去自己造无人机的话，那这些设备当下不应该正是限制出口的时候吗？” 　　 能听得出这话潜层意思的周正一笑，倒也是不难回答且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的确如此，对于俄军当下面临的实际战场困境，并没有必要加以掩饰或隐藏什么，尤其是对朋友而言的时候。” 　　 “只是您肯定能理解，中高端察打一体无人机的立项研发，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任何可称先进的武器装备都不是一夜之间能变出来的，这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数十年的时间去打磨。” 　　 “先前我们曾在无人机领域失误了，走错了方向有所耽误，现在再去追赶虽然为时不晚但解不了燃眉之急。” 　　 “所以与其这样，我们觉得不如将这些设备，转交给短时间内就能快速量产高性能无人机的朋友来使用，使之物尽其用。我们相信以真诚去对待真正的朋友，也定能换来朋友真诚的回报，您不这么认为吗？” 　　 “唔——当然，谢里宁先生，这是当然。事实就是您所说的这样，我完全认可。” 　　 笑着打哈哈的穆萨拉赫中将立刻抬手示意认可、表示达成共识。 　　 但如此一来，这俄国人的大官话里有话的内在意思，可就值得细细推敲琢磨一番了。 　　 佩戴着深红色宝石戒指的手抚在下巴上思索了一番，老早就从穆萨拉赫中将的手上，看到了这一象征权力与地位之物的周正也没着急去催，反正不急于一时就让你慢慢想，哥们等着你接下来继续“出招”便是。 　　 很快，想好了该怎么说的穆萨拉赫中将再次悄然开口。 　　 “或许我们在无人机领域可以有更深度的合作，谢里宁先生，您认为存在这种可能性吗？” 　　 “哦？那不知将军意指的是具体哪方面的——” 　　 明知故问的周正不打算自己回答，而是笑着把皮球给踢了回去，这话最好还是让伊朗人自己说出口、自己再看情况接话为好。 　　 并不意外的穆萨拉赫中将闻言也是一笑，没什么可犹豫之下紧接着说道。 　　 “不妨我们达成一项更长远的合作协议，您看如何？如果我们能够长期维持这种无人机光电设备的供应链条，那么我方愿意长期提供一定数量的无人机用以支持俄军作战，以此来证明诚意并确保我们的合作能走得更远。” 　　 “如您所说，我们对待真正的朋友也是非常真诚的。” 　　 果然，伊朗人这话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这节骨眼上来了。 　　 起初就在打这方面算盘的周正感叹这下好，总算是把这话引得对方自己先说出来了。 　　 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装作一幅“尚需思考”的样子，以右手食指不断敲着沙发扶手、双目微闭。 　　 自己刚才没被催，现在也犯不上去催俄国人的穆萨拉赫中将，也是摆出一幅足够耐心的样子“任君考虑”。 　　 稍事片刻后，停止了指尖敲击的周正这才给出了答复。 　　 “我想至少初期阶段的合作是没问题的，将军。” 　　 “我们可以先稳定供应头几批，譬如到二批次、三批次。在这之后，我们将视合作情况而确定进一步的深度合作计划，您意下如何？” 　　 哪些是抬面子的美话，哪些是谈生意的实话。 　　 清楚其中的区别更知道该如何分辨的穆萨拉赫中将看起来颇为满意，事实上以俄国人一贯的军购尿性来看，能谈到这种程度就不错了。 　　 面前的这位谢里宁先生，可比自己过去接触过的太多俄国人都要脚踏实地、都要求真务实，都要远离那些浪费时间的废话文学。 　　 感叹自己终于算是遇上了个能合口味的人谈大事，得到了能令自己满意回答的穆萨拉赫中将接下来会如何开口，那其实也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我认为您的提议非常具有建设性，谢里宁先生。从务实的角度而言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再次证明了您方才所说的我们彼此间互为真正的朋友。” 　　 既然双方的基本意向都已谈妥确定，那么接下来就应当是具体的供应量，诸如“我给你多少，你还我多少”一类的“以物易物”问题。 　　 但在那之前，周正还有些事要尽快确定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回归到谈话起点的“弹药供应”问题。 　　 “将军，有一件事。我们刚才所说的对驻叙俄军弹药供应问题，您看是不是可以——” 　　 “喔，这件事啊。这完全没问题，谢里宁先生。” 　　 确实没忘记而且一直都有在思考这件事的穆萨拉赫中将很快点头，旋即给出了自己认为还算公平合理的方案。 　　 “我们会在基础成本的费用上附加运输成本计算最终定价，以此来向驻叙俄军供应这批弹药。而且可以立即签署协议，只要钱款一到立刻安排发货，我们愿意在必要的时候向真正的朋友展示诚意，而现在正是时候。” 　　 一听这话的周正多少得感叹一句跟明白人说话办事还就是舒服，这要摊上个不明事理、乱开条件的二逼杵在这儿，那还有够自己头疼的，幸好事实并非如此。 　　 谈判桌上的规则有很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互相尊重也是其中之一。 　　 率先表示了自己诚意的周正得到了对方的合理回应，这并不算意外。 　　 而且看这中将先生完全没提发货渠道和路线的事儿，周正大抵也能猜到和驻叙俄军不是第一次做生意的伊朗人，正如苏洛维琴科早先所说的那样，有一条横穿伊拉克而过的稳定地面供应渠道。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那位已经被刺杀身亡的伊朗名将的功劳。 　　 正是他在世时提出并主导落实的一系列计划，团结了绝大多数原本濒临破碎、一盘散沙的各路中东武装，使得“抵抗之弧”得以转化为现实，成为这位伊朗名将为其祖国留下的最宝贵遗产。 　　 基本把周边各条路线都打通了的伊朗人，这才得以有了比上一个十年强的多得多的现如今处境。 　　 横穿伊拉克而过，有当地众多民兵武装支持的这条路线，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的其中之一。 　　 运输路线上不存在问题，价格也算公道合理。 　　 基础成本费用再算上附加运输成本这话的意思，几乎来说等同于伊朗人不打算在这批弹药上赚钱，人家愿意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也确实足够表明诚意的了。 　　 至于这笔钱谁来掏？ 　　 不好意思，周正可不会装大款、充善人。 　　 我给你毛子砍价外带谈供应已经够给面子的了，解决了这么大一档子事你还得谢老子呢。 　　 反正你俄国人手里现在又不缺钱，左手卖粮、右手卖油气都他妈赚麻了。见过越打仗越赔钱的，但越打钱越多、跟你俄国人这样的还真不多见。 　　 买这么点廉价弹药的费用对如今的俄国人来说鸡毛都不算，这笔钱就让毛子自己掏去吧。 　　 而且光这还不算，连“头一批免费试用”的无人机都有了，你毛子还要啥自行车啊？差不多得了。 　　 也正是寻思着的过程中突然想到了无人机这茬，觉得还有点事要再额外顺一嘴的周正继续补充开口。 　　 “对了，将军，有关基于我们新合作框架下的升级无人机，我想向您补充一下优先供应给驻叙俄军使用的意向。” 　　 “而且，在涉及无人机的具体种类上，希望能够尽快随弹药提供一批升级过的中型察打一体无人机。” 　　 伊朗人能被称之为“无人机神国”，那是真的凭本事挣来的这一雅号。 　　 各种无人机量大管饱就不说了还种类齐全，足以满足现代战争背景下各种不同类型的战场环境所需，品类涵盖“高中低”各个层级要啥都有。 　　 也正是因为自家无人机家族枝繁叶茂、要啥都有，暂且还不知道面前这俄国人的大官，具体是对何种东西感兴趣的穆萨拉赫中将随即开口。 　　 “那......不知谢里宁先生是对哪一款感兴趣？目前我们已经有向贵方提供过的迁徙者-6无人机，当然也有其它型号可选，这些都可以谈。” 　　 联想到驻叙俄军那个作战环境，也不需要啥太高端的型号。 　　 叙利亚现在绝大部分区域都已被叙军收复纳入掌控范围，战线也已经前推到了将敌人压缩至角落的程度。作战半径太大的无人机执行长距离奔袭作战完全没必要，有“迁徙者-6”这种中低端型号到手使用那就够了，足以满足当下的作战所需。 　　 再者，迁徙者-6本身也是俄军目前在用，之前已经从伊朗人手里拿到过一批的物件，并不算新装备、在人员与装备的整合上也不需要再耗费太长时间。 　　 有俄军内部的人员经验共享，基本可以视作是到手就能快速形成战斗力，正巧对应了驻叙俄军有仗要打着急用的客观需求。 　　 真弄个新型号来，估摸着俄军玩上手还得需要段时间，最好还是干完了眼下这仗等以后有空了再说。 　　 想到这里，已经有了主意的周正随即再次开口。 　　 “您的提议我看不错，将军。迁徙者-6是目前已经在战场上使用过，并且能够有效整合进俄军作战装备体系里，发挥出较高战斗力的装备，在全新升级过之后提供给驻叙俄军正当合适。” 　　 “嗯，这样就好，这就能确保快速供应。很高兴听见您这么说，谢里宁先生。” 　　 说起来，穆萨拉赫中将口中的“快速供应”这事，其实也是周正所考虑的。 　　 迁徙者-6这东西，伊朗已经研发完毕量产多年了，是技术成熟、存量不少的现役装备之一。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得急、等不起，伊朗人甚至都不需要重新生产，把现役无人机改一改直接热机移交过去即可，既做了生意、还造了新的再给自家军队补上岂不美哉？ 　　 这就属于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驻叙俄军有了快速到手的可用装备，伊朗人也借此契机换新升级了自家无人机。 　　 大家都能享受到好处、得到实惠，那为何不做？没理由不是？ 　　 方才就考虑到这点的周正，眼下一看穆萨拉赫中将这反应，也是暗自料到自己思路正确、猜得没错。 　　 如若不然的话，伊朗人也不可能这么爽快才是。 　　 帮忙给驻叙俄军擦屁股这档子事谈完了，周正接下来就得再谈谈自己那摊子事了。 　　 也是此次伊朗之行的主要目的——那些行将退役的F-4“鬼怪”式战斗机。 　　 “将军，还有一件事，我相信您应该也提前知道一些消息了。” 　　 “在接装苏35战斗机之后，贵军有一批被顶替下来的F-4“鬼怪”式战斗机要退役，是这样吗？” 　　 周正在出发之前就从老牙那儿得到消息，他已经透过其它渠道提前给伊朗人这边放出了口风，表示有意向接盘这批热机退役、处在可用可飞可战状态下的老式战机。 　　 伊朗人这边的反应也很干脆，在意料之内。 　　 本身就是退役后大部分要拖去飞机坟场拆解、要么就送去博物馆躺尸，好腾出编制和养护使用经费给苏35让位的老爷机。 　　 现在有人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接盘，能“废物利用”榨干老装备最后一丝剩余价值的好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一个愿接盘，一个愿出手”的事自然是有的谈，但这个价格问题就是周正要考虑的了。 　　 500万美元的单价说离谱也不算离谱，不过周正并不是那种嫌钱多扎手的人，该砍的价还得砍，至于怎么砍那也是早就盘算好的已有计划。 　　 在得到了穆萨拉赫中将的肯定回答，直截了当地承认了确实要退役老鬼怪这件事之后，不打算掩饰自己接盘意向的周正紧接着说道。 　　 “如果要转卖这批老式战机，不知贵方愿意开出怎样的价格？我们有足够的销售渠道可以处理这批老式战机，有意向进行收购。在已有的合作框架下，也希望我们能就该项目达成更进一步的合作。” 　　 伊朗人遭到旷日持久的严重封锁，这些退了休的大件老爷机不好卖，更大的可能是也很难卖得出去。 　　 但俄国人不一样，无论是客户资源的丰富程度还是销售渠道的稳定性，强的那都不是一星半点。 　　 也知道面前这俄国人大官所言不虚，能说得出口就有能力办得到的穆萨拉赫中将稍稍点头。 　　 在已经谈成了众多友好合作，其中甚至还不乏深度长久合作的前提下，没过多久就试探性地朝周正报出了一个数字。 　　 “您觉得400万美元的单价如何？谢里宁先生。我们可以将配套的设备和弹药一并移交，而且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并不仅仅只是战机。” 　　 “哦？” 　　 这倒是让周正有些意外。 　　 真要算上这些额外附赠的话，那这价格的实惠性还会进一步提升。 　　 毕竟是到手就能飞能打的现货热机移交，这一点上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视的，对待某些在此方面需求性特别急的客户来说可谓异常重要。 　　 不过嘛...... 　　 闻言一笑的周正接下来的话语依然是不假思索。 　　 “恐怕，有些略高了，将军。” 　　 “您看，既然我们已经有长久的无人机升级合作项目在先了，不妨再更深化一下互惠互利的空间，这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您看如何？” 　　 周正没有直接说“你给我把价砍到多少多少，立刻”这种生硬的话。话说太硬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说着说着就容易把天聊死聊不下去了，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而是委婉地提示了“咱现在都合作到这一步了，哥们你就看在咱未来共图大业的份上，再给咱意思意思点呗”。 　　 既给自己留够了回旋的余地，也给对方留足了进退的空间。 　　 哥俩好谁跟谁啊不是？有啥谈不了的，咱就商量着来呗。 　　 跟这位俄国人的大官谈到现在，不说如沐春风也是倍感舒适的穆萨拉赫中将，一听周正这话那也还是比较受用的。 　　 在微微点头认可了周正报以的这一说法后，继续以那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抚住下巴思索、默不作声。 　　 权衡利弊以及思量了目前所有能考虑到问题的穆萨拉赫中将，最终选择将目光放在了长远未来而不是眼下之利。 　　 “那.....您看300万美元如何？我们还可以提供技术人员支持，不止是技术资料，把这一点再附加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