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元璋的承诺,跪在地上的临安公主,这才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在朱雄英的搀扶下站起来。 “吃饭吧!”朱元璋入座后道,“先陪咱和你母后把这顿饭吃了,吃完饭你再去看你的俩儿子,他俩暂时不会有事的!” 吃过晚饭后,临安公主朱镜静立刻出宫去安顿自己的两个儿子。 朱元璋坐在座位上拿起牙签剔牙,一边朝着刚刚吃完饭的朱雄英招了招手。 “大孙,你过来!”朱元璋道,“跟咱说说话。” 朱雄英接过谢立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巴之后,起身来到了朱元璋面前。 “这次能查出这件事情还多亏你让汤和的儿子汤鼎盯着那几个可疑的人。”朱元璋好奇道,“你怎么就知道那几个人一定有问题呢?” “这很容易啊!”朱雄英一歪头道。 “容易?”朱元璋不解道,“这怎么会是很容易的事情呢?” “大父不能用大人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朱雄英道,“要用小孩子的眼光来思考这件事情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就像之前允熥被允炆吼了之后就哭着说不跟他玩了!”朱雄英道,“所以他见到伺候允炆的太监们也会觉得十分讨厌。” “我知道大父讨厌胡惟庸!”朱雄英道,“作为一个小孩子,我跟大父最要好,自然也就不喜欢胡惟庸以及跟胡惟庸有关的人了!” “其实我一开始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但是我们到中都后,我看见巡逻我们住处一个士兵有点害怕我,所以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想说你从来没有去过中都,他一个巡逻的士兵见了你为什么会表现出害怕的感觉是吗?”朱元璋接上朱雄英的话道。 “嗯嗯,就是这个样子!”朱雄英点点头道。 “所以你就把管理凤阳卫的汤鼎叫来,然后查了查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朱元璋顺着朱雄英刚才的话继续王宣推理。 “是的!”朱雄英道。 “这一查不要紧,一下子就查到了这个人叫做丁宏,是丁斌的堂弟,也算是李善长的亲戚。”朱元璋看向朱雄英道,“所以,你知道丁斌曾在胡惟庸的府上做过事?” “因为这个丁斌在胡惟庸府上做过事,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就会把讨厌胡惟庸转嫁到丁斌身上又从丁斌身上进而转嫁到他的堂弟丁宏身上?” “是啊!”朱雄英道,“我原以为这个丁斌一定会因为胡惟庸被处死而一并遭到发落,但是通过调查之后发现这个丁斌居然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你就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是这样吗?”朱元璋十分欣慰道,“不错,这次出去确实长进了不少。” “是啊!他这种跟着胡惟庸做事的人居然逃过一劫,我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继续深入的调查了一下,果然让我发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细节。” 见朱雄英嘴唇已经说的发干,谢立廷立马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朱雄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准备继续开口。 “什么细节?”朱元璋道,“你发现他的跟远在宁夏的人有联系?” “是啊!”朱英雄道,“我特意调查了一下他的祖宗八辈,发现无论是他还是胡惟庸都不可能有远在宁夏的亲戚。” “而且我查到这些信都是到了宁夏卫,所以我就找到了八叔。”朱雄英道,“八叔的未婚妻是英山侯的女儿,英山侯丁显的儿子丁琥在宁夏卫任职,就让他帮忙查上一查。” “结果真的就查到了一个叫封绩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十分敏感。”朱雄英道,“他当初是元廷的官员,后来北伐的时候投靠了义军。” “我去翻阅封绩的资料,发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朱雄英道,“他本应该因罪被发配到儋州,却莫名其妙的南辕北辙到了宁夏,这不是十分可疑嘛?” “为什么丁斌会跟封绩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通信,这很明显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朱雄英道,“这样一查到底,就发现了他们之间有猫腻。” “我当时就猜想,或许并不是丁斌要跟封绩通信,或许是胡惟庸要跟他通信!”朱雄英道,“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才向大父提要求能不能让毛骧帮我做几件事情。” “结果一下子查出了这件事情!”朱元璋欣慰的看着朱雄英道,“一环扣一环,做的不错!” 李善长全家七十一口被捕入狱,这件案子算是过去大半,但并不能算做落下帷幕。 随着深入的彻查下去,这几天应天里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毕竟,李善长这位曾经的帝国丞相,跟着陛下建立大明朝的左膀右臂,大明朝的第一国公都倒下了,他们这些侯爵、伯爵当然是瑟瑟发抖了。 此时,吉安侯家的家奴封帖木来告发吉安侯和其他几个侯爵也参与过当年胡惟庸谋反一案。 朱雄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这个节骨眼上,这个时候恰恰出现了这样一个举报者,这也太凑巧了吧。 在午间休息的空当,朱雄英来到了奉天殿。 皇帝朱元璋自然是没有休息,因为这个吉安侯家奴封帖木的告发,他自然是又来了新的事情。 “陛下,太孙殿下在殿外求见!”太监跟朱元璋汇报朱雄英已经来了。 “咱大孙没去午睡?”朱元璋道,“叫他进来吧!” “见过大父!”朱雄英行礼之后,接过太监搬过来的凳子坐下。 “怎么了?找咱什么事啊?”朱元璋从御座上走下来。 “大父,我听说吉安侯家的家奴封帖木来告发吉安侯陆仲亨参与过胡惟庸谋反一案。”朱雄英道,“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告发,我真是十分好奇啊。”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皇帝朱元璋一脸和蔼,十分有耐心的等待着朱雄英说一说他自己的见解。 “我怎么觉得像安排好的一样?”朱雄英道,“大部分奴仆都是不敢言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色目人。哪怕是在吉安侯府得不到好待遇,脱离了吉安侯府,也未必会分到更好的人家里去。” “律法之中也没有说官奴告发成功就会脱离奴籍,更何况他是一个色目人奴仆。” “你的说法不无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色目人奴仆很有可能另有主人?”朱元璋的一句话,让十分疑惑的朱雄英顿时茅塞顿开。 “大父的意思是说,这个叫封帖木的色目人是大父安插在吉安侯府邸的线人?”朱雄英虽然大受震撼,但也觉得这似乎很合理。 “不对啊,既然他是大父手里的线人,那为何他不一开始就举报吉安侯呢?”朱雄英还是再次发现了可疑的一点。 “你啊,咱能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他们就不能发现咱给他们安插的眼线了?”朱元璋道,“他们发现了咱安插的线人之后,能不能把他们赶走?” “自然是不能。”朱雄英道。 “那他们怎么做才能既让线人待在自己的府邸里又不会出卖他们呢?”朱雄英饶有兴趣的看着朱雄英,等待着朱雄英给出他一个期待的答复。 “无非是两种做法,一种就是让他们被边缘化,做一些压根接触不到他们的活。”朱雄英道,“可这样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一丁点消息都打探不到,所以我觉得第二种方法就是最有效的!” “这第二种方法,就是拿捏出他们的命脉。”朱雄英道,“只要手里有这些线人有所顾忌的把柄在他们手里,那么这些线人也就只能投鼠忌器。” “即便是放一些消息出去,也都是经过他们允许,放出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朱雄英道,“这样他们就能在线人、大父和他们自身之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错,说的太对了!”皇帝朱元璋道,“大孙,这些事情你已经能看透彻了,当真是让咱没想到的。” “嘿嘿嘿!”朱雄英挠头憨笑道,“大父过奖了,常常在大父身边,自然是耳濡目染的学到了很多旁人学不到的东西。” “这话说的,咱爱听!”皇帝朱元璋哈哈一笑道。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出了,这封帖木知道自己一旦告发,就可以离开这里,作为一个线人,他自然要告发。”皇帝朱元璋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再不告发,等到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就会再次被拿捏住。” “当然,也一种可能是这几天的事情引起了陆仲亨的警觉,这个封帖木刚刚察觉出来,所以才隔了如此长的时间后,才对陆仲亨进行了告发。” 朱元璋顿了顿道,“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都是一件好事。” “而且咱告诉你,他不止是告发了陆仲亨一人,而是告发了四个人。”朱元璋道,“他同时还告发了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这三个人也与胡惟庸案脱不了干系。” “大父是想借着这件事情,将淮西集团势力尾大不掉的问题解决掉是吗?”朱雄英试探的询问道。 “聪明!”朱元璋道,“咱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他们几个人既然参与过和胡惟庸的密谋,不管有没有参与过谋反,都要统统抓起来,全部治罪!” “他们都是有功之臣,若真是直接参与了胡惟庸谋反一案,那杀了倒也不可惜。”朱雄英想了想道,“若有的人只是点背,不小心误入了那次集会,也要杀掉恐怕不妥吧?”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朱元璋耐心给朱雄英解释道,“他们都是功臣不假,但他们这几年做的事也有够荒唐。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咱太了解他们了。” “他们当初为啥跟着咱起义,要是没有咱,他们一样跟着别人造反了!”朱元璋道,“咱要把大明朝安稳的交到你父亲手里,所以有些刺一定要拔掉。” “你是不是想说那些误杀的可以开恩,给他们降一降爵位,让他们感恩戴德?”朱元璋道,“如果他们真的感恩戴德,就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朱雄英想了下,大父朱元璋说的不无道理,可这也导致了后期可用的名将没有多少。他清楚的记得,洪武三十一年的时候,还给平凉侯费聚平反了,冤枉了费聚。 “经你这样一说,咱也查的细一点,若真有人完全是被冤枉,那咱就不杀他了。”朱元璋道,“杀太多了,日后你父亲接手之后也不能光靠一个蓝玉。” 很快,这四位侯爵就被带去调查。 这一查不要紧,又接连牵连出了更多的人。 荥阳侯郑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同样也因为此事牵连,已故的营阳侯杨璟、济宁侯顾时等人也牵连其中。 朱雄英当晚睡下之后,做了一个梦,一个没有他的时间线里,洪武二十四年的梦。 这是虞部郎中王国用的一封奏疏。 这封奏疏里写的是关于李善长的事情。 奏疏里说,李善长与朱元璋是一心,出生入死打下天下,已经位列第一功臣,生前是国公,死后被封王。 他的儿子娶了陛下的公主,他的亲戚也做了官,他没有理由帮助胡惟庸谋反。他跟着陛下打天下最明白,能统一天下一定是侥幸的,即便是他帮助胡惟庸造反成功,那也跟现在的地位一样,他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如果说天象告变,大臣受灾,杀了他以应天象,则陛下更加不能这样做。臣惟恐天下百姓听说之后,会说像李善长这样的有功之臣尚且得到了如此下场,国家也会因此而分崩瓦解。 朱雄英醒来之后,他觉得李善长该杀,自己又不是个圣母。但他转念一想,他们知道这些细节,可天底下的老百姓,和地方上的官员们就未必知道了。 他们只知道陛下杀了大明朝的第一功臣,朱雄英道,“这还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