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斌跟胡惟庸狼狈为奸,人证物证俱在,这样的罪行,按照《大明律》谋逆之罪,无论是主犯还是从犯,一律都要凌迟处死!”朱元璋看向李善长道,“你是想替他求情?保他无罪?” “丁斌有罪,且是大罪!臣何德何能,能视朝廷律法如无物。”李善长道,“他有罪,自然要治罪。” “那你不打算给你的外甥求情了?”朱元璋说话间的功夫,朱雄英已经到达了门口,见朱元璋跟李善长正在谈话,准备离开。 朱元璋抬头看了一眼,招招手招呼朱雄英过来。 “给他倒杯茶。”朱元璋吩咐完一旁的小太监,又看向走过来的朱雄英道,“自己搬个凳子到一边坐下。” 朱雄英对着李善长点点头后,乖巧的搬来了一个圆凳坐下。 “百室,那你今日不是为你的外甥丁斌求情吗?” “臣要说不是来求情那是假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罪就该受到处罚。” 也不知是上了年纪了,还是李善长在组织语言,所以他讲起话来慢吞吞的。倒是也不违和,跟他的年纪神态颇为相符。 “那这话又怎么说?”朱元璋一边将茶案上的点心递了一小块给朱雄英一边询问着李善长,“你说不求情是假的,又说这国法家规不能破,咱有点费解啊。” 一旁正在咀嚼点心的朱雄英停下动作,微微侧目看着祖父朱元璋。这很明显就是明知故问嘛!他将点心捏在手里,准备先不吃点心,先吃瓜。 “陛下,丁斌虽然罪孽深重,可也是一枚被胡惟庸摆弄的棋子。我这外甥他也是身不由己,他……” “他就能目无王法,他就能参与谋逆嘛?”朱元璋提高了音量,但是仍然听不出生气的语气。 “陛下,他也是被裹挟,被蒙蔽了!当他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深陷其中了,他……”李善长的话,再次被朱元璋打断了。 趁着这个间隙,朱雄英赶紧掰下了一小块点心塞进嘴巴里,然后继续听着两位大明朝顶级大佬的对话。 “算了,你直接说吧!”朱元璋想了想道,“咱听一听。” “陛下,按照《大明律》他一定要接受惩罚,臣也觉得他必须要接受惩罚!”李善长无奈叹息道,“可陛下能不能在法理里容一容他呢?” “能不能流放发配?”李善长道,“我姐姐生了三个孩子,饿死了俩,我那姐夫被元鞑子害死了。就他这一个独苗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绝了后啊。” “陛下,臣斗胆向陛下求情。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多年,能不能饶恕他这一回呢?”李善长说到此处声泪俱下,“臣的老姐姐当年也是跟着皇后娘娘给将士们做饭、缝补衣裳。” “那年咱们支援六合的时候,掩护徐达撤退的时候,她被流箭射中,临行之前她跟臣说一定要把丁斌这孩子拉扯大。”李善长哽咽起来,“臣恳请陛下能放他一条生路。” “哎!”朱元璋叹息一声,“你这样让咱很难办啊。” 朱元璋递给了正在吃点心、喝茶的朱雄英一个眼神,朱雄英接收到眼神示意之后,立刻走到了俩人面前。 “大父,姑爷爷多可怜啊!”朱雄英道,“您不也常常跟我讲,后悔那样对待文正叔叔了吗?” “你住口!”朱元璋瞪了朱雄英一眼,“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可是您不是常常说起对不起……” “来人,把他给带出去!”朱元璋故作神伤道,“把他带出去!” “陛下,臣觉得太孙殿下说的实在是人之常情啊!”李善长见状立刻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陛下您就……” “好了!”朱元璋故作为难的扶着额头,然后伸手拍了拍李善长的肩膀道,“咱跟你不仅是君臣,还是亲家,若只是丁斌一人,咱也就通融了,可现在他又咬出了其他人!” “什……什么?”原本还觉得朱元璋会看在自己面子上能饶恕外甥丁斌死罪的李善长,此刻也不禁慌乱了起来。 原本要带着朱雄英出去的太监也停在原地,朱雄英再次走了回来,来到了朱元璋的身边。 朱雄英一脸无辜地看着祖父朱元璋道,“还有谁?” “百室啊!你知道你的外甥供出了谁吗?”朱元璋无奈地蹲下给李善长整了整慌乱之中凌乱的帽子。 “是谁?”李善长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但朱元璋不亲口说出来,他还是不太死心。 “是你的弟弟李存义与你的侄子李祐!”朱元璋摇摇头道,“你说,这样的情况,你让咱如何饶恕你的侄子丁斌?” “咱多想说服自己,多想给你一个面子,咱无法说服自己啊!”朱元璋道,“这样吧,你找一个理由,只要你能说服咱,咱就对你的外甥丁斌网开一面!” “臣……臣无话可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善长难以自持,一下子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朱雄英已经过去扶起了他。李善长这才恍惚之中明白了一切,他刚走的时候自己的侄子李祐可还是在中都凤阳的宅邸里好好地。 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外甥丁斌没有咬出任何人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自己一走恐怕自己的侄子李祐就被锦衣卫后脚抓走了。 看着大殿里的皇帝朱元璋与太孙朱雄英,他这才明白,这祖孙二人在奉天殿陪他唱了一曲调虎离山的计策。 “根据《大明律》谋反,是什么罪过?”朱元璋弯腰扶起李善长道,“咱不是无情之人,咱怎么能舍得对你动刑呢?” “你跟咱多年的感情,多年的共事,咱俩又是多年的亲家!”朱元璋道,“咱听到你的弟弟李存义和他儿子李祐也参与了之后,真是痛心疾首。” “你刚才说咱能不能在法理之中容一容人?”朱元璋道,“百室,咱俩这么多年。咱不是不能容人?你说这么多人,这么多的烂事,咱该容谁?” “咱除了容你,咱还能容谁?”朱元璋忽然激动道,“要不你给咱安排安排,你看看咱容谁?” “咱能让你这个跟咱共事了半辈子的老伙计,临了了掉了脑袋?”朱元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咱这个皇帝太难做了!你说咱该怎么做?” 李善长此刻已经放弃挣扎了,若只是丁斌一人被揪出来,他今天就是豁出这一张老脸,怎么也能保住他外甥丁斌的性命。 可现在,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个都如秋后的蚂蚱被串在了一条草绳上,他即便是有七十二变也是无能为力。 “臣……”李善长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咱问你,你外甥、你弟弟和侄子做的这些事,你知不知道?”朱元璋回到座位上坐好。 “臣知与不知,都已经难辞其咎!”李善长道,“还请陛下责罚!” 一侧的朱雄英听到这句话之后,猛然一惊,心中暗暗道,“你怎么说不粘锅赵贞吉的台词?” “那就是知情了!”朱元璋道,“你既然知情,又怎么会让他们惹出这样的事情来,难不成你也?” “臣不敢,臣也是事后得知。臣事后一再规劝他们!” “胡惟庸可是你的得意门生,他会不跟你商议?”朱元璋步步紧逼。 “臣当时不在应天,这事儿压根不知道,臣……” 朱元璋道,“那你也不应该事后包庇外甥丁斌还有李存义父子!” “知情不报,咱免你一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朱元璋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李善长此刻没有说话,更没有谢朱元璋格外开恩,仿佛已经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了。 等李善长被太监们带下去之后,朱雄英对朱元璋道,“他已经有取死之道了!” “咱不是赦免他了?”朱元璋看向一侧的朱雄英道,“你为何说他已经有取死之道了?” “一般人这个时候还不是跪谢大父开恩,可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朱英雄道,“我看八成这件事情他不是事后就知道,而是事前也知道!” “大父是免他一死是因为他事前不知情,可不代表事前知情他也能活命!”朱雄英道,“我说的是否是大父的意思?” “当然,他要是事前知道,那他就得死!”朱元璋道。 “大父,这会儿李存义父子应该已经抓起来了吧!”朱雄英道,“不妨去审一审,究竟是事前就知道还是事后就知道,审一审就明了了。” “说的不错!”朱元璋道,“走,跟咱用午膳去!等午膳后,好好审一审李存义父子!” …… 刑部大牢之中。 “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抓我?”李存义大吼大叫道。“我要见刑部尚书,让他出来见我!” “你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刑部堂官走在前面,两个狱卒后面押着李存义的儿子李祐来到了李存义的面前。 “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 “凭什么?你儿子会告诉你答案的!”刑部堂官对两个狱卒道,“把他们父子俩关一起!” “咣当——” 随着牢门打开,李祐跟李存义一起被关进了大牢里。 “儿子,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李存义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赶紧上前询问情况。 “爹,丁斌跟胡惟庸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李祐道,“早上的时候,大伯得到消息说丁斌没有交代出我们。” “那咱们父子怎么被抓了?” “我也不知道,大伯前脚刚离开前往应天去给丁斌求情,结果我后脚就被他们抓了!”李祐焦急道,“爹,我们怎么办?” “看来丁斌没抗住,又招了!” “别怕,还有你大伯呢!”李存义抓着儿子李祐的衣领道,“只要你大伯在,咱们一定会没事的!” “陛下一定不会不念旧情的!”李存义安慰着儿子李祐道,“大哥的儿子还是陛下的驸马,咱们一定会没事的!” “对对!大伯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李祐道,“有大伯在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春和宫。 “父亲在想什么?”朱雄英看着正在思考的朱标。 “我在想李存义父子和李善长的那件事情!”朱标道,“一旦牵连起来,妹妹岂不是要守活寡?” 朱雄英从抽屉里取出六枚洪武通宝,然后将六枚洪武通宝放在手里摇了起来。 “你在起卦?”朱标看着正在摇铜钱的朱雄英。 “哗啦——” 六枚铜钱落在桌子上,朱雄英立刻查看起来。 “坎上震下,这卦大凶啊!” “啊?”朱标惊讶道,“妹妹岂不是要守活寡?你算的准不准啊?” “这一卦算的不是姑姑!”朱雄英道,“算的是韩国公李善长!” “坎为水,代表危险;震为雷,表示突然爆发、雷霆震怒。水在上而雷在下,这说明有上头震怒,有血光之灾。”朱雄英啧啧道,“看来我今天中午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你说了什么?”朱标好奇道。 “我跟大父说,如果韩国公李善长是事前就知情,那么大父的赦免就不做数了,他就有取死之道了。” 听完儿子朱雄英的话,朱标不禁道,“那你再起一卦,看看你姑姑如何?” “好的!”朱雄英将六枚洪武通宝放在手里,边摇边道,“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哗啦——” 六枚铜钱掉落桌上,朱雄英和朱标同时凑过去查看。 “是未济卦!”朱英雄道,“未济,征凶,利涉大川。这是卦辞!” “到底怎么样?你快跟我说说!”朱标焦急道,对于弟弟妹妹他可是十分上心。 “离为火,代表光明、希望;坎为水,象征危险、陷坑。” 火在水上,虽然水火未济,形势看似混乱,但也蕴含着一种变化和转机。意味着尽管身边人面临危险,局面较为艰难,但自己仍有可能在这看似不利的环境中找到希望和生机。” 朱雄英道,“我算的是李祺,看来他是沾了姑姑的光,所以逃过一劫!” 此时,一人匆匆来到了春和宫。 “太子殿下,这是刚刚审讯出来的结果!” 朱标接过记录口供的卷宗后道,“真让你算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