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新皇上对王继恩和绍钦说道:“你们说的这些官员、百姓,嗯,还有那些和尚道士,什么方外之人,不爱财光行善呀,朕看他们没一个好东西。朕的汴梁城不是大茶馆,不是没人管了,要让他们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给朕仔细查清楚,朕要叫他们一个个都闭上嘴,你们办事要干净利落。” 王继恩唯唯诺诺地应着,“听说相国寺大开香堂,头天还为、还为太祖皇帝祈祷福寿绵长、江山永固。次日就改为灵堂,超度太祖早日羽化登仙,祈盼再回人间为民造福。相国寺里里外外都是人,千万可别出乱子啊。” 赵光义脸色阴沉地指示:“相国寺的和尚一时动不了,弄不好就会天下大乱,先晾晾他们,朕已让开封府加强戒备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绍钦犹犹豫豫说:“外面还流传着一些诗呀词呀的,也不怎么好。一是查不到源头是谁写的,二是传的人只当作好玩,也没说什么诽谤的言语。” 赵光义冷冷地说:“你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藏着掖着。” “是,”绍钦说:“有首诗,四海讴歌百姓欢,谁料惊魂杯盏间,皇上喝进阴曹府,王爷登基万岁殿。还有首词,也不知说得是什么,有人说这是发疟子,有人说是喝醉酒,可是说到‘兄弟吔’、‘哥哥呀’时发着怪声,难听极了。词也就是瓦子里说的大白话,肯定就是这开封百姓胡编的。词是这么说的,热时节热得像在蒸笼里坐,冷时节冷得在冰棱上卧,颤时节颤得牙关错,疼时节疼得天灵盖儿破,兄弟吔!兀的不害杀人也么,哥哥呀,寒来暑往都经过。” 也许这个绍钦经常去瓦子里听书,也许他就是个武职,皇上让他放心大胆地说,他还真的就绘声绘色地说开了。只是绍钦那份乍呼,在王继恩看来太有点放肆了,“哥哥吔!”“兄弟吔!”他这一学舌,听得王继恩心惊肉跳。 面对汹涌的舆情,赵光义越听脸色越阴沉,他问王继恩,“你对绍钦刚才说的那首词怎么看?” “啊,啊,那首词呀,”王继恩支吾着,闹不清皇上在打什么主意,酙酌着回话:“什么兄呀弟的,那哪儿叫词呀,市井小民胡诌八咧,连顺口溜都算不上。要说填词,那得说是囚在西城的李煜,皇上,哦不,先帝也夸他词填得好。” 赵光义嘿嘿冷笑,“李煜活得都跟狗似的了,还有这份闲心填词。太祖也懂词?朕还以为兄长只会舞刀抡枪呢,你们这些宫里人还挺能让太祖长知识的,哼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这宫中也该清理清理了。” 冷汗顺着额头淌了下来,王继恩颤声辩解道:“啊,不敢不敢,太祖和臣子们谈话时,奴才们都躲得远远的,可不敢胡乱插嘴。” 赵光义指示二人,“你们只管民间的事,这样,你们把刚才说的这些事,按照轻重缓急,一件件处理好。找那跳得欢实的,胡说八道没边的,好好收拾几个,他骂得痛快,朕就让他死得不痛快,不用多,要的是影响。”两个人垂着头,连声喏喏着。 “呛啷”一声响,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王继恩瞬间心里一凉,知道完了,脑子里只来得及冒出最后一个念头,唉,终归还是躲不过去啊。他双眼一闭等死,身子也塌了下去,诶?死亡的痛苦好像没那么可怕嘛,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就在要倒下之时,后腰却被旁边的绍钦一把托住,另一只手又在他的肩胛骨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王继恩这才惊醒过来,眼前的皇帝正对着他冷笑。 赵光义手握一把冷森森的钢刀,盯着壁上挂着的空刀鞘,冷冷地对绍钦说:“你只带这把刀去,如此如此,什么时候刀回鞘中,这案子就结了。” 他转身想了想,又回过头去阴沉着嗓音说:“哼,什么诗呀词的,文人的事不用你们管,朕自有主张,识相的只要不乱说乱写,朕保他们享受高官厚禄、富贵荣华。” 赵光义知道,管住文人的笔比封住百姓的嘴难多了,耗费时间也长,这不要紧,等到朕想好了拿谁开刀,让他们见识了朕的厉害,自然会收敛。 待到绍钦出宫后,赵光义吩咐王继恩,“外面的事交给绍钦去办,你负责打扫宫内。” 王继恩这一天早就吓傻了、累傻了,精力一时集中不了,打扫?打扫哪儿? 赵光义冷笑道:“想什么呢,你以为是过年大扫除?” 王继恩这才清醒过来,想到皇上刚才说的宫中要清理清理,连连答道明白,又胆怯地禀报:“那晚殿里殿外的那些人都已嘱咐到,皇上尽可放心。只是有个姓何的宫女白天摔了一跤,大半天都抱怨着不顺呀、倒霉呀,说了她几次也没见她住嘴,忒不懂规矩。” “噢,朕想起来了,你说的就是那个丫头呀,果真不懂事,还在饮酒时,她就催着皇上什么时候歇息。” “是,是,她那是想着侍寝的美事呢。” “侍寝?就她那个样儿的,也配!这么长相的女子怎么进的宫?后宫里的女人要都是这样的,皇宫还不成了难民收容所了。” 王继恩见转移到这个话题,赶紧接茬,“是是,后宫里是该大量充实秀女了。” “哼,那是以后的事。”赵光义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那丫头是前几年跟着她娘一块儿来的,她娘是御厨的,做得好一手烤羊肉串?我说的呢,宫里怎么还能选进这么糙的女人,原来是跟着她娘进来的,让她洗个衣服扫个地的还凑活,明儿个就把她发到御花园扫地去。” 他一边说一边想,兄长这品味可真不敢恭维,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看上一眼,吃饭都不香。 “还有、还有那个林美人,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王继恩权衡再三,嗫嚅着,还是把压在心里的一件事说了出来。 “啊,你说什么?谁,谁有了身孕?”赵光义一下子陷入沉吟之中,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并抬手将拳头捂在嘴上,从鼻孔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朕原想着宫中一个人都不能死,只是……,现在看来做不到呀。这个恐怕不能留,谁让她命薄啊,偏赶在这个时候怀孕,命该如此。” 王继恩听在耳里,激凌凌打个寒战。 赵光义下了决心,他说:“这事就交给你,让她消失吧,只当她是一片刮进宫里的树叶,没人会记得一片树叶的。记住,宫里的事先解决。” 他想了想,要对王继恩做最后的测试,要探探他的忠心程度和办事能力,赵光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王继恩,看着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