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刘皇后刚离开皇上不久,周怀政就遣亲信宦官将杨亿叫进宫来。他们早就心照不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皇上,他们说,女人干政,是乱国祸端,而且皇上的身体也不能太过操劳了。 他们苦苦地劝解道,为大宋江山长治久安,请皇上退位称太上皇,让太子监国;不允许皇后干政;恢复寇准的宰相职位,还要将奸臣丁谓罢黜。大宋国姓赵,皇上千万要高瞻远瞩啊。 这些话,周怀政已经在皇上耳边灌输好多天了,终于趁着刘皇后不在身边,说了出来。 皇上心里还是明白的,听他们说完,默默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咕噜句什么,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周怀政见皇上点了头,当即便让杨亿起草了诏书。 傍晚,周怀政怀揣诏书,亲自来到寇准府上。此时的寇准身份只是太子太傅,闲居在家,他听了这件图谋大惊失色,忧心忡忡地说:“这可是灭门之罪呀,你掂量掂量份量,你应该清楚,内刘外丁,此事难成啊!” 周怀政叹息说:“相公说得在理,外有丁谓内有刘皇后,我夹在中间,确实是风险极大。可是刘氏误国,我实在看不下去呀。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败,由我一人承担。” 但是,坏事就坏在文人误国。杨亿回到家后,掩饰不住得意的心情,便叫来小舅子一同饮酒。他和小舅子喝酒喝得忘乎所以,醉后吐真言,吹嘘道:“数日之内,事当一新。” 谁能想到府里早就安排了丁谓的人。 丁谓得到消息慌了神,又怕寇准足智多谋,暗中派人监视他。他便坐上宅中女眷的轿子,乘着夜色,悄悄开了后门,赶去枢密使曹利用的府邸。 鼓动曹利用,丁谓不用多费口舌。还是在宋和辽订立澶渊之盟时,曹利用就和寇准结下了嫌隙。 曹利用连夜派人将杨亿半押半送地带到丁谓府上,杨亿一见到丁谓那阴沉的脸色,当时就尿了裤子,全招了,但是他把责任全推到周怀政和寇准身上。 周怀政也有自己的眼线,天刚亮他就得知大势已去,他趁着刘皇后还没来,对皇上说:“您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我抬您去后苑晒晒太阳,透透气。” 这就是前面那件发生在后苑表忠心的事,周怀政铤而走险,只要皇上承认有这事,事情就有回转余地。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表忠心过了火,皇上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而且旧病复发,更加严重,一时半刻连话都说不了了。周怀政失去了保护伞,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刘皇后赶来后,马上传令拘捕了周怀政,她和宰执们商量如何处理这件大案,实际上也就是她和丁谓两人说了算。决定快刀斩乱麻,以谋废皇帝的罪名,将周怀政立即处死。 周怀政别看是个宦官,还真有骨气,他没有牵扯任何人,只一口咬定是自己一人所为,没有提寇准一个字。 对杨亿的处罚是贬黜,到底是文人成不了大事,或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在惊恐不安中度过半年,到年底一命呜呼,只活了四十七岁。 虽然对寇准查无实据,仍然借机将寇准贬出了京师。 刘皇后进一步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没有了周怀政照顾的皇上,只能听任刘皇后的摆布。皇上不单处罚了寇、周二人,还迁怒到太子身上。 按照刘皇后意思,太子是两年前在寇准的扶持下立的,属于一党,如今寇准牵连谋逆案件,太子也脱不了干系。 刘皇后与皇帝商量着要废掉太子,但是对于太子的处置是个难题,这可是关系国本的大事,无论如何也得和宰执商量。 见到皇上犹豫,宰相李迪趁机说:“废掉太子容易,皇上一句话的事。只是臣有一事不明,敢问陛下,陛下有几个儿子,乃为此下策?” 一句话提醒了病榻上的皇上,他这才醒悟,是呀,自己这一辈子,儿子倒是不少,六个,可是在世的只剩这一个了,那五个都过早的死去了。如今自己又已病入膏肓、朝不保夕,这赵宋江山除了交给太子还能给谁?处罚太子的想法只得作罢。 皇上说:“让太子好好读书,就在资善堂学着处理政务,没事不要到宫里来。”意思很明白,也就是朝臣们到资善堂议政,让太子听和看,但是不能做决定,就是走个过场,或者说是务虚。 自从宫中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刘皇后再不敢大意,皇帝周围的宦官、宫女整个换了一拨人。 而对于宰执们,她总是以皇上说话困难、口齿不清为由搪塞,然后再矫诏让宦官送到两府。皇上事实上已成了摆设,宰执们已经分不清哪道诏令是真哪道是假。 苦熬了两年,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朝廷束手无策,只得宣布改元,图个吉利。朝廷为祈祷皇帝早日病体康复,重振乾纲,下诏明年改元为乾兴元年,希冀通过改元感动上苍。 乾兴元年的正月十六日,正是元宵节最热闹的一天,因为按照惯例,这一天的夜晚,皇上要携带后宫嫔妃、百官登上城楼观灯,以示与民同乐、共享太平。 夜晚降临,灯山火海将整个汴京城照得锃明瓦亮,恍如白昼。特别是正阳楼(笔者注:正阳楼到四帝仁宗时改名宣德楼)外的天街广场和东华门外的马行街一带,灯火更盛,更加辉煌灿烂。 城内的一半市民都涌到这两个地方观灯,人群里还夹杂着无数的慕名前來观灯的外地人。到处是人挨人人挤人,万头攒动,热热闹闹,乱乱哄哄。 正阳楼和东华门城楼上彩灯辉映,人影幢幢。下面无数的人仰着脖子睁大眼睛望向城楼,不知皇上会不会驾临,也不知道皇上会到哪里观灯。 猛然,东华门前的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地阵阵欢呼声,原来是皇上带着皇后、嫔妃和百官登上了东华门城楼,皇上还向下面的百姓缓缓地挥着手。 热闹稍停后,人群中开始传出窃窃私语,大致的意思是:不是说皇上病得已经不行了吗?看现在这样子好像身体还不错呀,我们今天可有眼福了。不会是皇上的替身吧?那我们就空欢喜一场了。 一个声音压下了众人的低语,“别胡乱猜疑了,城楼上面的那个皇帝肯定是假的,其实皇上已经在两天前驾崩了。为了不影响老百姓过完这个年,要等到元宵节过了再宣布这一消息。”一个汉子信誓旦旦地说着,仿佛这千万人中就数他能。 有那胆小怕事的人赶紧劝阻说:“好好观灯,别说那些着三不着俩的屁话。” 这个人并不甘示弱,“关你什么屁事,我想说什么还轮不到你管,你……。” “啪”,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连着下面还要说的话随着嘴里的血水一起咽到肚子里。 人群中两个衣着普通百姓服装的人一左一右夹住他,怒喝道:“大胆刁民,胆敢造谣皇上驾崩,简直是大逆不道,无法无天。你恐怕是死罪难免,走吧,到开封府大堂上再去辩你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