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正感慨间,知客和尚行知匆匆进来,在方丈耳边低语一阵,方丈面色为难,还是道:“二位施主能否暂避一时,老衲要见一位尊客。” 说罢,推开禅房内的一尊佛祖坐像,坐像下面露出一个地道来。六斤撅着嘴,万般不愿意,搀扶着瞎子少年进入地道。方丈很快将佛像重新推回原位。 六斤正待要将爷搀扶着往地道下走,却被瞎子少年挡住,就见瞎子少年耳朵贴着地道的墙壁,仔细听着头顶上方丈禅房里面的动静。六斤孩童心性,好奇心顿起,也学着爷的样子,将耳朵贴在地道的墙壁上。就听见上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略显得苍凉的声音响起来。“净寂禅师,叨扰了。” 方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乃尊客,今日能驾临本寺,令龙吟寺蓬荜生辉,岂有叨扰之理。” 来人笑道:“金秋赏菊,朕没有年轻人的雅兴,攀登上骊山。难得一年一度的菊花节盛会,特来龙吟寺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可曾叨扰了净寂禅师的清修?” 方丈道:“施主太客气了,老衲清修也不急在一时,要不陪施主对弈一局?” 苍凉的声音道:“算了,京都里谁人不知,净寂禅师不但佛法精深,更是棋道高手,就连自诩为天下第一的棋圣楚天舒与禅师对弈也没讨到好处,朕就不献丑了。如果净寂禅师实在陪朕无聊,不妨让朕也学着那些凡夫俗子,抽上一签。” 方丈有些愕然,还是硬着头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施主还有所可求?” 苍凉的声音道:“但凡是世俗之人,皆有欲望,人之所欲,必有所求,朕虽富有天下,可世间诸多世事,总有不如意之一二。朕权当净寂禅师替朕解惑。” 地道下的六斤有些愕然,苍凉的声音自称朕,难不成是一个姓郑的家伙。倒是见爷听得入神,六斤不由摇摇头。 瞎子少年心里一阵惊异,今儿来方丈禅房的居然是大宁国的当今天子。他不由想起了离离岛上那位酸儒师傅对当今天子的评价:“宁平帝志大才疏,空有气吞天下之志,却沉迷于炼丹之术,不懂得锐意进取,只想偏安一隅,让北方的胡人和契丹人崛起,成为大宁王朝之患。” 就在瞎子少年回想酸儒师傅的话时,禅房里响起了摇动签筒的声音。接着就听见宁平帝“咦”了一声。 方丈声音有些不自然。“施主刚才手滑不稳,摇落的签不算,重新再来一次吧!” “罢了,净寂禅师乃清修之人,却也免不了落俗,不就是朕抽了一支下下签么,净寂禅师只管告知,朕抽到的下下签隐含的什么内容就是,朕赦免禅师无过。” 方丈看了看下下签上的内容,面色为难还是硬着头皮道:“施主且听老衲道来签中谶语: 鲲鹏折翅翱九天, 逆境莫道时日难; 世事自有天意定, 费尽心机总枉然。 说的是施主但安天意,顺其自然,世间事有不可求,不必试图改变什么?” 宁平帝洒然道:“禅师不必宽慰于朕,朕心中所惑,这签中第一句鲲鹏折翅翱九天,跟朕处所的境遇何曾相识。朕原本是不太信佛祖能点拨的,今儿算是信了。” 方丈道:“诸生万象,一切唯心,施主不必太过在意。” 宁平帝道:“朕之所以礼佛,是先皇信佛所然。佛祖既然点化于朕,朕自当信也。世人皆求于佛祖,佛祖待众生平等,朕也不例外。今儿朕抽到这下下签也罢,还是他人抽到这下下签也罢,皆是天意。” 方丈见宁平帝如此,只得宽慰道:“施主不必过于执拗,世间诸事随缘,十五年前楚施主找老衲弈棋后也曾抽到过这一支下下签,楚施主从此以后反而棋艺精进一日千里,老衲若再与他对弈,自不是对手也。” 宁平帝来了兴趣。“净寂禅师所言当真,那琴棋书画四绝的楚天舒十五年前抽中过这一支下下签,反而得了鞭策,促进棋艺更上一层楼,看来天意如此,朕自当精图励志,也不辜负今日所抽中的这一支下下签的鞭策。” 地道下,瞎子少年听得有些吃惊,听今日宁平帝与方丈对话的这般胸襟,倒像一个雄主,只不知酸儒师傅为什么那样评价他。 瞎子少年随即嘴角浮现笑容,想起了酸儒师傅,酸儒师傅视他如子,将胸中的满腹经纶悉数传授,就只差没有将一身酸腐迂臭一并传给他。可惜,酸儒师傅宁死也不肯回中土,留在那离离岛上了却残生。 瞎子少年猜想,酸儒师傅一定是大宁旧臣,要不对宁平帝知之甚深。有时间得找人打听打听,酸儒师傅究竟是谁?想来以酸儒师傅的大才,一定在大宁国赫赫有名。 六斤听久了,感觉索然无味,她摸着怀里爷给的那一锭银子,委屈地想,菊花节的小吃怕是被京都里的达官贵人都买完了。窝在这地道下面,只怕只有吃空气的份。都怪那个姓郑的家伙,啰哩啰嗦的,像一个长舌妇人,来了那么久,还不肯离开,不就是抽到一支下下签吗?也当真的,自己曾经遇上一个算命的先生免费算命,还说自己的命贵不可言,六斤想想就牙疼,若算命和抽签都能定命数,只怕母猪都能上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