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斤越想越委屈,陡然见地道的墙壁上的壁灯一暗,连忙将壁灯取下来,拨了一下灯芯,壁灯又明亮起来。六斤看了看地道,地道向下弯曲,见爷听得入神,便不再理会他,索性提着壁灯,向地道里走去。反正爷的眼睛也看不见,自己将壁灯提走了,对爷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地道并不长,只有七八丈,拐了一个弯之后,就见到了一间地下室。 六斤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地下室里的陈设。只见地下室约莫一丈见方,右侧有一排书架。六斤不识字,以为是经书,殊不知那书架上陈列的典籍却是挖掘这地下室的主人收集的情诗艳词。六斤有些失望,向侧面看去,不由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只见地下室正壁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少女青丝斜挽成螺髻,斜依在秋千上,飘飘若仙。 六斤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龙吟寺里的老和尚,在地下室偷偷藏起一幅美少女的画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老和尚凡心未了,六根不净。这老和尚道貌岸然,其实坏得很。 六斤是小孩子心性,虽聪明伶俐,却想不通个中原因,让老和尚心心念念的美少女是谁?其实也怪不得六斤,如果她识字,就不会产生这种误解。因为画上的落款的是泰平元年七月所画。而泰平是宁明帝的年号,距今已过去四十余年。也就是说画上的少女,假如还活着的话,已经六十来岁了。而龙吟寺里的方丈,还不到六十岁。画师绘画画上的少女的时候,方丈也许才刚刚出世不久。 就在六斤在心里暗自诽谤方丈的时候,忽见画像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个香囊。六斤拿起香囊,闻了闻,香囊已经没有了香味,六斤把玩了一下,觉得香囊很轻,于是解开香囊,想一瞧究竟。却令她再一次震惊。香囊里面根本没有装有香粉,而是一缕青丝。 六斤再怎么不谙世事,也懂了,这铁定是画中少女头上的青丝。难道那少女跟老和尚是郎情妾意?六斤撅起嘴,显得十分不屑,不由对画中的美少女产生了鄙夷。暗道:“什么男子不喜欢,偏偏喜欢寺庙里的秃驴,我六斤瞧不起你。” 六斤放下香囊,便不再看画中的美少女一眼。匆匆查看了地下室的另外一侧,那里只有一个蒲团。六斤感到索然无味,再看地下室已经是地道的尽头,便提着壁灯回转来。 瞎眼少年并没有因为六斤的去而复返而分神。他的听力不同常人,生怕漏掉了头顶上的动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宁平帝产生好奇,就觉得自己很想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宁平帝此时正品着香茗,与方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先前抽到下下签的不快早已经一股脑抛诸脑后。 “净寂禅师,这茶叶可是产自东海佛陀山的大红袍?” “施主猜的不错,这茶叶确实是大红袍,是佛陀山天禅寺的主持净明禅师派人送来的。” “果然是极品大红袍,入口幽香馥郁,味久益醇。朕的皇宫里倒少有这种极品。” 方丈道:“不瞒施主,这大红袍采自天禅寺中的一株千年古树,产量少之又少,据说一年采摘四次,也只能采摘得到半斤,净明禅师还是看在老衲的份上,送了二两。” “原来如此。可惜千年古树采摘的大红袍可遇而不可求,朕今日沾了净寂禅师的口福。” 方丈道:“老衲对茶道不甚了解,在老衲眼里,出家人不贪、不嗔、不痴,这大红袍泡出来的茶,也就是寻常茶水罢!” 宁平帝微微一笑:“净寂禅师倒是能勘破一切,朕却贪恋这红尘,什么时候能学得净寂禅师的禅心,放下一切就好了。” “施主心系天下苍生,不似老衲乃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秉承的善行却是小善;施主兼济天下,惠泽黎庶,行的却是世间大善,虽佛祖不及也。” 宁平帝哈哈大笑道:“朕如何及得佛祖,佛祖以慈悲渡人,能使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朕对那恶人,却是欲杀之而后快。奈何大宁国律法太过宽厚,也至于对恶人多宽容而后流放。朕每欲更改律法,却不堪那些御史犯颜直谏,说什么不可更改祖制,妄动国本。” 方丈劝谏道:“施主当以仁治天下,以善待苍生。世人非生来就是恶人;若施主以法治天下而使世人敬畏,从而使天下大治,恐事与愿违。” 宁平帝忽然冷笑道:“善者善报,恶者恶报,天理如此。天子若以宽厚御百官,则失天子之威。官吏若以怀柔治百姓,则使黎庶不敬畏朝廷。况且鸟无惊弓不飞,马无鞭策不驰,苍生若无王法制约,只怕早就造反也。” 方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不知如何接着宁平帝的话说下去。 瞎子少年在地道里听得阵阵心惊。宁平帝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敬畏。看来酸儒师傅还是小看了这宁平帝。酸儒师傅曾经对治理天下有过一番高论:夫论治天下之道。明君以仁爱治天下,爱民如子。圣君以文治天下,让愚民开蒙昧,明纲常,知礼法。虽顽劣之徒,也得教化也。昏君以残暴治天下,以己之好恶,一意孤行,视天下苍生如刍狗,民心激变,必将亡国。庸君以刑罚治天下,以恶治恶,以暴治暴,久之,民心必逆反,天下祸乱不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