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午休过后，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有去茶楼喝茶的，有去铺子里卖货的，有到街上遛鸟的，还有漫无目的闲逛的。冯铮从中药铺出来之后，心里觉得轻松，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沿着长街溜达，悠闲地看街边卖的各种小物件。看来看去，他觉得那些东西没有什么值得买的，就加快了脚步，朝着城外日军的训练场走去。此时，他没有意识到身后跟着一个熟人。那人个子不高，身材稍胖，见到冯铮有向城外走的迹象，就停住了，没跟着一起走，而是回头进了旁边一家古色古香的茶叶店。　　 冯铮走近城门口，跟守卫的日本兵打了招呼。几天来，这些士兵对冯铮这个中国人已经熟悉了，不像狙击小分队刚来这里时，还要被盘问、被检查证件。城外的温度要比城内低一些，风也要大一些。冯铮裹紧了衣服，出了城。　　 一出城，与城门相接的，先是一大片荒芜的空地，地面被长久以来行人、马车和堆积的石头、沙土、煤炭、木材等物料压得硬邦邦。这一块是黑色的，那一块黄色的，稍远点的那地方又是白色的。不过，经过这样的踩踏、挤压，地面也是平平整整的，基本上没有大的凸起，也没有大石块或者土堆。地面上覆着薄薄一层细腻黄土，风一吹，这层土卷起来，在各处形成小龙卷风，高度不超过人的小腿，浮尘经常让路过的人迷了眼睛。城外这一大片空地，平坦开阔，又离城内不远，如果城里有什么突发情况，队伍也能及时赶到城内。因此，这里特别适合练兵。这会儿，第二十三步枪中队就在这里。　　 远处有几个方阵，列队一丝不苟，像豆腐块一样整齐。一个方阵正在练习刺刀拼刺，细长的刺刀向前伸出，太阳底下，反着明晃晃的光。另一个方阵正在练习徒手搏斗，人人都像上了战场一样，铆足了劲儿，把队友扛在肩上，再摔到地上，丝毫不客气。　　 近处，一些日本兵正在围观狙击手射击。从着装上看，他们是等级较高、有丰富实战经验的兵。二十几个人，分成两排，较为随意地站在狙击手身后观摩。两名狙击手正匍匐在地上，做着瞄准和准备射击的姿势。另一名狙击手蹲在地上，双手一会儿放在狙击手的头、肩、后背、腰和腿等部位，一会儿又指着狙击枪的前后端，详细地向站着的两排兵讲解动作要领，说明需要注意的问题。讲解结束，站在旁边的两个狙击手也拿着枪走上前，在先前的狙击手两侧，做着准备姿势。一百米开外，竖着若干个头靶和地环靶。指挥员向远处望去，挥动旗子，示意即将开始射击。过了片刻，他向三名狙击手下达了射击的指令。狙击手们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瞄准远处的靶子，先后开枪射击。枪声不密集，听起来不慌不忙的，沉稳又坚定。几声枪响之后，狙击手起身收枪，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漫长。虽然顺利拿到了日军的作战资料，也第一时间把资料给了中药铺老板，但是，冯铮不知道它能不能躲过日本人的监视，及时从平西县转出去，在日军新的部署发生变化之前，帮助组织上调整作战部署，或预先做好一些安排。对这些接下来要做的事，冯铮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希望一切顺利，同时把自己目前要做的事情做好，等着前方战事的消息传到县城里。到那时，他现在担心的事情自然明了了。　　 训练场旁边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观赏台。十多根粗壮的木桩做砥柱，上面铺着厚实的宽木板，用钉子和铁丝固定。四根又粗又高的柱子支撑起一块防雨布，三面挂着的防雨布一直垂到地上，围出一个指挥所。里面摆着一张四方桌、对坐的两把靠背扶手椅，除此之外，还有两张单椅、桌上的笔、文件夹、指挥鞭和挂在背面防雨布上的本地地图等。几天来，佐藤将军和山口队长就坐在这里，指挥日本兵们的军事训练。　　 指挥所四周安排了6个士兵，来来回回地站岗巡逻。尽管这是日常配置，可是今天下午，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一下午的时间，除了东云副官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指挥所，更别提进到指挥所里，跟佐藤将军或山口队长寒暄了。　　 “看这情形，恐怕是要集结队伍，出发去枫叶渡了。”冯铮心里正思考着，没注意有人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等他反应过来，吓了一跳，埋怨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李翻译打量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来了有一会儿了，你心里正想事情，所以没注意到我。”　　 “李翻译是话里有话。”冯铮说。　　 “你要是再表现得这么明显，”李翻译转头看向远处训练的队伍，继续说：“不光我能一眼看出来，过不了几天，日本人也能觉察出异常。”　　 冯铮听了这番话，没再说什么，也一同看向远处的日本兵。训练上萦绕着“嘿哈！”之类的喊声，跟疾跑、格斗扬起的灰尘一样，到处都是。　　 临近傍晚，收兵了。今天收兵的时间要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这更加印证了冯铮下午的猜想。所有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回到中队部。冯铮趁着修整的时间，来到厨房找姚安，询问她下午他走之后的情况。姚安说：“下午你走了之后，我看院子里没人，悄悄回到了厨房，放好了梯子，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冯铮听她这样说，更加放心了。　　 晚饭过后，佐藤将军和山口队长向各自的队伍下达了指示：明早5点准时集合，前往枫叶渡。接到命令后，日本兵们开始提前打包行李、准备干粮和整理枪支弹药。冯铮和姚安也在紧张地收拾东西。院子里人来人往，忙到了半夜，走动和说话的声音才逐渐平息。第二天早上，队伍在中队部门口集结完毕，信心满满地出发了。从人数上看，冯铮估计，除了城门守卫之外，城里留守人员至多不超过二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