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得很高，照得人头上、脸上暖暖的，街上的行人，手挽着手的夫妻、拉着小孩的年轻妇人、拄着拐杖的老者，慢悠悠地闲逛着。街边一个接着一个的摊位，早已摆满了，小贩们有的蹲在地上摆放出售的小物件，有的恭敬地站着，大声吆喝，卖力招揽路过的行人。一想到这次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回到中队部，很可能被盘问。姚安一边想着要怎么应对，一边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往回走。　　 姚安认为，既然叶子南熟悉中队部和东云副官的情况，又知道自己到达医院的具体时间，那么至少他跟中日联医院方面的关系不一般。　　 “你这次去取药，回到中队部的时间怎么比平常晚了？”军医疑惑地看着姚安，问道。　　 “在医院里，我遇到了一个人，叫叶子南，他说自己是你们的朋友，也认识东云副官。”姚安镇定地回答。　　 “原来是叶子南啊，那个中国小伙子不错，以前经常来我们这里，跟山口队长一起喝茶、研究事情，也喜欢跟我们一起聊天，经常讲一些中国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和有趣的见闻。”军医说。他接过姚安递来的药，略微看了看，放进了棕色药箱里，拎起箱子，往东云副官的屋子里走去。姚安跟在身后，一路快步走着。她心里暗自庆幸，军医的注意力主要在给东云副官换药的事情上，并没有好奇心大发，追问二人到底谈了些什么，以至于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按照之前的习惯，东云副官是靠坐在床上，配合军医换药。但是这会儿，东云副官已经来到了厅堂，正坐在扶手椅上，不耐烦地等着。　　 “今天取回药的时间晚了，你怎么回事！”东云副官严肃地责问姚安。　　 姚安清楚，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一肚子恼火，没处发泄，正赶上叶子南今天要见自己，导致耽搁了时间，被东云副官抓到了把柄，算自己倒霉。她低着头，心想解释也不起大作用，于是只说：“有事耽搁了一些时间。”　　 军医熟练地绕开绷带，递给站在旁边的姚安，又用镊子夹着纱布，小心地揭开，仔细清理伤口周边的皮肤。东云副官问军医：“这一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看伤口目前的状况，恢复得还可以，没有恶化的迹象。”军医回答说。　　 “什么时候能完全愈合？”东云副官问。　　 “想要伤口愈合的速度快，需要尽量避免频繁活动，抬胳膊、抬腿、弯腰得动作都不能做。”军医说。他打开姚安从医院取回来的药水瓶，用药水浸湿纱布，敷在伤口上，再缠上纱布和绷带，固定好，继续说：“跟之前的注意事项一样，还是请副官这几天不要太劳累，注意休息，避免频繁活动。”　　 “军医你嘱咐的话，我都记着，只是最近两天实在是忙，有时候就忘记不能大幅度活动了。”　　 这时，一个士兵跑到门口，跟卫兵说了两句话，卫兵听完，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快步走进来，先是瞟了一眼军医和姚安，接着对东云副官说：“负责巡查的人回来了，说是有重要的情况要汇报。”　　 “让他进来。”东云副官说。　　 军医和姚安两人自觉站到了旁边。士兵进门后，东云副官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那士兵明白了他的用意，走上前来，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完之后，东云副官指示说：“先看管好他，我稍后审问。”　　 “明白了。”士兵领了命令，快步走出了屋子。　　 军医忙活了一阵，终于给几处伤口都换好了药，拎着药箱往门外走去。姚安跟在他身后，刚走到门口，被东云副官叫住了。她只得乖乖回来，站着等训话。　　 “早上你遇到了什么事？”东云副官问。　　 “我在医院遇见了叶子南。”姚安回答说。　　 “他跟你说什么了？”东云副官追问。　　 姚安很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但一方面东云副官不是军医，掌握着自己的生死大权，她不得不回答。另一方面，这个人心思缜密，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自己说话得相当小心，不能露出任何马脚，不然以后的事情都会很麻烦。“他看我长得像他另一个朋友，于是，想跟我寒暄、叙旧。”　　 “你一个日本人长得像他的一个中国朋友？有意思......他的什么朋友？”东云副官不依不饶。　　 “不知道，他没详细说，我也没兴趣打听。”姚安决定尽量说得简短一些，万一说出的什么内容，引起了东云副官的兴趣，继续追问下去，她还得继续编瞎话。用一个瞎话再去掩饰另一个瞎话，很容易被人听出有问题。　　 东云副官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话锋一转，说道：“上次，他专程到医院看望我，我们聊了很长时间。”他看了看姚安，心想：“她会不会好奇自己和叶子南之间的谈话内容，比如：‘有没有谈到仁惠小姐’之类的，他见姚安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就继续说：“临别的时候，我还跟他约定，等我身上的伤痊愈了，请他到中队部小聚，到时候，麻烦仁惠小姐亲自下厨，向叶子南先生再多展示展示你的好手艺。”　　 “东云副官客气了，如果需要我烹饪一些菜肴，副官尽管吩咐，愿意为您和叶子南先生效劳。”姚安谦虚地说。　　 “好，等我与叶子南先生商定好了时间，就通知你......还是像上次的招待一样，我会派人跟你一起去鸿福酒楼，挑选需要的食材，如果鸿福酒楼里没有你需要的食材，我就派人去城里其他的铺子里找。”东云副官突然有了兴致，把准备菜肴的事情讲得很详细。　　 姚安打断了东云副官的话，提醒他说：“现在佐藤将军和山口队长正领着士兵们在前线作战，如果招待叶子南的菜肴太过奢华了，万一传到了他们两人的耳朵里，我担心他们会对你有意见。”　　 东云副官第一次听见姚安提出自己的意见，而且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他没想到，一个女厨子，除了烹饪方面的事务，在人情世故上也能想的周全。可这一次，他想趁着佐藤将军和山口队长不在这里的时候，好好招待一下叶子南，把他拉拢在身边，暗地里，使他成为自己在平西县城里的得力助手。他思考了一会儿，提了要求，说道：“那就做一些外表看着朴素，里面的内容比较丰富的菜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姚安应着。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她以前跟着金叔金婶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过，古时候，通常是用整鸡、整鸭、猪肘、大量干贝、火腿等食材熬制清汤，供达官贵人们享用。现在，这一幕即将在自己身边上演。但是，为了得到日本人的信任，姚安不得不尽力配合，演好自己的角色。　　 “从今天开始准备吧。”东云副官说。　　 “好。”姚安应着，随即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