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银行家向椅背上靠过去,“这哪里提到过有8000万英镑在等着我?这张纸又是哪里来的?” “威兹·诺埃德先生,您是大金融家的儿子,货币和财政问题对您来说就像家里的地毯一样熟悉,我想您应当知道黄金和英镑的汇率吧?” “那是当然!1717年,艾萨克·牛顿爵士在英国铸币局工作期间将黄金价格作出了明确的规定,他将纯度为0.9的每盎司黄金等价于3英镑17先令10便士,虽然这一标准曾在1797年到1819年间短暂中止过,但直到今日它仍然适用。” “好的,那我们姑且按照每盎司黄金兑换4英镑来看吧,那么假如信上提到的黄金纯度能达到0.9——我认为这值得期待——请问600吨这样黄金的价格是?” “600吨黄金,合盎司为——”诺埃德先生回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抓过书桌上的一沓便签纸计算起来,“2116万加上一个4000的零头……” “我们姑且按2116万盎司计算。” “那么参考您给出的代换价码,这个数目对应的价格为——8464万英镑。” 港务局长将身子向后仰去,微微晃起脑袋:“完全正确,事实上,我在给您寄出信件之前就已经计算过了,如果保留各个微小的差值,那么我们得出的结论应该是8236万多英镑,但是这个数目也已经不小了。当然,考虑到找寻和开采这些黄金的花费,也许还得再打个折扣,但是‘8000万英镑’的名目我想还是立得住的。” “好的。”诺埃德先生依然没有做出什么激动地表示,“那么这笔钱同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您还瞧不出来吗!” “我瞧出来了,我瞧得可仔细呢!您的这张纸片上写了一个坐标,又含糊其辞地提到了一个储量庞大的金矿,规模赶得上大多数国家在非洲的矿区,它对应的财富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比得上大不列颠帝国政府在英属印度年收入的将近两倍——可是这同我有什么关系?您难道要告诉我,我应该为之欣喜若狂、去这个坐标上的蛮荒之地寻宝吗?泰迪·哈维先生,我可能是偶尔——偶尔——会犯糊涂,但还没有荒唐到会相信这种东西的地步,这未免太过草率了。” “您质疑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吗?” “您是我的朋友,我当然相信您不会故意来蒙骗我,所以如果这是一个想要刺激我情绪的恶作剧,我得说它低级又老套;”银行家稍作停顿,但发现哈维局长保持着微笑,没有做出反应,他便继续说下去,“但如果您是认真的,那我可就要嘲笑您了,很难相信像您这样机灵的人居然也会轻信这种消息,在施拉夫泽尔街上,任何一个受过三年以上识字教育的孩子都能剥下一张树皮、造出这么一件东西来!这到底是谁塞在您家门口的?” “不,朋友,它并不是被人送来的。” “那它从哪里来?” “海上。” “海上?” 港务局长点了点头,将他提着的小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这是一只奇怪的金属球,有椰子大小,它的形状不是十分规则,表面布满了藤壶和已经干掉的丝状海藻,在海水和日光的侵蚀下呈现出红紫色的斑驳痕迹,显然,它曾经在海洋当中浸泡了很久。 诺埃德先生将它拿起来进一步仔细观察,发现它意外的轻巧,同时,整个金属球似乎是由五块形状不一的厚金属板粗糙地焊接起来的,每块金属板之间还留有明显的焊缝,但是由于长年累月的自然侵蚀,有的板块表面已经有了锈洞,其中一块板子上有一个痕迹新鲜的锯口,他由此向里面看去,发现在金属球里还有着一层木质的球壳,似乎是用两圈金属框条框定在外壳中间的,木球壳顶端同样有一个圆口,但是切割的光滑完满,痕迹陈旧,显然是在制作之初就已经设计好的,从这个切口看下去,木球里只有一些微小的深色碎屑,可能是外围金属球体上脱落的锈渣;而更加神奇的是,不论他以什么角度倾斜圆球,里面的木球总是会随之转动,并且始终保持圆口朝上。 “这是什么?” 看见银行家的兴致已经被吸引起来,哈维局长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将头歪向一侧说道: “今年七月,索克斯港口的一个渔业码头向港务局送来了这件东西,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是本地的一艘拖网渔船在最近一期远洋捕捞活动中发现的,当时它就漂浮在太平洋海面上,一名水手看见了这件东西的金属光泽,于是请求船长允许他们将它打捞起来。起初我们以为它是某种炮弹,但鉴于它表面粗糙的焊缝和它良好的漂浮性,我们否定了这种想法,同时这显然也不是我们熟悉的浮标或其他水文工具,因此港务局将它列入未定且无主的船只抛弃物,搁置了起来。” 哈维局长停顿了一下,抬起一只手,将头摆到另外一个方向: “但我当然能够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借助局长的身份,我获得了处置它的权力。我将这只金属球切割开——您能看到那个锯口就是我造成的——在那里面我看到了那只结构灵巧的木球,显然,它的设计者精通物理和机械科学,那外层的金属球是为了起保护作用,而内层的木球是为了承装物品,同时在外层进水的情况下依然保证整个结构能飘浮在水面上,我恐怕他在制作之初就想到了这件东西会在海面上漂流很久。” “那为什么这个木球又会转动呢?这样里面的东西不会掉出来么?” “事实上,我想这正是为了确保木球不会倾覆。这只是一种惯性基准系统,他专门采用了两层金属制的双轴同心圆机环框定木球,就是为了让木球能够自由摇晃转动,而且如果您仔细看就会发现,木球的底部并不圆润,而是向上突起,说明它的底部更加厚重,这样一来,木球的重心便会下移,不论外层的金属球颠簸滚动成什么样子,里层的木球都能在重力作用下摇摆调整,保证开口朝上。” “真是精巧得很!”诺埃德先生不由地提高了声音,“什么样的人会设计出这样的漂流舱,又在里面放上这样一封信件呢?” “这同样也是我的疑惑,他到底是谁呢?您看,信件开头有‘成员’的字样,显然涉及这位创造者的身份信息……” “而且后面还有‘岛’字,显然是想告诉我们这处地名,也许这位创造者是在一处远离文明世界的荒岛上,不得已才采取这样的方式来传递信息呢!” “对,但是这些重要的信息都缺损了,我想这个寄信者一定不是故意留下这些迷题的。但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精密设计的漂流舱里,信件依然会有缺漏?” “而且如果寄信人真的是在荒岛上,他又怎么会有这样的金属材料和木材加工能力呢?” “没错,我的朋友,这里面有太多的谜题了,遥远的岛屿,神秘的寄信人,精确的坐标,巨大的金矿——威兹·诺埃德先生,您现在总应该明白了,这背后有多么令人着迷的事物在等待着我们!”港务局长站起身来,“这绝对值得我们前往一探究竟,不论是为了这背后的答案,还是为了这笔庞大的宝藏,现在您可不必再担心原来的经济损失了吧,四分之一个不列颠岛的财富在等待着您呢!” “也许吧,这确实是个谜题。” “也许?” “我是说,当然是个谜题,但又能如何呢,对吧?您还有繁重的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事业要完成,这种冒险——它也太天方夜谭了。我们只能把它当做一个遥远的谜题去品味品味。” “我的工作可不需要每天坐在办公室里,轮班的副职多得是呢,至于您还有自己的事业——您还是重新考虑一个更站得住脚的理由吧。” 在港务局长面前,诺埃德先生那些稚嫩的搪塞借口是完全不成立的,他面色中的迟疑并没有逃过哈维局长的眼睛,于是,他便只能解释起自己的顾虑: “泰迪,我的朋友,我承认这确实是个吸引人的秘密,但是就现在的信息而言,我们真的就能抱定8000万英镑的期待了吗?更不要提‘w 115.18,s 39.73’的坐标,这个位置离我们是那么遥远,要是我们扑了一场空,这个代价可太大了。”当问题和巨额花销挂钩,银行家便显得冷静多了,“毕竟这样的设计虽然精巧,却没有特殊到什么极端的地步,也不能证明信件上信息的真实性,如果这只是一位机械师的恶作剧呢?说不定我们扑到当地,只会发现一片荒原!” “但这个坐标对应的位置在南太平洋。” “是吗?那就是一片海水!” 听到这,港务局长不满地叉起腰来: “好吧,那么请让我再问您几个问题:您知道这只漂流舱的材质吗?” “总不能是金子做的吧。” “别急,这一会儿还和黄金无关呢。” “那好吧,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我也不知道。” 诺埃德先生被搞糊涂了,哈维局长向教育孩子一样,站在桌前冲他颇有耐心地说: “事实上,恐怕没有人知道,这种金属不是金、银、铜、青铜、锡、铁,也不是名贵的铝,在港务局的运输管理部门里,任何一种金属货物都和这种密度极小而强度极大的物质不同,显然,一个文明世界的机械师是不可能得到这种陌生的材料的,即便得到了,也不会用这种珍贵的材料恶作剧!好了,下一个问题:您知道这张信件的材质吗?” “我也不知道,您也不知道吗?” “是的,我也不知道,但这显然是一种特殊的纸制品,从它的纹理和质感上来看,这显然是某种树皮粗加工的产物,如果我们能够了解制作这种纸张的植物原料,就能对它的来源地有一个更清晰的推测;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去向道斯克学会的植物学家们咨询,也许就能得到答案,同时,我们也可以在这所科研机构当中寻找一同探索的合作伙伴,这样一来,探险考察的专业性也就能够得到保证了——学会那边,我已经做过明天的预约了。” “您说的对,那我们就去咨询吧,但是,一张不明成分的信纸,这也还不能说明什么。” “好吧,好吧,您还真是执着,那么这个呢?” 港务局长把手伸进了他原本装信的衣兜,但这一次掏出来的东西却一下吸引了银行家,让他的眼中释放出鲜明的光彩——那是一根模样粗糙但成色纯正的金条。 “这是和信件一起放在漂流舱里的。” “您怎么不早说!” “现在您总该相信了吧。” “好吧,这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我还需要去验证一下这根……” “没有必要了。” 又一张纸摆在了银行家面前,那是一张鉴定证明,上面的文字准确无误地表示,这是一块纯度极高的黄金。 “噢,噢,好吧——但是这份报告可靠么,您是在哪里进行的鉴定?” “诺埃德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