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益的台词,字正腔圆,质感很好。 陈飘飘顿了一下,没接住戏。 在片场,她嘴瓢了,嘻嘻哈哈地就过去,还能剪进花絮里当宣传,有时NG次数多了,还能剪鬼畜。但剧场不一样。 或许因为实在太安静,底下的人都用工匠的眼神看着他们,她生出了羞耻心。 出道几年,陈飘飘才后知后觉地对表演生出了羞耻心和敬畏心。 她低头再一次看剧本,佯装掩饰,余光里陶浸抱着双臂,认真地注视着她。 “不好意思,再来一次吧?”陈飘飘平缓呼吸,放下剧本,对杨益说。 “好,没问题。” 杨益青春洋溢地退回去,站得直直的,看向陶浸和吴老师的方向,陶浸点点头,杨益轻提一口气,再次上前,讲完台词,含情脉脉地望着陈飘飘。 “或许,我们根本不必爱对人,爱情的对象,应该是清晨醒来的一双眼睛,和夜晚沉醉后,一个灯红酒绿的吻。” 陈飘飘风情万种地上前,微微偏头,天真又迷离地看进杨益的眼里。 然后他们需要接吻。表演接吻。 杨益上前,伸手松松圈住她,陈飘飘用眼神当钩子,摇曳的肢体中,轻轻抿了一下嘴。 侧脸,剧本提示灯光转暗。 闭眼,剧本提示音乐减弱。 杨益的耳朵红了,他强作镇定地地凑过去,行动之前,用气声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台下的同事笑起来,吴老师也笑:“杨益啊你干嘛呢?” 俩人分开,杨益挠头:“我小声说的,也能听到啊?” “肢体,”吴老师皱眉,“你肢体一下子就怂了你知道吗?” 杨益捂住脸,痛苦地搓了搓。 “你干嘛呢,矫情什么,”Arick开玩笑,“人女孩儿都大大方方的。” 杨益脖子通红,深吸一口气:“再来。”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杨益对陈飘飘鞠躬,没敢看她。 “没事。”陈飘飘笑了,片场有时会遇到亲密戏害羞的对手,她还好,脸上清风拂月。 不得不说,刚才声台形表吊打自己的对手露了怯,她没有那么挫败了,自己的表演经验终于有点帮助,也有自己的专业赛道。 第二次相拥,杨益靠过来,在陈飘飘的颈边落下阴影。 他有些僵硬,忍着不自在的心跳将脸停在陈飘飘的下巴处,保持几厘米的距离,一个不太熟练的借位。 陈飘飘娴熟地转头,配合他将借位的部分转入观众的视觉盲区。 吴老师轻轻“啧”一声。 动作结束,俩人站成一排,杨益咬着上嘴唇说:“嘶……不,不太好。” 他出戏了,完全不在人物里。 陈飘飘瞥他一眼,脸红得跟火龙果似的,突然想起外婆说,以后不要找芒果脸的男的拍戏,现在找了个火龙果,也不知道她满不满意。 没忍住,低头望着木地板,抿嘴笑了。 吸吸鼻子,她将笑意咽回去,低低咳嗽一声。 台下吴老师狠抓两把头发,琢磨了一下俩人的形体,想要开口指点。 忽然听见一旁靠着桌边的陶浸,望着剧本轻声说:“太硬了。” “不好看,删了吧。” 拇指按下圆珠笔的笔帽,笔尖弹出来,她在剧本上画了个圈。 画完,习惯性地在空白处打个点。 吴老师抱着手肘思考,Arick拿起旁边的剧本翻,陈飘飘看着陶浸低头眉眼温温的样子,心里“咯噔咯噔”地跳。 好像在空气里真正完成了那个吻。 十秒后,吴老师摇头:“本来男女主的戏份就短,如果删掉,这场戏的张力不够。” “而且音乐也是在这个地方推的。”Fay补充。 “想别的办法。”陶浸平静地眨眨眼,别过脸让Arick想办法。 “我也觉得可以删,”Arick盯着剧本沉吟,“他俩亲得跟我想得不一样,挺难看的。” 很直接,吴老师笑了。 陈飘飘忽然在他们松弛的表情里生出了小火般的燥意。 这几天她很努力,背剧本也好练台词也好做功课也好,都比别人用了更多时间,因为她能感觉到,剧组对自己的认可不多。没办法,演技确实一般,不然庄何也不会让她来学。 在西楼,作品最大。为了好的舞台呈现,所有人都很直接,导演组点名谁谁谁的肢体难看很正常,音乐组被讲难听,道具组被说丑,不好就换,没人玻璃心。 陈飘飘也不玻璃心,但她的牛角尖钻在了吴老师笑的这一下,明明吴老师刚才还在说删了张力不够。 但笑完以后,她就把话咽回去了,似乎是承认,陈飘飘和杨益表演不出效果,没办法,那删了吧。 陈飘飘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也是自己的专业,她有能力做到不删戏。 她说:“我可以亲得好看一点。” 陶浸抬眼,望着她。 “怎么亲?”Arick问。 “他可能不太有经验,”陈飘飘拨了拨头发,“我来主导,因为整场戏本来就是女主勾着男主走的,这时候如果男方主动,逻辑不对,所以别扭。” “如果我攀住他的手,扶着他的肩靠过去,会好看很多。” 好像有道理,Arick想让她试试。 看一眼陶浸,她却没有采纳,垂着眼帘,翻过一页纸看看后面:“删了吧。” 陈飘飘欲言又止,稍是一顿,才问:“我刚刚说的,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吗?” 陶浸没回答。 陈飘飘心里的火苗兹拉兹拉的,快要烧到喉咙里。刚刚她鼓起勇气,针对专业提出意见,从戏的逻辑和流畅度出发,正常人哪怕不采纳,也会给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