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而安静地聆听,时而大笑,时而调侃一两句,时而不着痕迹地抛钩子宣传。没有人看得出她很累,因为她很有经验,坐得腰疼时,会发呆放空,别人问过来,她说不好意思,刚刚网不好,没听清。 小狐狸长大后,进化形态是,不会被人看出狐狸本体了。 熬了一下午,她饭都吃不下去,卸妆简单洗个澡,一身轻松,扩展双臂想出门遛遛,不自觉地走到了西楼剧场。 竟然还有人,因为点了一盏微弱的舞台灯。 她一眼就看出来是陶浸。 站在舞台中央,拿着剧本,背对着她写写画画。 这个场景如梦似幻,海妖般勾引陈飘飘走过去,脚步声放轻,和梦里渐渐重合,脚步声放重,和梦里渐渐剥离。 “你还没走啊?”陈飘飘问转过身的陶浸,已经快9点了。 陶浸停顿两三秒,笑了:“我在写cue点。” 嗯?是什么? 陶浸把手里的剧本递给她,坐到舞台边缘:“下午你没来,我让舞台部门过来了,灯光、音响、道具还有舞台设计组的负责人,都根据你的动线搭建了一遍,刚结束。”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剧场好听得要命,月亮都舍不得过来打扰。 “我给你在剧本上标了cue点,简单说,就是以你的某个动作或者台词为信号,到了这里,灯光音效音乐之类的,会有变化。” “这些点,是用来提示你的。” 真难过。陈飘飘翻着剧本,心里只有这三个字。 自己提出的公事公办,陶浸也一直很耐心地教她。但有的人未必能意识到,她本身就是陈飘飘追逐又痛恨的那双手,陈飘飘贪图手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也厌恶手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 陶浸不一定知道,她留下来,给陈飘飘记笔记这件事,有多让人难过。 更难过的是,这些都是她本职工作。 “谢谢。”陈飘飘说。 “不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有一个。” “嗯?”好像没想到她真的有问题。 陈飘飘嘴角掖了掖,心里莫名其妙地笑半声。 她喜欢陶浸意料之外的样子,有一点像从前。更喜欢和陶浸心平气和交谈的样子,有一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过两天要搬一个大件行李过来,下午化妆时听助理打电话,保安说大件行李进西楼住宅区,要和道具区分,剧组开单子才能进来。” “正好遇到你,想问问你能开吗?” 陈飘飘卷起剧本,素面朝天地望着陶浸。 陶浸身上的雪松气息和她语调一样轻:“能,你让李喻找我吧。” “你知道她叫李喻?” “上午她来,你叫她了。”陶浸笑了笑。 哦。 陈飘飘没话说了,低头轻咬嘴唇。 好像意识到这是学生时爱做的动作,她立马放开。出道后她就不做了,因为如果嘴唇咬破了上妆会很麻烦,即便没咬破,也可能把口红沾到牙齿上。 被公司讲过几次。 陶浸拿起手机看眼时间:“我收工了。” “嗯,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会儿。” “好,拜拜。” “拜拜。” 明天还有排练,可她们不说“明天见”了。 第59章 男主到位时,她们已经排了七八天了。 说是男主,其实只有十来分钟的戏,和陈飘飘在故事的中途纠缠,然后分离,之后是一个漫长的截断和抽离的过程,舞台灯光降到冰点,和相爱时的炙热形成鲜明对比。 陈飘飘会蜷缩在舞台上睡觉,整整一分钟的休眠时间,而投射内心的B角在巨大的玻璃缸后面表演溺水。 音响里只收音了陈飘飘的呼吸声,一、二、三、四、五。 “好,可以。” 陶浸右手指尖轻拍一下左手掌根,眼神朝向另一边:“杨益来了。” 杨益是男主的名字,刚进人艺的年轻话剧演员,基本功很扎实,天赋和悟性都很高,是被业内前辈推荐过来的。 他穿着白色T恤和简单的排练裤,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备在一旁,先确认定点,再上台,肢体里处处是舞蹈附中毕业的形体功底。他先利落地微微欠身,说:“吴老师,我开始了。” 然后便自舞台的侧面走过来:“每个人都要在爱里学会说谎,有的谎言在开始,有的谎言在结尾。爱错人时,听她的谎言,爱对人时,听自己的谎言。” “因为世界上,没有爱对人这回事。” 陈飘飘瞬间明白为什么他会是男主角,声台形表,样样拔尖。 声音像自带扩音器,嘹亮宽厚而具有十足的穿透力,震得空气微微发麻。 以前她们演短剧,都知道会后期配音。片场很吵,轰隆隆的机器轨道,道具组的张罗,演员调度的对讲,有时还有围观的路人在那里指指点点,根本不具备同期收音的条件,再则,那时她的台词水平也让剧组没考虑过后期通配。 因此,演戏时,哪怕她把词囫囵吞过去,导演都说OK,过。 后来演网络长剧,她的台词还可以,蛮希望用原声,但资方挺搞笑,说要请XX角色的配音,她的声音很吉利,能爆剧。 所以迄今为止,陈飘飘没有一部原声剧。 上周吴老师就直接地指出,她台词力量不足,咬字有一点南方口音,断句和轻重没有质感。 她当时不明白,断句怎么还有质感呢?听了几个视频,慢慢摸索发现台词和写作差不多,要有长短句点的搭配,松紧和节奏的把握就叫做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