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要紧。”他说着,转而对老翁道:“陛下要见你。” 桑田揉了揉被敲得生疼的脊背,嘴里抱怨着桑田手下毫不留情,却还是收了调笑的心思:“齐少府临走前留下了一封密信,让我们来城郊山庄里找一位老翁,应该就是你吧。” 老翁看着桑田抱在怀里的闪着凛冽寒光的剑,迟疑地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桑田单手捉着老翁的衣领,竟生生将人提了起来,转身要走。 老翁被他箍得面颊涨红,嘴唇剧烈颤动,眼看着就要归西。 沧海不容置喙地将桑田的手掰开,自己从怀中掏出捆绳子,将老翁双手牢牢绑住。 老翁被他们牵着走,面色羞愧至极:“有你们这么对客的吗?” 将客人的手脚绑缚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押解囚徒。 “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桑田无所谓地回头一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主子说把人带回去,可没说要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他咧着唇角,眼中警示意味不言而喻:“所以断个胳膊腿儿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老翁被他吓得一怵,心虚地移开眼。 他确实想跑,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眼前两人看起来凶神恶煞,面相不善,是杀伐之相。 只怕没安好心。 窦云府上,蓦地响起一阵茶盏碎裂之声。 “一群没用的东西!”窦云将书案上的东西一并扫落于地,他双目赤红,是怒极的模样。 他指着地上颤颤巍巍跪着的一排死士,声音含了滔天怒意,竟有些颤抖:“让你们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你们都做不到,我要你们有何用?!” 窦云双手撑在书案上,奋力吼道:“姚简,齐扶枝,老头......全让你们放跑了,把柄全都拱手送给她刘煜,你们可真是我养的好死士!” 他的声气有些不稳,案下跪的死士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生怕惹得他大怒。 “大将军息怒。”洛宴平却像是全然没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偏挑着窦云盛怒之下开口:“陛下能把这老头抢回去,也不见得他敢用啊。” 窦云含着怒意瞥了他一眼,却丝毫不见消气,反而雷霆愈盛:“还有你,洛宴平,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把齐扶枝留了活口,他也不至于还能通风报信,坏了我的好事!” 听到窦云直呼他的名讳,洛宴平抬眼,却仿若未觉般笑了笑:“这不是为了将军考虑,万一齐扶枝还知道些什么,将军不就白白错失了反击的机会了吗?” 他说着,又无不遗憾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陛下手里的人竟有手眼通天之能,能在防守严密的地牢里杀出重围,还安然无恙地将人带走了。” “也好,至少将军吃了这次教训,定不会再掉以轻心了。” 窦云眼神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他的怒气已然消去不少,只是仍有些恨恨道:“真想和我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我看这天地异象,像是龙庭有异,应当易主了。”窦云将地上跪着的死士踹开,他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里含了些扭曲的快意。 烛影摇曳,照亮了一方内室,和床榻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刘煜披散着头发,形容枯槁地坐在榻上,面色惨白得像是厉鬼。 她已经看不见了。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她仰起头,看向烛火的方向。 付祂走前点了灯,她真真切切地看见过,然后,她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浓稠得化不开的墨色占据了她触目所及,无边无际。 刘煜抬手轻轻摸上自己的眼睛,因为不可置信,她的手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我看不见了。” 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暗室里,听起来破碎又绝望。 哀极怒极,她猛地呕了口血,溅在明黄的被褥上。 付祂原本在庭内习武,猛地听到屋里的响动,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进去。 于是她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刘煜原本素白的衣衫被血染得通红,委顿一地。听见付祂进来了,她直直望了过来,原本灵动的眸子却死寂如再也不见天明的夜。 她说:“付祂,我再也看不见了。” 付祂心下巨震,她死死盯着刘煜的面庞,却不敢再上前去。 她怕她一触碰,刘煜就会彻底碎掉。 “诶,你听说了吗,传闻当今天子来路不正,是个乡野村夫的孩子!” “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胡说呦!被人听去可是要掉脑袋的呦!” “千真万确!天子因着这等传言闭朝不出,任它传得沸沸扬扬,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 风声也传到了渺远的凉州。 此地的封王乃今上手足——靖亲王刘珏。 刘珏近日坐立难安,食不下咽,彻夜难眠。 自兄长登基以来,他便以“藩王不得居京”自请离都。 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他自小便知。再加上魏思道之流一夜之间被铲除殆尽,荡然无存,他的母族式微,更是独木难支。 于是刘珏只能龟缩于凉州之地,日夜提心吊胆,想尽千方百计地远离朝堂纷争,生怕一个不慎便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 他对刘煜的感情很复杂,他尊敬爱戴这位长兄,却又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位任人宰割的无为帝王。 而今,刘煜身世可疑的消息便如过境寒风,吹彻整个昭朝境内。 一时之间,人人猜疑,皆对这位仓促上位又无甚作为的傀儡皇帝揣测纷纷。 有人对刘珏进言,说这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刘煜身世不正,便是意图不轨,欲偷梁换柱而蒙蔽天下的大逆不道之人,当落得万人唾骂,剥皮抽筋,死无全尸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