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名不正而言不顺者,始终为世人所恶。 而皇室便只剩一支正统血脉,虽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到底皇纲正统,能当大任。 于是,天下人的目光都聚于靖亲王府,希冀他能率兵而起,伐无道,诛杀窃国贼。 但任凭风声满天飞,刘珏自岿然不动。 他一向谨小慎微,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敢擅自妄为。 直到今日,窦云近臣洛宴平亲自造访靖亲王府,带着窦云的亲笔书信。 洛宴平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眼里是不言而喻的笑意,像是祝贺他眼前这位亲王将登大宝。 “这是大将军备给靖亲王的薄礼,还请笑纳。” 刘珏伸手,像是再三确认一般,连伸出的手都有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翻来覆去地看窦云盖下的那方私印,终于颤抖着打开了那封密信。 信里大抵与他猜测无异,窦云终于要丢弃这枚已无甚作用的旗子,转而向他抛来琼枝。 权臣只手遮天,天子废立与否只在一瞬之间。 阅毕,他双眼通红,反复向洛宴平确认:“当真为大将军亲手所书?” 洛宴平含笑点头,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觉着无比安定:“千真万确,若有造假,在下五雷轰顶都不为过。” 刘珏始终高悬的心终于落定,他大肆设宴宴请家臣幕僚,面上喜色溢于言表。任谁人见了,都觉得这靖王终于要一改往常,不再步他那无能兄长的后尘了。 “洛大人,代本王转告大将军:大将军便如本王至交知己,本王日后也定不会辜负大将军一番苦心。” 洛宴平脸上带着笑,他道了声“恭喜”,又称了声“是”,便在欢聚热闹的家宴中悄声离席。 暮色四合之中,他将一张纸条系在信鸢的脚上,微一抬臂,信鸢便振翅飞向夜色渺茫的天际。 洛宴平看着远去的信鸢,唇角流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刘珏今晚快意难耐,他躺在床榻上,望着皎洁的月色,久久难以入眠。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乍然放松,竟让他升起了些茫然无措。 母妃含恨的双眸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她临死前只死死抓紧了刘珏的衣袍,瞪大了眼睛,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坐上那个位置。 他合上眸,今夜终于能睡个安稳的觉了。 第46章 发兵 几日前。 关于当今天子刘珏身份不正的流言不胫而走,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将军府上,又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噼啪”声响。 “真是不要命了!”窦云面色阴沉,又将桌案上的物什扫落。 洛宴平云淡风轻地品着茶,像是置若罔闻。 “他刘煜竟能做到如此境地!为了将窦氏一族拉下水,甚至不惜和我玉石俱焚!” 他先前一把大火将那个寨子烧得一干二净,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追根溯源,摸查刘煜的身世。 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借此带来无穷祸患。 他将齐扶枝府上的下人打得奄奄一息,他才说出那老翁所在。谁料他刚派人去暗杀,就被刘煜的人截了道。 当真可恶至极。 老翁是最后一个知晓刘煜身世的人。刘煜此番将他身世公之于众,就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刘煜并非皇室正统,而他窦云,就是图谋不轨,霍乱朝政的罪魁祸首! 谁不知道,他刘煜就是窦云一手扶持起来的。 刘煜这番意图,就是要斗他个两败俱伤。以此来告诉他,既然已经反目成仇,那他便奉陪到底。即使最后万劫不复,声名狼藉,只要能让他成为板上钉钉的千古罪人,他也甘之如饴。 等窦云满腔怒火发泄完了,洛宴平这才放下茶盏,抬起眼皮:“将军息怒。” 他施施然站起身,做了个揖:“今上这是着急了,将军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自乱了阵脚。” 刘煜此番便是要赌上他的身家性命,堵他能将窦云一举扳倒。 “君子重在取舍,将军此时若还是顾念旧情。便会被他刘煜扳回一城。”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必要关头,舍弃一些不得不舍弃的东西,说不定就会迎来化险为夷的转生之机。 灯火幽微,映着窦氏憔悴的面容。 她已经几夜没睡一个安稳觉了,听着满城飞语,近乎惶惶不可终日。 有时眼前是还在少年时刘煜笑里藏刀的面容,有时又是不久前刘煜暗藏杀机的笑靥。 她忽地有些后悔了。 或许当年没有听从兄长建言,抛下那乡野村夫。就算生活清贫,也不至于每天这么担惊受怕地活着。 先帝在时是卧榻之侧两人同床异梦。先帝不在了,她成了天地间最尊荣无匹的女人,却仍日夜难安,生怕一个不稳,就虎落平阳,被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反咬一口。 她确实想过要掐死刘煜。 哀其不争怒其不幸,先帝本来就对她腹中婴孩起过疑心,若不是兄长一手瞒天过海,他们整族都要受牵连;再者,窦氏一族日思夜盼,就是希望生下来个小皇子,来日继承大统。如此一来,窦氏便可扶摇直上,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享无上尊荣。 不承想,竟生下来个女婴。 那几日窦氏成日怨怼,恨她为何不胎死腹中,为何要来这人间一趟给她徒添不快。 那时她的手已经卡住了女婴的细小的脖颈,可是那女婴见是窦氏,还高高兴兴地伸出手要她抱。 窦氏忽地就不忍心了。 恰逢贴身的乳母进来,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地将女婴抱起,独留窦氏一人怔怔地跪在地上,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