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卢鹏的车吧。” 　　 说起来田秀禾钟乐职位高过卢鹏，却没有自己的轿车，反倒是卢鹏因为获得科技奖项，被罗学云奖赠，早早成为有车一族。 　　 有公车不坐，专挑卢鹏的车，怕是有话要说，不想司机知道，而卢鹏可以知道，田秀禾立刻醒悟，一定是跟刚才的会议有关，钟乐想跟自己人聊聊，不想太过正式，闹得沸沸扬扬。 　　 陈连被拉上车，坐满四个发动，往青农驶去。 　　 “不太妙啊。”钟乐靠着窗子点燃香烟，“罗总勉励袁晓成的话，摆明有言外之意，什么食品企业集团的目标，分明是期待他们做大，将来青云内部恐怕问题不小。” 　　 田秀禾笑道：“没那么严重，青农把住上游，青创优选拦住下游，青食做得再大，也要两面受阻，充不起什么大巫。” 　　 “别忘了，青食背后有清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愣是把它奶到现在这程度，比我们迅猛十倍不止，现下罗总松了辔头，还鼓励他们奋进，将来这批烈马谁能拢得住？我怕尾大不掉，等以后青食壮大，罗总就算想回购清兰的股份，实现青食全资都不可能了。” 　　 卢鹏开着车，心怦怦跳，怎么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传出去，青云人心就乱了。 　　 田秀禾迟疑道：“不会吧，青食的商标都在集团，股份也是集团占大头，即便清兰干涉青食，也只占一小部分，何况学云还有防备，渠道的事青食明明能做，偏偏交给青创，就是他们想掀起浪花，也施展不出来。” 　　 “怎么施展不出来？”钟乐微微摇头，“青食有自己的董事会，还能两面倒，辔头一旦放松，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杀灭威风的，他们完全能挟利润自重，一只下金蛋的母鸡，青云要多少钱能完全收回？ 　　 更糟糕的是，随着青食膨胀而加入的青云职工数量大增，他们的心与青食更近，难保不会反过来影响青云，专为青食着想而不顾全局。” 　　 “青农同样可以这样做，论潜力和未来，我们不输青食，何必怕他们？就算青食维持这样的状况，该上缴的利润同样要上缴，无论青云还是清兰，都不可能坐视养大的金鸡自己吃自己的蛋，反而那时我们一心一意痛快，他们两面受气艰难。” 　　 “你很乐观。” 　　 田秀禾道：“不是我乐观，而是坐什么位置，则必然做什么考虑，即便袁晓成有本位主义，说服陈嘉乐在青食乱搞，集团完全可以把他调走，调到青云公益青云创业还算轻的，直接拉回集团让他做董事，负责审计或者薪酬，反过来他在青食有什么布置，都要亲手捣毁。 　　 万事有利有弊，看似青食职工算作青云职工一员，会让我们担负分红激励的压力，可同样要受制于青云，在调动上没有对抗能力，不管青食是全资子公司还是控股合资都一样。 　　 再说清兰，青食算是两家共同的儿子，凭良心说，清兰付出更多，提的要求还少，就算分家，青云饮品青云零食分过去都不过分，若是集团拿不出足够的筹码，凭什么要人家退出呢？ 　　 照原本的协议，青食本来就该独立运作，两家黏糊一起，反而是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步的结果。” 　　 钟乐默默沉思，忽地叹道：“你比我想得透彻，作为青农老人，你不觉得青食异类，我偏偏心多，愁这忧那，真是心胸狭隘了。” 　　 “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吧。”陈连插嘴道，“自始至终，我都觉得青云农业才是青云，而青云食品是迫于无奈跟别人的合作，不能因为人家带着青云的名字，就当成自己的，按行业内的惯例，即便不叫青云清兰、云兰食品，也该重新起个名号。” 　　 “你倒是豁达。” 　　 “这不是豁达不豁达的问题，而是事实如此，只要青食能发展壮大，按规矩上缴利润，何必苛求事事混同，说不定将来咱们还要求着人家。” 　　 钟乐讶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远了，就不做妄言，且看着吧。” 　　 “姓陈的，讲道理好不，把我好奇心勾起来就不管了，当心我拿烟头烫你。” 　　 “别闹别闹。”田秀禾哭笑不得，车内气氛倒随之放松。“老陈的意思我明白，我说给你听。” 　　 “洗耳恭听。” 　　 “诶，学云说得谦虚，说什么青云成功是大伙的功劳，但谁心里不明白，如果不是他冲锋在前，指点迷津，做坚强后盾，青云决计不可能发展这样好这样快。 　　 青农、优选、清兰、分公司、进出口，每一样都是学云折腾出来的，蔬菜、兔子、鸡鸭、鳝甲、茶饮、辣条，还有现在火锅店、零食铺的构想，哪一样又不是学云主持，一力钻研？ 　　 我们走马观花地调动不怕，只怕学云松手，集团就要经受第一层磨难，彻底放手更是大风险，彼时围绕青云谁来管，都是难以轻缓的巨大问题，能不能担起责任，同样无法估量，若是青农青创青云公益被搞得一塌糊涂，难道青食不是一处避风港，反过来成为后盾。 　　 长远看，让青食恢复它正常的状况，才是恰当合适的道理，今年以来，学云变化很多，决不能用过去的经验衡量他。”田秀禾叹气道。 　　 钟乐微笑道：“我被你说服了。” 　　 “道理越辩越明，你眼明心亮当然知道好坏。”田秀禾道，“要是担忧青食，我跟学云说，调你过去当总经理，把袁晓成换回来。” 　　 “休想，赶走我，你好高枕无忧是吧，想得美。” 　　 车子里响起快活的笑声。 　　 会议室内，被留堂的袁晓成紧紧盯着罗学云，但见他老神在在喝茶，没好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息怒，喝两口茶消消火。”罗学云笑道， 　　 “你不说清楚，我实在没有喝茶的兴头。”袁晓成沉声道，“是顺风农用车的事让你耿耿于怀，还是南下旅游见了什么，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把青食变成真正自主的合资公司简单，想再收回来，予取予求可就难了。” 　　 罗学云笑嘻嘻道：“好像青云食品改叫玉兰食品或者青清食品，也没什么大不了，除了少许青云直接命名的产品，都是独立商标和名头。” 　　 “你疯啦，这些年努力塑造的品牌影响会直接功亏一篑！” 　　 “开个玩笑，干嘛这么应激。” 　　 “生意大事，不是能玩笑的。”袁晓成气道，“好好说话，再这样我走了。” 　　 “咱们兄弟要来这套？跟你说白了，就是留个后手，免得青云失控，真成烂摊子没法收拾，那时候我一腔心血化作飞灰，才要命呢。” 　　 “有你在，青云怎么会失控？” 　　 “不好意思，我已经制定退休计划，一阶段退休，孩子上大学，二阶段退休，孩子工作五六年，等孙辈陆续出生，彻底不问青云事，只作一个吉祥物。” 　　 “太久远了吧。” 　　 “标定一个时间线罢了，到那时青云怎样，我决计不管，在此之前若不把青食做正常，容易引发青云跟清兰的矛盾。” 　　 “不回购了吗？” 　　 “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 　　 “看出现什么情况。” 　　 “焅，当我不看古龙是吧。”袁晓成气呼呼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让青食自主经营，联结两家，亦拒两家，作为一个隐形法宝，免得青云将来出现乱子，一垮全垮。” 　　 “不错。”罗学云叹道，“我发愁啊，就像种田一样，既担心不是自己的田，大伙种得不尽心，随便出个败家子，崽卖爷田不心疼，亏得一塌糊涂，又怕是大家的田，却找不到真正负责的头，产生不拿白不拿的恶劣风气，最终也垮，于是乎面多加水，水多加面，一团稀泥。” 　　 “得了吧，你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名垂千古都是轻的。”袁晓成哼哼道，“趁着青春，好好享受舒坦日子，以后的事以后的人操心，给儿子留了那么大家业，还要担心孙子重孙子，贱不贱呐，当牛做马有瘾是吧？” 　　 罗学云竖起大拇指，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现在的境界，渐渐有超过我的趋势，小弟佩服。” 　　 “少吹，有什么事快说，我着急回去办你吩咐的事。” 　　 “渠道终端这块，我最多指手画脚，没工夫一个项目一个项目跟进，需要两到三个人掌舵，你有什么推荐吗？” 　　 袁晓成陷入沉思。 　　 “刘明理带走，给你做投资管理，再叫几个刺头，陈清呆不住正该让他们往外闯闯，感受一下创业的艰难，说不定有所长进，省得一颗老鼠屎带坏一锅汤……” 　　 ………… 　　 趁着张光辉沈长明没走，袁晓成叫来陈嘉乐、杨朗等人，开一个青食管理层会议，传达罗学云的意思，出乎袁晓成预料，陈嘉乐并没有表现得很欣喜，反而愁眉紧锁。 　　 “老陈，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摆出这副模样？” 　　 “算什么好事。”陈嘉乐直言，“我还等着青食走上正轨，好功成身退，这么一搞，难道要锁死在陈清？” 　　 “眼光放长远呐。”袁晓成殷切劝道，“在青食多服务几年，将来以副总经理身份调回香江分公司坐镇，不是两全其美？难道清兰在香江也有食品公司，还是你觉得青食庙小，前景黯淡，不值得做栖身之地。”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连罗总都想着家乡，牢牢把青云握在陈清，我怎么例外。”陈嘉乐道，“不管青食如何，到年头我总得回家，顾问你不必担心，走了旧人会来新人，说到底，青食的经营终究要愿意留在青食留在陈清的人担负起来。” 　　 袁晓成微微叹气：“人各有志，我不勉强，还是请你多考虑青食，好歹并肩作战多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显得我们好失败。” 　　 陈嘉乐笑道：“以前青食怎么样，我不敢随便讲，现在倒是非常有信心，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决心要把青云做成驰名品牌，做成国际知名，就有实现的可能，留在分公司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那就太好了。”袁晓成高兴道，“青云真心希望职工将公司当家，携手共同更好，特别是清兰派来的顾问，结结实实隐形功臣，成功的根基，要是你们流水一样来来去去，好像青食很无情似的，把顾问当工具，用完就扔。这绝不是我们期望看到的。” 　　 “顾问本来就是这个作用，袁总不必想太多，何况青食已经改变，以后应该将清兰外派顾问视作正常职工，不是么？” 　　 “你说得对。” 　　 陈嘉乐问道：“今天开会有什么事？” 　　 “三件事。”袁晓成说道，“第一件，动员总厂市场部或者有意转岗市场工作的职工，像蒲公英种子一样飞散各大城市，并以他们为根基，建立大量销售子公司，进一步扩大销售网络。 　　 当然，前提是避免大动荡，影响正常运营，同时管理这些销售公司，防止他们做出侵害青食利益的动作，也要有完整有效的管理方法。” 　　 陈嘉乐点头道：“理应如此，产销齐头并进才是健康状况，青食连年扩大生产，总厂和分厂频频增加，若不能快速消化产能，必然导致公司的压力日渐累积，风险随之暴涨。 　　 为了提升效率，我建议自组、收购、合作，一齐使用，先保证青食产品占领市场，再慢慢收拾，争抢市场是血淋淋的，讲究派头身份不合时宜。” 　　 袁晓成当然同意，范围扩大，精度降低，这是很常见的问题，不可能既要又要。 　　 “青云希望我们尽快做出分红方案，本年之前，拿出五百到一千万的利润上缴。” 　　 陈嘉乐失神片刻，说道：“应该的，青食发展至今尚未有过利润上缴，对青云清兰都不太友好，既然要分，就做个开门红，往千万走，不打折扣。” 　　 “阔气！”袁晓成赞许道，“老陈，不管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咱青食人自己掏心窝子说话，青云清兰都是亲人，绝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这第三件事，就是请清兰帮我们招揽更多有经验的海外职工，一为扩展海外业务，二为信息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