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拐和黄安儿本不打算过去，不管怎么说，儿子看着老子花天酒地，说什么都有些尴尬。　　 奈何桑吉头人盛情邀约，不去还真不行。　　 周维更是一只手搂一个，差不多是生拉硬拽把铁拐和黄安儿拉了过去。　　 长威镖局大镖头曾桥也在邀请之列，桑吉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边大毡帐走去。　　 来到草市的一处毡帐，那儿特别大，差不多占地上千平方。　　 巨大的毡帐耸立在一个草滩子上，中间居然还有一口小岔河口，从毡帐的侧边流过。　　 铁拐心想：这个毡帐的消费只怕不便宜。　　 铁拐来到大毡帐门口，两个牛魔王一样的门子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将渗人的黑脸挤出一点笑容，然后伸手掀开毡帐大链子，意思是“里面请”，那笑脸比哭还有难看。　　 当毡帐的门帘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膻味掺杂了热气扑面而来，差点把铁拐熏吐。　　 这是一股浓烈的、夹杂着羊膻味汗液味酒味，甚至还有其他各种牛粪马粪的味道，或许不是牛粪马粪，而是这些番子天生跟牛羊在一起，身体与生俱来带有牛马粪便味道。　　 铁拐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掩着鼻子走了进去。　　 走进大毡帐，中间是一个巨大酒堂，摆放着数十丈桌椅板凳。　　 毡帐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语音也是乱七八糟，既有汉话，也有突厥语、吐谷浑话、吐蕃话……　　 铁拐甚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久违了的英语。　　 铁拐心里奇道：莫非这里还有东罗马帝国的商贾？　　 正堂异常嘈杂，铁拐朝“英语”方向张望了一番，根本看不清究竟谁是说话之人，只能作罢。　　 堂中的酒桌上就有陪酒的胡姬，也有唱曲的女伶，再加上各色人等喝酒的吆喝声，使得整个大毡帐颇为混乱。　　 桑吉头人或许来的次数较多，一个管事模样的老鸨子扭着身体，高声道：“哟，桑吉大哥来了，快快里边请。”　　 桑吉在老鸨子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哈哈大笑道：“带我们去僻静的厢房，今日我有贵客。”　　 桑吉头人说完，往老鸨子的胸口塞了几枚五铢钱。　　 老鸨子看到银钱眼睛更是发亮，热情的将桑吉头人一行带到一个厢房。　　 在正堂的周围，这家酒楼还用皮袄子拉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厢房。　　 片刻之后，便有五六名胡姬鱼贯而入，非常职业的往各人怀里钻。　　 这个时代的胡姬，其实已经不是纯种白人，而是变成了黄白混种。　　 西魏大统十六年，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率领部众，打败和合并了高车铁勒各部五万余帐之后，突厥开始发展壮大起来，并且受到西魏的重视。　　 后来突厥打败柔然，阿史那土门称伊利可汗，建立起幅员广阔的突厥汗国，势力迅速扩展至整个蒙古高原。　　 突厥汗国建立以后，人数比较少的突厥人融合了大量铁勒人，突厥人的体貌特征也从白种人变成黄白混种。　　 这些胡姬大部分是昭武九姓以及西域诸国小部族的女奴，也有少部分的突厥人甚至波斯人，她们被国际人口贩子贩卖到了大隋，便成了西和州的胡姬。　　 铁拐和黄安儿那里见过这等阵仗，特别是铁拐，胡姬身上的那股子羊肉骚味，让本身就快招架不住的铁拐连忙捂住了嘴，他居然吐了起来。　　 黄安儿和胡姬见状，连忙将铁拐扶起来用清水漱口。　　 桑吉头人和黄大双则是哈哈大笑。　　 铁拐漱完口之后，向桑吉黄大双等人抱拳道：“小侄身体不适，搅了各位的雅兴，实在是罪过。”　　 黄大双挥挥手，哈哈大笑道：“贤侄是读书人，这种场面自然见得少了，无妨无妨；只是想不到你见到胡姬居然会吐，哈哈……”　　 铁拐和黄安儿好不尴尬。　　 桑吉头人亦哈哈大笑的对众胡姬道：“今年你们只要哄得两个少年开心，本佛爷大大有赏。”　　 众胡姬闻言疯了一般纷纷向铁拐和黄安儿扑去，谁愿意跟满身肥油的大叔喝酒，小鲜肉自然更让胡姬们疯狂。　　 就在此时，一名微醺的醉汉掀开包房的门帘子，后面跟着两个家奴模样的使者。　　 只见那名醉汉长得五大三粗，满脸胡须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毡褐皮裘，头顶光秃秃的，被发左衽，是典型突厥人的装扮。　　 醉汉似乎认识桑吉头人，一进门便朝桑吉头人粗声粗气用汉话喊道：“桑吉小儿，见到爷爷来了还不过来跪拜。”　　 醉汉说完又朝身后的老鸨子骂道：“卑劣汉奴，你居然敢谎称没有胡姬，这里不都是胡姬吗？”　　 醉汉说完，反手给了老鸨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奇重，打的老鸨子晕头转向，差点晕厥过去，幸亏身边的侍女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这个突厥醉汉异常的粗俗无礼，行为举止更是横蛮霸道，让在座人等心中充满了愤怒。　　 大家敢怒不敢言，心中纷纷暗道：这个突厥蛮子真是霸道，居然伸手就打人。　　 其实这时代的突厥人，在汉人心目中是出了名的嚣张加粗俗。　　 自从柔然多次被北魏太武帝领兵击败之后，作为柔然的臣服部落，突厥人在汉人的心目中并不被尊重。　　 奈何后来突厥打败了柔然，并建立起幅员广阔的突厥汗国，因此突厥势力迅速扩展至整个蒙古高原。　　 前朝的北齐与北周政权，双方慑于新兴突厥汗国强大的军事实力，也互相为了消灭对方，均采取向突厥纳贡、和亲的政策，以换取突厥帝国的支持。　　 因此，突厥人愈发骄纵，对待汉人越来越粗俗。　　 后来杨坚代周建立大隋朝，突厥趁隋朝立足未稳，从甘肃一带向隋朝发起大举进攻，隋文帝不得不发兵抵御，并修筑长城。　　 此后，突厥人和汉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随着隋炀帝灭陈完成南北统一后，此时的汉人与突厥的力量对比发生根本改变。　　 隋利用军事与政治手段开始反击突厥势力，同时突厥内部斗争激化，隋的反击取得了相当成果。　　 隋开皇十九年十月，隋文帝封突厥突利可汗为启民可汗，显著标志了隋强突弱的形势。　　 但隋朝南渡导致这一局面没有维持多久。　　 南隋北唐，群雄并起，其中许多地方汉人军阀、政权还依附过突厥，正所谓“及隋末离乱，中国人归之者甚众，又更强盛，势凌中夏。　　 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之徒，虽僭称尊号，俱北面称臣，受其可汗之号……控弦百万，戎狄之盛，近代未有也。”　　 所以，这个时代的汉人和突厥人，几乎就是对立的存在，双方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但是彼此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被打的老鸨子不敢声言，只得捂着一边脸躲在一旁。　　 桑吉头人似乎也对这名突厥醉汉颇为忌惮，他朝黄大双等人苦笑一番，起身对突厥醉汉拱手道：“阿史那沙钵兄弟，活佛保佑你身体健康。”　　 铁拐闻言暗道：姓阿史那？这可是突厥的贵族姓氏，莫非此人大有来头？　　 阿史那沙钵吐着酒气，一边拉着身边的胡姬，一边朝桑吉头人恶狠狠道：“桑吉老儿，爷爷正要找你，上次的五十贯你什么时候还给爷爷？如果你不想给也可以，滚过来给爷爷舔干净脚下的皮屦，咱们就一笔勾销。”　　 桑吉头人尴尬道：“沙钵兄弟，怎么银钱又涨了？今日我有尊贵的客人，卖小弟一个面子，我们日后再商议如何？”　　 阿史那沙钵“呸”了一声，道：“你有狗屁面子，现在给不给钱？不给的话下次我们突厥铁骑打草谷，你桑吉部族一定是第一个，信不信老子带人杀光你全家？”　　 桑吉气得浑身打颤，他盯着阿史那沙钵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桑吉部虽然属于吐谷浑，但是吐谷浑如今国势微弱，早就臣服了吐蕃。　　 吐蕃从来都不把吐谷浑当人看，吐谷浑人的死活，吐蕃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因此桑吉部的所在地，也就是靠近海东、临夏、积石山一带的吐谷浑部族，是突厥卓啰城卓啰和南军司打草谷的天然之地，那里经常遭到突厥铁骑的烧杀抢夺。　　 但是突厥军却不敢打正牌吐蕃人的主意，唯有欺负下爹不亲娘不爱的吐谷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