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然把白世送到地道口，然后把一根红木拐杖递到他手里。　　 “今天夜里蓉姐姐会来洛都，我去见她一面。不出意外的话，解剂的事情有着落了。”　　 白世接过拐杖，压抑住咳嗽的欲望。　　 “欠蓉姐姐多少人情，我来还。”　　 “我替你付了。”　　 白梦然拍了拍白世的肩膀，目送他走进地道后，将门口的巨石移回原位。　　 白世打开手电筒，在黑暗的地道中穿行了约十分钟，这里原本是观星阁的下水道，但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下水道改道，从另外一边走了，也就给了白世这样的人可乘之机。　　 他推开顶上的瓷砖，先倾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后，这才爬进观星阁一层浴室。　　 走廊上依旧只有呜呜的风声，但今天的风声和往日很不一样，在阴沉的风声之下，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低语声。　　 白世瞬间回想起，白梦然所说的宫廷传言，传言中说，皇后娘娘病逝在这里，所以灵魂飘荡于此，终年不散。　　 但她的肉身可是埋在黄陵，就算她变成僵尸之类的超凡生物，也不会来这种地方才对。　　 难道说，僵尸也要修行灵犀？　　 只是不知道的是，僵尸觉醒的是识海灵犀，还是丹田灵犀？　　 如果是丹田灵犀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死定了？　　 白世看了眼浴室门，浴室门是开着的，所在的套房门也是开着的。通过那道虚掩的房门，白世可以看见黑暗的走廊。　　 若是那走廊里忽然亮起两只碧绿的眼睛，白世都觉得非常正常。　　 毕竟一个荒废十年的禁地里，出现些什么东西，白世都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让他觉着奇怪的是，和白梦然来这地方一个月，都没有这种异状，为什么自己今天一过来，就碰到异状了？　　 难道说，是白梦然在装神弄鬼？　　 不对，这女人虽说现在傲娇的很，但刚才和自己道别时的情绪可没有作假。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天，白世相信自己的判断。　　 白世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往下水道迈了半步。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在闯堂风的掩盖之下，本该细不可闻才对。　　 但好死不死，一阵猛烈的闯堂风忽然吹入，将半掩的包房门猛然吹开。那扇门撞击在墙壁上，因为门碰锈蚀的关系，正随着穿堂风的扰动，而不断撞击着墙壁，发出由大到小，极其刺耳的碰撞声。　　 洞开的房门，此时如同深渊一般，牢牢吸引着白世的目光。　　 白世不怕鬼，但他怕僵尸，特别是觉醒了丹田灵犀的僵尸！　　 前段日子，白梦然在的时候它不敢出来，估摸着是功力不够深厚。如今见自己这个弱鸡在这儿，它不得出来耀武扬威了。　　 在古老的武侠小说里，据说僵尸会把人吸成人干，也不知道白世憋了一个多月的天地灵气，够不够皇后娘娘吸的。　　 白世一边吐槽着，一边放缓脚步，往下水道的方向迈步。　　 只要门外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保准一个猛子扎进下水道，然后往出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奶奶的，大不了被人发现就是了，反正自己现在是七级机师，据白梦然说，上至皇帝老儿，下至洛都大小贵族，都对自己有兴趣的很。　　 只是借用观星阁修行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罪过吧。　　 下定决心后，白世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的时候，同时将心跳放缓至极致，然后朝后迈步。　　 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能成功进入下水道了。　　 也就是在这时，一个脚步声出现在门口。　　 白世确信，自己只听到了一个脚步声，更加可以确认的是，那个脚步声就在门口。　　 脚步声的主人，此时正站在门口盯着自己。　　 浴室内有月光，自己已经暴露了，但那人......姑且算它是人吧，那人就站在门口，此时正在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白世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被那人这么盯着，他虽然想拔腿就跑，但恐惧感正将他牢牢地按在原地。　　 此时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觉醒的是识海灵犀，而不是丹田灵犀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　　 不对，好像又要重来了。　　 白世轻咬舌尖，从怀中掏出手机，朝门口猛地掷出，然后朝后飞身一跃，成功落入了下水道。　　 在手机被他甩出去的时候，屏幕已经被他点亮，借着屏幕上的余光，他终于看清了在门口的人影。　　 此时此刻，出现在那里的无论是什么东西，白世都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　　 可以单单是一双绣花鞋，也可以是一个穿着绣花鞋的僵尸，还可以是一个拿着八面汉剑的资深保安。　　 无论是什么东西，白世都觉得自己不会害怕。　　 而且从手机照亮的部分可以看出，来人并没有穿绣花鞋。　　 她穿着一双黑色的软底鞋，鞋码不大，只有36.5。　　 但看见这双鞋子的一瞬间，白世恐惧到几近昏厥过去。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　　 白芸儿！　　 天知道在下落的过程中，白世的心里想了多少事情，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在露台上了。　　 白芸儿面朝皇宫的方向，负手而立。　　 她看也没看白世，淡然说着。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其实白世可以说出很多理由，但这些理由，都和白芸儿想听到的理由毫无联系，也就不算是理由。　　 他低声说着。　　 “见过芸公主。”　　 白芸儿重复着。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这次白芸儿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平静。她口中似乎含了几块坚冰，每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都无比寒冷。　　 是啊，白芸儿就算杀了自己又怎么样。　　 凭借自己现在的身份，全洛都杀了自己，都得给出一个交代。　　 只有白芸儿杀了自己，不但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且整个洛都都会拍手称快。　　 但可笑的是，白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骗过白芸儿是很容易的事。事后还有沈辛夷帮衬着，白芸儿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再之后，等白梦然搞定解剂的事情之后，自己不就可以溜之大吉了么。　　 兵者，诡道也。撒点谎什么的，对白世来说就是信手拈来，况且事后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往大了说，他是为了联邦，为了大义。　　 往小了说，他是为了活命，为了苟全性命。　　 无论是再苛刻的人，都对白世撒谎的行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除了一个人之外......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承认他动心了。　　 白芸儿是个很美，也很善良的人，在她身上，白世可以套上一切有关美好的形容词。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般敏感多疑，她有些没心没肺的，所以也不像别的女人那般，偶尔会有些小情绪。若是她心情不好，也是一顿油爆虾就可以解决的小事。　　 如果一个善于经营的人，和白芸儿生活在一起的话，那他们的日子一定会过的很幸福，而且是超级幸福。　　 但可惜的是，白世注定不是那个能和白芸儿一起幸福下去的人。　　 他是联邦的剑，白芸儿是帝国的剑。　　 剑与剑之间，永远不会存在温暖与柔情，只有你死和我亡。　　 白世不会骗白芸儿，也不能骗白芸儿。　　 他双手撑地，朝白芸儿低下头去。　　 “芸公主，请赐死。”　　 白芸儿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声音还是一贯的寒冷。　　 “死也要有个理由吧。”　　 白世咳嗽了几声，然后低声说道。　　 “辜负芸公主美意，在下罪该万死。”　　 白芸儿沉默着，她把手垂在身侧，想捏紧拳头，但想了很久，那个拳头都没有捏紧。　　 她轻声说着。　　 “所以你即便是死，都不愿意再跟我说上一句话了，对么。”　　 白世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很多很多的话，所以他一直沉默着。　　 啪嗒一声，雨滴落下的声音，在白世前方响起。　　 白世前方就是白芸儿，天上也没有下雨。　　 所以落在地上的，只能是白芸儿的泪水。　　 白世无法想象，白芸儿那样的女人居然也会流泪。　　 并不是说白芸儿无情，而是说伤害白芸儿的人，究竟用了多长的利刃，狠狠插进白芸儿的心脏，才会让白芸儿那样坚强的人，也落下泪来。　　 白世再次咳嗽着，白芸儿站在他身边，听着他咳嗽完。　　 又等了五分钟，确认白世没有话要说后，白芸儿轻声说道。　　 “每个月5号，我会来这里纪念母亲。”　　 说完这句话后，白芸儿便消失了，仅留下脚边的一滩水渍。　　 白世坐直身子，盯着白芸儿落下的泪水，始终不发一言。　　 都到这种情况了，白芸儿不仅没有杀自己，甚至还告诉自己，每月5号她会过来，想让自己提前回避。　　 “白世，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白世喃喃自语，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地上的泪水，就好像隔着千山万水，在抚摸某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