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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酒馆斗技

壳形黑洞 中奖尤物 5382 2024-09-21 00:58
   浔阳雁荡楼,大雁南飞至此便开始四散游荡,等待春日来临,因此得名。   大雁喜水,这里也是江河汇聚之地,赣江从此汇入长江。雁荡楼便在两江相汇的三角洲顶点,一楼望两江,气象壮丽。好景托高了这里的酒水价。只是此处漕帮众多,雁荡楼又有浔阳青宗派做靠山,自然不缺生意更不怕砸场子。   往来的青年侠客多不知其中利害,气盛之时多有打斗,店家也不阻拦,只等打坏了东西没钱赔的时候才发难。某些被打坏的东西会被留下来,老板眼光独到,哪些年轻人大有前途都逃不过老板的法眼,有时这些人就算不主动在此惹事,老板也会找托儿跟他们挑衅一番,时间久了,当初的无知少年成了某某大侠、某某将军,这雁荡楼也就留下了他们当年的轶事,吸引着无数膜拜者接踵而至。   三楼窗边的景致极佳,可这样的地方却有张空闲桌子。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桌子有一条腿瘸了,光滑的切面和地上划痕都在讲述一场精彩的拼斗。这桌子依然在此,足以证明那二次加工的作者已然成名。   “白老伯请。”   “恩公请。”   说话的是一中年人与一白发老者。中年人身形高大、腰挂宝剑,气质却文质彬彬,穿的也是儒生衣裳。老者白须白发,衣着华丽气度雍容,双眼中有着老人特有的慈祥与老贼特有的狡黠。说话间,二人身后小跑出一矮胖的管家,三两步便到了空置的桌前,用袖口抹了抹上手两个座位,开口道:“老爷请,恩公请。”   “白老伯,汪管家,二位休要再叫我恩公了,刚刚我不过是误打误撞,且二位的护卫不俗,若不是我率先出手,他们也能护得周全。”   白老伯:“好,好,好,老夫虚长几岁,叫你声路贤弟吧。”   “那小的就叫您路大侠。”人已落座,汪管家说着话便去抹桌面,桌子便在这触碰下晃了起来。汪管家低头,看到桌子的断腿,大喊道:“小二!这桌子是怎么回事,快来换一张。”   小二跑上前来,急忙解释:“好教客官得知,这窗前的断腿桌乃是裴家剑圣所留……”   中年未听完小二的解释,摘下宝剑向桌脚下一送,剑鞘像楔子一样进了断桌腿与地面的缝隙中,桌子立刻稳了。他开口道:“博士,不必麻烦了,说说你家的招牌菜吧。”   “好嘞,我们有……”   汪管家打断道:“松鼠桂鱼、竹香鹅、清蒸大闸蟹、腐衣抗白菜,再来一锅山河天地鲜,半斤女儿红。”   小二讪讪一笑,说道:“客官,您点的太多了,这不合‘节学’。您看这样可好,眼下正是秋肥,桂鱼和大闸蟹都要,可一锅鲜中的山菌凑不齐,要不您把它和竹香鹅去了?”   汪管家用目光寻求自家老爷意见,老者开口:“小二说得极是,就这么办吧。”   “好嘞!诸位先请用茶。”   见小二走远,老者再次开口:“路贤弟何处高就啊?”   中年人道:“高就谈不上,江湖闲散人士罢了。”   老者:“路贤弟身怀大本领,怎可以这般浪费光阴。”   “浪费光阴倒不尽然,近来还是很忙的,总有人来‘送钱送命’,哈哈哈哈。”中年人的笑声中多少有些苦涩。   汪管家与老爷对视一眼,开口问道:“听路大侠所言,像是有仇家啊,不知您的仇家是谁?可否告知我们,咱家老爷兴许帮得上您。”   “我也不知,要杀我的人多数是‘神来神往’的玩家。可我从河西跑到江南,仍旧甩不开。更可疑的是,他们不是一波人,无论我到哪,招呼我的都是当地人。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把天南海北的人都得罪了。”   “路贤弟啊,眼下你的当务之急不是跑,而是找个靠山。”老者说罢低眉饮茶,不再发言。   中年人只是静静看着,也不接话,他知道老者在端架子,可一来他不觉得老者罩得住自己,二来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靠山。   见话题断了,汪管家急忙接话:“我家老爷可是白家家主白镛,白大老爷。路大侠若需要个地方安身立命,白家便让您做门客。是吧老爷?”   白镛点头。   “多谢白老伯与汪管家的美意,只是……”中年人摇了摇头。   “路贤弟啊,先不谈你当下的境遇。我知道你名字的由来,也知道你要找什么,你现在需要消息,可你知道何处消息最灵通吗?”   中年人闻言一惊,他名叫路知何,只是这并非他真名。四年前他失忆了,记忆如白纸一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自己从哪来到哪去,记忆白纸的边角处有两个淡到难以辨认的字——非洲。   对失忆的恐惧与找回记忆的渴望让他开始寻找非洲,于是逢人便问:您可知晓非洲,请问路在何方?久而久之便有了路知何这个诨名。   可那逢人便问的习惯早在一年多前便戒倒了。那时便有人零零散散地要杀他,虽然对方都以失败告终,可这也引起了路知何的警惕,那时起他便不再随意问别人。进半年多以来,要杀他的人数和质量都在飞速上升,他更是怕暴露行踪再没打听过非洲。与白镛一行人刚刚只是初见,若不是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想报出自己的诨名。   “不曾想白老伯如此知我懂我,何处消息灵通?还望白老伯赐教。”   听出路知何语气不善,白镛道:“路贤弟莫要误会,你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老朽怎能不知。”   见两人都不再开口,汪管家急忙接话:“说到消息灵通之地,小的倒知道一处,二位不妨听听,权当是抛砖引玉了。那妓院娼馆之中,姑娘们躺在床上就能听来各路大人的枕边风,岂不是消息汇集之地?”   这汪管家实在是一个市侩痞赖的小民模样,为了给自家老爷解围竟开始胡说八道。路知何收下对方的“良苦用心”,也玩笑着开口道:“这‘枕边风’原来是自嫖客口中吹响姑娘的,路某今日方知,受教,受教。”   “嘿嘿嘿,路大侠休要取笑,小的愚见。”   “哼,真是满口胡言,污了路贤弟的耳朵。”白镛佯怒道,“说起消息灵通的地方,自然是养谍子的衙司,可这谍子的消息,无外乎来自车行的脚夫、码头的工人和镖局的镖师。”   白镛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其中又以镖师为首,脚夫、工人不过是在当地活动,镖师却要淌开天南地北的路,走通官、匪两边的道儿,见识最广的便是镖师,消息最灵处便是镖局。”   “老爷高见啊,镖局好,以路大侠的本事肯定能做个总镖头,到时候天南地北的事儿便都知道了,老爷高啊。”   “咳咳,路贤弟大才,做总镖头实在是委屈,不过路贤弟当下的处境有些麻烦,暂且找个镖局做靠山也不错。”   “老爷,咱家的担山镖局正缺一位江湖经验老道、身手不凡的镖头,老爷您看……”   路知何苦笑着喝茶,这对主仆的一唱一和也太明显了些,有话直说就好,干嘛绕这么大个圈子。可入镖局之事无可无不可,他心底认真打算起此事。   “路知何!”   一声奶里奶气的怒呵引起了众人关注,寻声望去,只见上楼的楼梯口噔噔噔上来了二十余个年轻人,各个手持器械。发声之人是最前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面若冠玉,眸似朗星,身高不高但气势十足。他再次开口道:“你可认得我等!”   “认得啊,不到一个时辰前我们刚见过。”   没想到路知何承认地这么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少年愣了一下,幸好有同伴从旁救场:“我们来找你报仇,你既然认得我们,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对!报仇!报仇……”众人开始起哄。   “谁敢?”路知何的声音并不大,但身上儒雅书生气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气,气温仿佛都在这气氛中降低了,四周一时鸦雀无声。   “你们打劫我们在先,路贤弟拔刀相助在后,轮得到你们报仇吗?”白镛似是不受气氛的干扰,一边闻着茶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小二,催催菜。”   “哼。”为首的公子冷笑一声,开口道,“拔刀相助?好一个拔刀相助,你白家多行不义,我等便是要劫杀你。而你路知何,既不报名号,也不问缘由,骑着快马从道边的树林冲出来偷袭我等,也亏你是个成名的人物。而现在,你等沆瀣一气之后又来此推杯换盏,还好意思说拔刀相助?”   汪管家听罢讥笑了起来:“这位小郎君真是伶牙俐齿啊,又生得这般俊俏,该不会是某位大人内府的嬖宠吧?哈哈哈哈,不学学跳舞唱曲儿,倒学强人出来打劫,哈哈哈哈。”   路知何听罢不禁皱眉摇头,这汪管家先前用妓院说事他还并不在意,可现在直接骂别人是男宠也太侮辱人格了。路知何不喜欢这样说话的人,却又无可奈何现在正跟这种人坐在一起,只能略感歉意地看了对面一眼。怎料对面的年轻人似是听不懂汪管家刚刚的嘲讽,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更是有点害羞的神色。不由得让他开始胡思乱想,觉得对方不过是群无知小辈,说话变得宽容了起来。   路知何:“诸位不妨坐下谈谈吧,我先前只以为你们是要来杀我的才动手,既然是误会,又有什么是不好谈的呢?”   少年们却没立即作答,反而把问话的路知何晾在一边窃窃私语了起来。这样全不设防的少年心性引得周围一众食客的微笑,路知何也放松了下来,同样催促了一下:“博士,先上酒吧。”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店小二也如蒙大赦,急忙回复:“好嘞客官!”说着便抱着一大坛酒从柜台后走出,这坛酒少说有三十斤,显然这小二已经忘了客人只要了半斤女儿红。路知何看着小二沉重的步伐没也不忍出言提醒,只待小二走到近前,他探出三指掐住坛口,还没等小二反应过来,酒坛已经被路知何轻飘飘地从他怀中提走了。   “厨师做菜还要段时间,我们先喝酒解渴吧。”边说着,路知何边向酒碗中倒酒,此时的酒坛仍是被他用三指掐着,酒液像从酒壶里倒出一般平稳均匀。这手举重若轻的本事看呆了白镛、汪管家、小二及周围几个向距较进的食客,只有窃窃私语的年轻人们对此毫无察觉。   “白老伯,在下心无大志,您若觉得我能做好镖师,那我便去镖局试试。只是你我需先做个约定,倘若某天我认定镖局中没有我要的消息,或是我知道了自己要找的地方,届时您要放我离去。”   白镛笑了笑刚要开口,便听那为首的年轻人喊:“路知何!我们商量好了。”   “小郎君请讲。”   “首先,你要把缴获我们的掉落物还回来。”   “我已经把它们当了,还你们银钱吧。”路知何说着掏出个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也行吧。”那为首的少年说着四下扫了一眼,不经意间看到了桌脚下垫着的宝剑。少年大叫:“啊!我的剑!路知何,你,你,你,好啊你!”   路知何尴尬一笑:“嘿嘿,方才手边就这柄剑最趁手,我就垫下面了,也赔给小郎君钱吧。”   “还有!你之前杀了我们十几人,我们要杀回来,给你去个零头,让我们杀你十次!”   路知何的眉毛跳了跳,压下火气开口道:“我杀了你们确实是误会,现在误会说开,咄咄逼人就不好了。”   “怎么就咄咄逼人了,我们头顶着被击杀的记录不知道多久才能刷下去,拿你的人头充数有何不可?”   “恕我直言,我能轻易击杀诸位,只因诸位武艺不精,就算再来一次还是一样,诸位杀不了我,拿钱走人吧。”   “你可别狂,上次我们被打败,都是因为你阴险卑鄙,又是骑马又是偷袭。现在我们都在一个酒楼里,我们有二十八个人,你在劫难逃了!”   “试试吧。”路知何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看都懒得去看了。   少年们拔出武器,冲上前来。待人靠近,路知何似是漫不经心地用脚跟磕了桌腿下宝剑的护手,宝剑出鞘,倒飞出去,剑柄撞上一人胸口,只听咔嚓声响,不知那人肋骨断了几根,仰面倒地,剑在这一撞之下又往回飞,路知何也不回头看,探手接剑,顺势横削,咕噜噜一颗脑袋落地……   食客们慌忙跑下楼去,汪管家急忙起身要跟上去,可他离路知何太近,对路知何的包围也阻碍了他的逃跑路线,一惊之下、两腿发软、瘫坐在地,扭头却看到自家老爷正捂着腰眼趴在桌上。   原来白镛知自己年迈,跑是跑不掉的,于是便想钻到桌下躲起来,怎料刚一动作便闪了腰,只能在这杂乱的世界中做唯一静止的人,忏悔着岁月的不饶人。汪管家在强大的职业道德约束下,连滚带爬凑到白镛面前,把他的手从腰上掰开,帮他做出了双手抱头趴在桌上的避难动作,这幅作品让他满意,于是就心安理得地撅着屁股提主子钻到了桌下。   楼梯上食客逃窜的脚步声尚未停歇,三楼的打斗声已渐渐平息……待一切归于安静后白镛慢慢抬头,见到路知何正坐在对面为自己珍酒,他气息平稳、面色如常。   桌下的汪管家已抖如筛糠,他用最低的视角亲眼看到,刚刚还在叫嚣的二十八个少年如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样纷纷倒地,“断茬”处还冒着红汤。此刻的他是在反思的,他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老爷并未对路知何显示出足够的敬意,甚至还隐隐有点敌意,所以他也就话语轻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罪路知何,不知道老爷有没有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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