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指示牌孤独地伫立在十字路口旁,与周围破败的建筑物形成鲜明对比。牌子上“清河街”三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大字下方,印有“全市十大绿化示范街”的字样,这些荣誉的标记,见证了清河街曾经的繁华。 街道两旁,那些郁郁葱葱的国槐和银杏树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砍断后的树桩,顽强地扎根在厚厚的积雪中,如同人类文明最后的守护者。而大树旁低矮的灌木丛早在第一波能源危机中就被人连根拔走。 路旁的商铺也未能幸免,破碎的橱窗好似哭泣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人类的暴行。八车道的马路上,车辆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布满车身的积雪好似沉重的枷锁,而瘫痪的车辆就像是等待审判的罪犯,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亮起的绿灯。 刺骨的寒风在街道上狂吼肆虐,它犹如一匹失控的疯马,奔腾不羁。时而卷起阵阵雪雾,瞬间将那些轻埋在雪地上的包装纸卷起,任其在空中无序地飘舞,像是在为这片废墟吟唱着最后的挽歌。时而将地面上的雪粒裹挟着,猛烈地砸向所有阻挡其前行的物体,以自己的方式,向世界宣告着寒冷的统治。 在这厚厚的积雪之下,上一个采集期的痕迹已被完全掩盖。无论是匆忙的脚印、临时的标记,还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罪恶,都被这纯洁的白雪所覆盖。只有那永不停息的寒风在诉说着那些艰难求生者的故事。 东边的街口,两个身影缓缓浮现,仿佛两只来自冰雪世界的幽灵。他们全身上下被厚重的衣物包裹着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戴着墨镜的眼睛。披在身上的白色床单让他们与周边的雪色融为一体,即便是从高处望去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两人的棉鞋用塑料袋紧紧包裹着,鞋子踩在积雪上不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夹杂着塑料袋与积雪嘶嘶的摩擦声。虽然这些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所掩盖,但他们还是睁大了眼睛,时刻警惕着四周,确认安全无虞后才敢继续前进。就这样,两人在刺骨的寒风中小心穿行,最终拐进朱雀大道,来到了大道西侧的商铺前。 灾难发生前,这里是条异常火爆的美食街,不但深受本地人喜爱,甚至有外地游客不远千里来这里打卡体验。在那些炎炎夏日的夜晚,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诱惑的味道,火红椒香的小龙虾与穿着性感的辣妹,滋滋冒油的铁签烤肉与冰镇爽口的生啤,因白酒涨红脸的赤膊男人和餐桌底下觅食的野狗共同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市井派对,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沉浸在碳水、酒精、荷尔蒙中满足着自己的原始欲望。这些曾经的繁华和热闹,如今却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破败的商铺和满地的积雪,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高波,是两人中较胖的一个。他用手指了指一间看似还算完整的商铺,另一个叫做贺崇光的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们迅速从腰间抽出钢管,同时用布条熟练的将钢管与戴着手套的手缠绕在一起,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尽管是白天,屋内也略显昏暗。墙上大大的烤串涂鸦告诉每个进来的人这是一家烧烤店。店面大门正对着操作间,这样的设计既方便屋内外菜肴的传递,又能起到吸引过往行人驻足消费的作用。看样子这家店面以前的生意应该不错,光是冰柜就有整整三台。然而现在,这些冰柜却全都空空如也,其中一台大型冰柜甚至被推翻在操作间的门口,上方的门板已经破碎脱落。冰柜内部,除了几个凌乱的隔物架,再无他物。 店内原本悬挂着巨大的创意菜单,如今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在冷风的侵袭下,残存的布条疯狂地扭动着。高波站在一旁,手持钢管,努力稳住飘动的布条,想要看清上面的字迹。 “宁夏烤”,他低声嘀咕着:“是宁夏烤全羊吗?”随即叹了口气,陷入了回忆:“哎,真怀念那年去宁夏的时候。我们九个人,点了两只烤羊崽,当时还觉得太油腻,扔了大半只。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罪过啊。可能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 贺崇光没有回应他,继续在操作间搜寻着物资,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烤羊肉。他从未尝过烤全羊的美味,总是因为价格昂贵而望而却步,夏日的夜晚他一般带着家人去吃烤肉串,最多吃过烤羊腿。此刻外焦里嫩、满口油香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触手可及的美食,如今却变得遥不可及,只能成为心中的渴望。 “别白费力气了,我估计你已经是第1000个在这里翻找的人了。”高波半开玩笑地对正在操作间里忙碌寻找物资的贺崇光说道,“这种地方在失控后总是最先被洗劫的。” 贺崇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随手将一个空盒子重重地扔到一旁。他心中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在物资如此紧缺的情况下,高波却依然能够保持那副圆滚滚的身材。 这家烧烤店没有二层,只是在大厅内设有几个包间。靠近大厅的包间房门敞开着,屋内的窗户已被砸得支离破碎,寒风肆无忌惮地穿梭其中。墙壁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地面则铺满了积雪,仿佛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房间里只剩一个孤零零的不锈钢桌架。 紧挨着的另一间包间情况也大致相同,一片狼藉。然而,当两人的目光转向最深处的那间包间时,他们却发现房门紧闭。这个突如其来的不同让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人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随即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钢管,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他们本以为这个门是锁着的,于是打算试探性的扭一下,然而,就在手刚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包间的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了。贺崇光这才发现锁芯已被人从外面给拆了,那就意味着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搜集过这里,即便如此,他俩也不敢大意。 这是一间经过精心改造的安全屋,窗户按照政府发放的应急指南,用塑料布、棉被和纸板进行了严密的包裹,缝隙处也用宽胶带做了防风堵漏的处理。在光线明亮的地方,还贴上了报纸,估计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窥见屋内的情况。这样的处理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房间的温度,但也使得室内更加昏暗,而且气味难以流通。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去,一股浓重的冷冻肉味就扑面而来,令人作呕。贺崇光下意识地紧了紧面部的防护,他知道这种气味通常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