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汽车开到了北滨市海边的一个庄园,门口的招牌上书“南海投资集团”。秦光寰望着茫茫海夕发呆,小雷和姜迪颖则熟练的打开车窗拉起衣袖。门口的守卫用仪器扫过二人的“护腕”确认后问道:“这位是?” “御令亲自招募进来的新人,还未植入念振仪。”小雷说道。 “稍等,我需要确认一下。”守卫道。 不多时,沉重的铁门打开了,车辆开过前庭后停在了一栋占地极广的半环形地中海风格建筑前。环形直径约莫百米,左右对称,面朝大海。共有四层,若从空中俯瞰,中间是一个直径三十米的圆形主楼,两翼副楼稍窄,主楼露台向前突出,呈三角形。 蓝白相间的墙面清新淡雅,厚重石材上的雕饰颇具希腊风情,左右环形的入户楼梯高得倒有些奇异。秦光寰的师父老陈一身素色的燕居服,站在阶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师父!您怎么也在这?”不待车停稳,秦光寰开门跳出,冲到老陈身前就是一个熊抱。 “诶哟!好了好了,师父这把老骨头快被你整散架了,为师当然是来接你的啦。”老陈拍着秦光寰的脑袋说道。 “参錄,雷戬(姜迪颖)归来复命。”二人欠身见礼后小雷接着问道:“为何是您?御令不是说他要亲自接引吗?” “筑峰他临时有事,让老夫代为接引,走吧,咱们进去说。”老陈说完拉着秦光寰走上了楼梯,小雷和姜迪颖赶忙拿着行李跟了上去。 走过纯白的石阶,两名守卫拉开了浅蓝色的双开大门,入眼就是白色主调,宽敞的圆形前厅。连纹鱼肚白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蓝白相间的墙壁一尘不染,家具陈设素雅又精致,与入户相似的环形楼梯前,是一个石砌的半圆形柜台。两名身着淡色职业套裙的女子坐在台后,看到来人立刻起身行礼。 “乖乖,巴西景泰蓝???师父,咱这么趁钱嘛?是不是有点过于膏粱锦绣了,这不妥妥的享乐主义,专政对象嘛。” 没等老陈说话,进来就左摸右看的秦光寰一个箭步蹿到柜台前,打量着柜台啧啧连声,随后扭头就练起了口腔体操。 摆摆手让女子坐下,老陈哈哈笑道:“享乐主义诞生于古希腊,倒是恰合御灵署的地中海风格,你小子可真是尖酸刻薄得紧啊。” “参錄,您可别惯着他了,他尾巴都翘上天了!”姜迪颖上前伸手就要薅秦光寰的头发,他吓得赶紧躲到老陈身后,吐着舌头,满脸写着狗仗人势。 “好了好了,以后他会理解的。”老陈扶起秦光寰,转头看向柜台:“准备四个人的晚餐,丰盛一些。徒儿,你们舟车劳顿想必饿了吧,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说。” 说罢老陈带着三人,走向柜台后。顺着楼梯上到四楼,转过长长的回廊,他们来到了主楼朝向大海的餐厅。内里白色的原木桌椅素净大方,明净的玻璃落地窗前是淡蓝的窗纱,音响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与佳肴香气交相呼应,令人心旷神怡。 约莫五六百平米的餐厅只有二三十人在用餐,见到老陈进来正欲起身却被他抬手制止,随后指向了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莫要紧张,老夫不喜拘礼。徒儿,今日天气甚好,凉爽宜人。不若我们去露台坐坐,以夕阳海风佐餐,涛声作乐相和如何啊。” 众人被老陈的话所吸引,纷纷侧目,上下打量着他口中的徒儿,伴有窃窃私语。 “甚好甚好,师父大雅啊!”浑身不自在的秦光寰立刻连连点头。 露台只有他们四人,坐下不久,一个身着浅蓝制服的服务生推着餐车来到桌前。将菜品摆好,老陈指了指落地窗,服务生点头,入内关门后拉上了纱帘。 避风塘炒蟹,芝士焗龙虾,荷香鸡,藕尖炒牛肉、清蒸石斑,开水白菜、沙虫冬瓜汤还有一古米饭。桌上餐食不算太多但很精致,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尝尝吧,青蚨司的同僚不但舞得一手好算盘,抡炒勺也不赖。”老陈给秦光寰盛了一碗汤,笑道:“小雷迪颖,也动筷子啊,我们边吃边说。” 喝完一碗汤后,看着奋力舞勺弄筷的三人,老陈笑道:“慢点儿,没人和你们抢。徒儿,接下来为师要给你讲解关于海隙御灵署的起源,你要听仔细了。” 秦光寰这才收回了和姜迪颖争抢鸡腿的筷子,侧耳倾听。 “人类对精神世界的探索由来已久,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于梦境的研究记录。公元前3100年的苏美尔人就用楔形文字在石板上记录了梦境,埃及出土的莎草纸中也有过对梦境的描述,当然了西方历史可信度我们暂且不管。而我国商代时期甲骨文便有了“梦”这个字,两千多年前的思想家庄子更对梦境有过深刻的思考,那句“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为师尤为喜爱。” “数千年的探索,使志同道合的人聚到了一起,筑峰应该告诉过你,在古代就有人试图借用或抵御精神世界的力量,且此行径并不罕见。” “例如尝言梦中得授《太平要术》的张角,梦遇城隍土地拜服的朱温,传说为驱李世民噩梦镇守宫门的秦琼尉迟恭等等。不过没有系统的研究,古人只把这力量来源归结与神祇、精灵一类玄学之说。” “而科技的进步、交通的便利、通讯的发展,使热衷此道的人们联系更为紧密,形成了一个个组织。那时,人们已经意识到精神世界的真实存在,有的组织试图借用精神世界的力量,有的试图探索,当然,也有持戒备心态的组织。不过终归是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直到1955年我国的南海出现了第一个精神世界的相通节点,我们称之为魇域,令人毛骨悚然的幻灵从海滨的虚空裂隙涌向猝然无备的物质世界。那一场名为‘单骑陷阵”的战斗后,全世界的逐梦人意识到精神世界的可怕,这才拧成了一股绳,海隙御灵署由此而生。” “为什么会首先我国南海出现?”秦光寰叼着蟹钳嘴里含糊不清。 “许是想挑软柿子捏呗,但它们打错了算盘!”老陈不屑地嗤笑一声接着道:“在那个苦难的世纪,这片水深火热的土地上无数低频意识能量涌入了灵境海,数量远超世界其他地区。煞灵们如同那些贪婪的侵略者野心家一般!在物质世界播撒噩梦的种子,收获邪恶的果实。” “彼时百废待兴,灵境海的煞灵判定这是尝试侵入的最佳时机。它们认为百年沉沦已经让这国家落魄失魂,没成想惹到的是一个昂然矗立的红色巨人。当然,这些是推理结论,我们也没亲自问过煞灵的狗头军师是不是这么想的。但不管怎样,它们是踢到铁板上了哈哈哈!” 说到这,老陈叼起香烟,掏出火柴点着,深吸一口,愉快地吐出一个烟圈。 “至于为什么在海边也很好解释,通过我们的研究发现,制造魇域是很困难的。首先,原子基础构筑的物质世界与量子形式存在的精神世界存在极其坚固的时空界限,我们称之为界壁。” “需要极为强大的幻灵消耗大量波频能量才能在界壁上撕开一道小口,光这一步就难入登天,不然这世界早已遍地烽烟了。接着,幻灵会通过这道小口输送海量的无意识或称无色波频能量将物质世界的一片区域包裹,隔离于外界,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通过光影折射、能量阻隔等手段遮掩,这个空间常人看不见也进不去。类似桃花源吧,不过武陵人要进的是这个桃花源怕是要吓尿裤子。而幻灵会调整这片区域内所有事物的振频,模拟灵境海的环境,我们称之为谐振,就是为了“宜居”,所以魇域的景象恶心得紧。” “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繁华闹市、人声鼎沸的坏境中各种各样的能量多而驳杂。透过界壁裂缝输送能量包裹区域并非一蹴而就,量子态的波频能量传输到物质世界易受干扰甚至被其它能量冲散,所以,只能选择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比如海边、大漠、深林等等。至于为什么选在南海,为师没煞灵的电话号码,就没问。” “师父,不对啊。幻灵介婢都在界壁上开好口子了,为什么不直接过来?费劲吧啦还弄个魇域干嘛,脑子瓦特了吧。”秦光寰全然不顾嘴角残留的芝士,练功不辍。 “参錄说话你就老实听着!打什么岔!咦惹!恶心死了。”姜迪颖拿起餐巾一把抹过秦光寰的嘴,随后甩到他的脸上。 “迪颖,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哈哈哈哈。”老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徒儿,你的想法很好,但之前为师说过,界壁极为坚固,即便幻灵用尽全力,开的口子也小得可怜。强大的幻灵根本没法直接通过。 “当然,因是量子态波频能量组成,它们可以将自身拆分,缓慢地传输到物质世界再进行重组。但这毕竟需要时间,而暴露在外附有异常情绪的低频意识能量既会被我们侦测到又容易被物质世界驳杂能量冲散。所以只能先在荒僻处传输无意识波频能量构筑魇域,谐振后再进行这个步骤。” “给你打个比方吧,你家旁边就是大海,有群鱼想进来打劫,你家的门墙很坚固,鱼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打开一条小缝。不过它们有一项特异功能,就是拆分自己再行重组。但你家狗的鼻子很灵,一闻到鱼腥味儿就叫,拆分重组需要时间,久了鱼肉也可能会风干失去活性,怎么办呢?鱼儿想到了办法。” “找一个你不怎么去的房间在外墙上开了条缝,先往里灌水,这样入水的鱼肉既不会散发气味还能保持活性。于是鱼群站在你家墙边,把自己撕成一条条的透过缝隙塞进水房,入内再一条条把自己粘好。随后打开房门,气势汹汹的找你杀富济贫去了。” “老卵~师父您真是比喻奇才…就是有点倒胃口。”秦光寰本来伸向清蒸石斑的筷子触电般缩了回来。 “不大恰当,也没幻灵恶心,不过能听懂就行。”老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说。 “以前我们的侦测手段落后,确实有过幻灵直接通过界壁裂缝传输的情况。但毕竟风险太大,鱼肉是自己的,海水不有得是?随着波频探测器的发明和遍布全球的侦测网络建立,幻灵也学会‘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咯~发展都是对立统一的,信哉斯言啊。” “师父,那波频投射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不是通过裂缝么?”秦光寰想起前两天的遭遇,忍不住问道。 “这个就更容易解释了,徒儿,应该听过共振原理吧。同频的两把音叉会相互影响,高超的歌唱家能用歌声震碎玻璃杯。而同理,波频投射的方法也类似,简单点说就是敲门。” “幻灵用特殊的振频以低频意识能量敲击界壁,灵境海量子态的波频能量通过界壁微乎其微的振动传导到物质世界,而特殊的振频就像是编程般能赋予这些波频能量简单的指令,重组后就成为了幻灵。” “这种波频投射定位不准损耗更大,且没有自主意识,所以仅可以投射具象级和更低的游光、残影、呓语级幻灵。所以你听到的笑声也好、刀剑声也罢,其实都是能量化实后的碰撞振动所致。波频投射多用于制造异象,配合梦境蛊惑人心,极少用于刺杀,所以灵境海费尽心机投射两次具象级幻灵针对你,让我们非常重视。” “好了,言归正传,梦境污染见效太慢,波频投射侵蚀力低损耗又大。终于忍无可忍的灵境海放弃了利用物质世界的人为媒介,愚公移山般在界壁上撕凿开裂隙,亲自下场,这才有了1955年的单骑陷阵。” “师父,那灵境海同夏桀和姬发聊得来啊!”秦光寰一脸坏笑。 “啊?此话怎讲?那是精神世界又不是阴曹地府。”老陈也被他跳脱的思维整懵了。 “他们都一样~恨死了中间商啊。”这小子从不憋什么好屁。 “哈哈哈哈哈,徒儿,你,你真是,妙语连珠啊!”老陈爽朗地笑声甚至压过了浪涛。 “噗嗤~咳咳咳,参錄,您还夸他?快管管他吧。”同样忍俊不禁的姜迪颖赶紧正色起来,一旁的小雷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吃饭。 “好了好了,说正事,‘单骑陷阵’。”老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珠:“1955年8月2日凌晨,北滨市海边的一个小村里,与几位老战友相聚共庆佳节的复员军人杨家明总算尽了酒兴,打着嗝与众人挥手告别。四十五岁的杨家明身材高大,壮硕的肌肉撑得泛白的旧军装鼓鼓囊囊。棱角分明的脸上略有醉意,走起路有点一瘸一拐,却不是因为酒,而是当年作战留下的枪伤,也因为这,立功无数的杨家明选择了复员。” “我这瘸子待着尽给队伍添麻烦,回老家打鱼种地养得活自己,混吃等死这些年夜校学习那书不白读了,张首长麾下可不出孬种!’这是杨家明的原话。” “一个瘦小伙陪他走着,小伙名叫陈家琨,是个逐梦人,你没猜错,那是为师的父亲,那年他才25岁。 ‘杨叔,您腿脚不便又喝了酒,还是骑马吧。’陈家琨指了指杨家明牵着的白马。” “杨家明复员后寻思着发挥余热应选了民兵队长,县里为方便他分配了一匹马,他给取名叫驹儿,有些煞风景。 ‘琨啊,驹儿是我的战友,现在既不作战又不赶路,咱仨散散步,舒服得紧哈哈哈哈。’杨家明一把搂住陈家琨的肩膀豪迈地笑道。” “师父,您是不是说书的啊,搞那么身临其境。”秦光寰听得入神,却脑口分离。 “为师是文人嘛,再说我父亲说得声情并茂,为师也是拾人牙慧。”老陈接着说道: “残月暗淡,寥星隐匿。二人一马行至一处椰树林时,徐徐的海风突然夹杂了阴森的低语,声似梦呓却听不清晰,驹儿略感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杨家明正欲溯声前行一探究竟,陈家琨扯住了他的衣角。‘都是红旗下的大好男儿,怕什么妖魔鬼怪。’ 左手牵马右手拉起陈家琨,杨家明循声甩开步子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