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不远,车开到了絮江公园,路边停好车后秦光寰快步向江边的橘馨亭走去,远远便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倩影。夕阳与晚霞、亭子与故人,一切是那么的熟悉,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让秦光寰有些彷徨,踌躇半晌才鼓起勇气走进凉亭,看着程欣的脸却莫名紧张,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若梗在喉,只是傻站着又抠起了手指。 “站着干什么,坐呀。这么多年一点没变,欧,又长高了,变得更帅了呢。”程欣掩面轻笑,随后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秦光寰局促地坐下,看着眼前装束打扮与七年前别无二致的程欣,他一时间恍惚出神。 “怎么不说话?光寰,你不会在生我的气吧?”程欣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光寰,淡粉色的瞳孔中柔波荡漾。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只是太久没见有些紧张而已,你还好么?四年没见,你也一点没变,但为什么从来没回过絮州?”秦光寰连连摆手,接着赶忙发问。 “我也想啊,但刚好考到了北方,平时都在上课。恰好那边的天气没那么炎热,医疗条件也更好些,你知道,我的病很棘手。几番商议,家里人就陪着我一起过去了。放假也要在医院调理身体,所以没法回来啊。”程欣拨弄着银发漫不经心地说。 秦光寰释然的长出一口浊气,关切地问到:“现在好些了么?身体没有大碍吧,突然回到南方会不会水土不服?不要逞强啊。” “放心吧,我都调理几年早没事了,不信你看。”言罢站起轻轻蹦跳了两下,衣袂飘舞银丝闪动,恍若林间白鹿,秦光寰看得一时痴了。“倒是光寰你,病好些了么,未来有什么打算?”重新坐下的程欣左手环腰右手托腮,再次柔声开口。 “我我我,我当然没事了,你看军校都熬过来了,身体倍儿棒!”秦光寰边结结巴巴地扯谎,边笨拙地比划出几个并不标准的健美姿势。 “不过我马上也要离开了,我爸爸让我回公司帮忙,后天就要出发了。”说到这,他颓然坐下,状若败犬。 “那是好事啊光寰,为什么垂头丧气?”程欣翩然起身,伸手摩挲他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秦光寰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我,意思,我是觉得好不容易才久别重逢,却马上要各奔东西,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秦光寰猛地抬头看着程欣皎洁无暇的脸庞,激动、慕艾、委屈、不舍、患得患失,种种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他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一方熟悉的白帕递到眼前,时间仿佛回溯了七年,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傻瓜,怎么还哭了,看来没忘记我的那句话呢。这就算是你的生日礼物啦,可不要嫌弃,这些年送你的呢?是不是早就弄丢了?” “没有!怎么可能!我舍不得用都放在家里,可爱惜了。”秦光寰摇头急急辩解。 “这样便是最好~别难过了,久别重逢要开心啊。但光寰你说,相聚之后总有别离,是不是相聚,就是为了别离呢?”程欣低头意味深长地笑看秦光寰,一缕发丝落在他的脸上,有些痒却不舍得拨开。 “呵呵,逗你的啦,美好才是人该有的追求嘛。好了,时间不早,我要回家咯。你别想太多,有缘我们终会再见,照顾好自己噢。” 没等秦光寰回答,程欣挥了挥手转身迎着沉入地平线的夕阳走远了。她的告别一直那么干脆利落,秦光寰也一如既往的没反应过来。 夜幕降临,絮江边的风带来些许寒凉,橘馨亭里呆坐良久的秦光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想到小雷的交代,终是起身快步走向路边。 来到车旁,他掐灭手中的香烟,正欲拉开车门,却被不远处路灯下的白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更疑惑了。 “程欣?你不是回家了么?晚上这么冷你身体不要紧吧?”秦光寰近前问道。 程欣没有答话,而是转过头走了几步。秦光寰正欲追赶,却生生刹住。因为他猛然看到这个程欣,向后走时脚不沾地,空旷的街道只能听到呜咽的江风,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秦光寰瞬间汗毛炸起,冷汗淋漓,电光火石间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性:幻灵!他猛然转身冲回,一把拉开车门,关门后右手慌乱的摸索着启动键,左手颤抖地伸入大衣内袋,焦急得掏出定位器按下红钮。 终于,汽车成功启动,秦光寰不敢怠慢,猛地后拉档把踩下油门,随着一阵轰鸣绝尘而去。偷眼看向后视镜,那个“程欣”竟并未追赶,而是转过头目送他远去。 “莫不是我眼花了?江边风大我没听见脚步声?不会是自己杯弓蛇影了吧?”惊魂未定的秦光寰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但终究未敢减速或掉头去确认。 离家不过两三公里,寒冷的冬夜当然不可能堵车。他转瞬便回到了小区门口,看到了路灯旁如临大敌的小雷和姜迪颖。秦光寰一脚急刹按下p档,开门后慌慌张张地跑向他们。 “幻灵呢?怎么没看见?怂货你是不是谎报军情?!”姜迪颖警惕地看着四周嘴上却不饶人。 “我们接到示警就赶紧出门,但喝了酒伯母不让开车,只能跑着出来。所幸你没事,不过好像没有。。。不对!” 小雷说着突然转身看向身后数米的路灯,熟悉的剑盾凭空出现在手中,姜迪颖也握起了单刃短戟,回身后死死盯着前方。 路灯昏黄的光开始频闪,驳杂又混乱的微光仿佛凭空出现,相互交融后汇聚成一道白影,婷婷玉立在灯下,三人看清皆悚然一惊。 “程欣?”,“怎么会是她?,“狐狸精!”秦光寰、小雷和姜迪颖同时开口。 “光寰,没道理啊,这确实是具象级幻灵,但你总不会害怕初恋吧?”小雷偏头问。 秦光寰茫然地摇头,缩回小雷身后。正待细察,那幻灵竟幽怨地睨了他一眼扭头便走,毫无二致的声情样貌瞬间混淆了虚实,秦光寰难以自禁的向那“程欣”追去。 “这就想走?!”姜迪颖灵狐般蹿了出去,斜身冲刺,两臂交错于胸前蓄势,双戟单锋向外,闪烁寒光。 “不要!”已然恍惚的秦光寰慌张地大叫。 哪里来得及,刹然近前的姜迪颖两臂如白鹤亮翅般猛然甩开,带动双戟挥出一记势可断浪的迅步横斩,击散了那一抹倩影。看到此景,秦光寰颓然瘫软在地。 “烧完了就想回家?你以为你是锅炉工啊?” 姜迪颖散去短戟整理了一下风衣接着嘟囔:。 “早知道这么不扛揍我就不管了,要是弄脏了妈买的新衣服又要被骂。” 把秦光寰从地上扶起,小雷安慰道:“光寰,那不是您的初恋,她好端端的不信你一会打个电话问问,快开车回家吧伯母该担心了。迪颖,记得上报!” “知道了哥,你照顾好这溃猪就行。”姜迪颖呛了一句,拉起右手衣袖对着护腕瓮声瓮气。 “上报,2020年1月8日夜7点25分,南海御界絮州市中城区滨江路絮江墅小区门口,出现波频能量投射,具象级,数量一,目标秦光寰。侵蚀力!侵蚀力癸下下下!但勾引力甲上!已击散,建议观级…甲下。南海御灵署破虚司御令羽卫翊麾“星翎”,上报完毕。” 没好气地上报完,三人一同回到了家里。已然清醒却仍失魂落魄的秦光寰独自上楼休息,酒意正浓的许姣并未注意。 而趁着许姣张罗着去煎羊排时,小雷轻声说:“迪颖,成长很多了,虽然还有些情绪化,但你建议的观级,很准确。” “雷哥,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我当时是在气头上才报这么高的,区区一个一击即散的具象级幻灵有什么好重视的。说来也怪,我是不是变强了?以前对上具象级我得折腾好久,今天怎会如此轻松。”姜迪颖晃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所以我怀疑,它并不是为了战斗刺杀而来的。”小雷皱了皱眉。 “那是?难不成就为了来搔首弄姿?”姜迪颖更疑惑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雷茅塞顿开,端详着手里的车钥匙喃喃自语:“是啊,639匹的马力,可以逃得过诡谲未知的恐惧,但怎么能摆脱得了心底害怕又抗拒的别离。灵境海,你成长的速度,可真让人寝食难安啊。” 一旁的姜迪颖听得云山雾罩,索性接着喝酒去了。 房间内的秦光寰辗转难眠,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程欣,我梦到你了。”却迟迟等不来回复,终是抵不住如潮水而来的倦意,秦光寰不出意外地坠入了梦境。 路灯下幽怨的眼神,扭头远去的背影,利刃下崩散的微光;昨夜的场经历如剪影般在梦中循环往复。 不知是第几遍,再难忍受的秦光寰霍然起身,伸手一摸,脸庞早被泪水濡湿。寻摸纸巾却抬眼看到了一方白帕,小心拿起擦了擦泪水,随即赶忙查看手机。 “既是如此,临行在即,有些事情可别忘了哦。”看着手机上程欣的信息,秦光寰猛然想起什么,胡乱洗漱后叫上小雷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珍而重之的从衣柜底层捧出一个木盒带上,才安心的回到家里。 入夜,秦光寰草草吃完晚饭就回到房间,望着木盒里那八块白帕苦思冥想。白帕展开约三十厘米见方,质地却不是常用的棉布,而是精致细腻的绫罗。他摩挲着罗帕,隐隐感觉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几近天明才浅浅睡着。 “咚咚咚”,敲门声把秦光寰从相同的噩梦中惊醒。“秦光寰!再不起床吃饭就赶不上出发了,小雷迪颖等你半天了!”许姣的声音传来。 秦光寰摸了摸脸颊,下意识拿起枕边罗帕擦拭泪水,却恍然大悟。急忙抓起手机给程欣发去信息:“我想到了!别离在即,不应落下的事情,还有那句我不能忘记的话!” 长舒了一口气,秦光寰洗漱后下楼用过午饭,拿上行李,上车准备出发。许姣一身利落的白色运动装,站在路边相送,好像毫不在意地摆手微笑。 “行了行了,路上注意安全,你们仨要互相照顾,平时记得按时吃饭,别太辛苦累坏了身体。妈不用你们做多大的事业,平安喜乐就好,受了委屈和妈妈说!妈给你们撑腰!” “妈,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您要保重身体。”姜迪颖隔着车窗拉着许姣的手依依不舍。 “好好好我的阿乖,快出发吧。这两天可也给我忙坏了,约了姐妹去打乒乓球呢,你看我衣服都换好了。迪颖,多吃点别饿瘦了;小雷,别光顾着弟弟妹妹苦了自己;逆子!你最好别再给我演一曲退堂鼓!出发吧,我也运动去了!” 许姣言罢素手一扬,回身就走。待汽车渐行渐远,她才转过头来,本来大大咧咧的脸上满是关切,眼里闪着不舍的泪光。 “叮”手机铃声响起,秦光寰看了看信息,幸福地笑了,连未知的前路都明朗起来。 “是啊~别离也是为了相聚,你是我模糊世界里最明亮的眼睛,我是你眼睛里永远吹揉不去的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