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间尚早，科研小组决定再砍伐几棵树，多收集一些数据，作进一步分析。如果可能，他们想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延长橙剂的药效时间，让伐木队能顺利施工，同时将黑剂的腐蚀作用再降低一些，做到刚好杀死树的根系，而不至于让树根完全腐烂，消除其对后续移栽植物生长的影响。目前来看，无论是黑剂还是橙剂，使用过后的残留药性对正常植物都是有影响的，科研工作绝不能只为消除城市植物疯长的隐患，而将这里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这不是植物学研究想要的结果。　　 “传统的砍伐方式太慢了，如果诸位不介意，我们想更暴力一些。”当科研小组对伐木队长说出想法时，他却抛出了伐木新方案：“只要用上精准爆破，十分钟我们就能放倒一棵树”。原来这队长老早就开始考虑如何迅速高效地砍伐这片都市森林了。　　 科研小组在乎的是了解橙剂和黑剂对树木根系的腐蚀程度，至于如何将树放倒，这一点他们并不在意，而且那队长提出的精准爆破伐木法几人也很好奇，想要见识一下，杜晓彤甚至催着快点行动。　　 在队长的指挥下，一名伐木师傅操纵激光测距仪，对第二棵大树的根部和树冠底部的主干周长进行了测量，然后两名伐木师傅从一辆卡车上推下来一个滚轮，轮子上盘着十厘米宽的帆布带，而帆布带上等间距固定着一个个手表大小的金属圆盘，师傅们按照刚才激光测量的树干周长，从滚轮上剪下两条帆布带，并配上了遥感装置。　　 “这些是什么？”方宏伟感到好奇，一边拍摄，一边上前用手摸了一下。　　 “嘿嘿，好东西，待会你就知道了。”操作的师傅故作神秘地笑了起来。　　 很快，两条帆布带组装完毕，较短的一条由两个无人机拖着飞上树冠，较长的一条由四个伐木师傅抬着走到树根下，他们像佩戴项链一般，将两条帆布带分别系在树冠的底部和树根处。　　 “爆破工作准备就绪，请队长指示。”一名伐木师傅在检查了帆布带的安装情况后过来向队长汇报。　　 “那就开始吧。”队长挥挥手，然后取出一个望远镜开始观察。　　 接到指示，另一名负责遥控装置的师傅按下了仪表盘上的红色按钮，只听啪啪啪一连串爆响从头顶传来，第二棵洋槐树的树冠根部发生了连环闪爆，顿时硝烟与树木的碎屑纷飞，那巨大的树冠便在闪爆中遮天蔽日般垮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卷起漫天灰尘。众人本来都凑近看热闹，结果猝不及防，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搞得灰头头脸，慌忙向后躲闪。紧接着是第二阵连环爆响，就见那定海神针一般指向天际的巨大树干朝着众人迎面倒下，破风之声愈响愈烈，携裹着遒劲的压迫感向众人逼近，虽然搁着百十米远的距离，一行人仍然心有余悸地向后默默退了几步，似乎只有这几步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轰隆声响，树干砸在地上，正中树冠，以一种非常暴力的方式，硬生生将树冠劈作两半，地动山摇过后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太震撼了！”方宏伟不由得发出感叹，这也是其他人的真切感受。　　 与此同时，伐木师傅们也发出了一阵欢呼声，相互击掌庆祝，像出征的战士打了胜仗一般。　　 待尘埃落定，邱云岚几人走上前查看树干一头的破碎情况，暴力砍伐的速度是很快，但要是木材碎裂了价值就打了折扣。所幸这些师傅很专业，断口处虽然称不上平整，却规则有序，破碎的范围很小，没有在树干上造成裂纹之类的伤害，算是很成功了，而且百米长的树干倒下来的时候因为砸在树冠上，有一定的缓冲作用，也没有出现断裂的迹象。其实这么长的树干，就算断裂了也无所谓，毕竟将来都是要锯成好几节运输的。　　 “怎么样？”队长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干得漂亮，堪称伐木界的暴力美学。”柳岸山对于这种暴力伐木法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你之前该不会是开山挖矿干爆破的吧？”邱云岚开玩笑说道。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队长有点震惊。　　 “你还真是个挖煤的呀？”杜晓彤知道邱云岚是在调侃队长，没想到的是竟然说中了，顿时乐开了花。　　 “我不是挖煤的，我原本是铁路上打隧道的，后来改了行才干的伐木。”队长回答得很认真。　　 原来这伐木队队长姓常，名安国，来头不简单，之前是中铁集团负责隧道工程的施工队长，对爆破开山很有研究，秦龙山脉里面好几条高难度隧道就是在他的指挥下打通的。他祖居关中，落户西京，自从听说了植物在城市里疯狂蔓延，就开始心神不安，最后干脆辞了工作回来陪伴家人。此后政府组建伐木队，他就报名了，因为干得卖力，又有想法，很快被提拔为队长。他之前就曾采用精准爆破法，一天内放倒了四五十棵树，可惜第二天一觉睡醒，断裂的树桩上又长出了新的树干，非常沮丧，直到科研小组带着黑剂出现，才让他真正看到了希望。　　 这种伐木方式连注射橙剂都省了，乔佳楠教授直接在开始萌芽的树桩上注射黑剂，不消片刻，脚下就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鉴于砍伐中未经过橙剂脱水的树木，树干含有大量水分，运输不方便，后期更容易腐朽，因此经过研究，科研小组还是建议伐木队多一道程序，先给树木钻孔注射橙剂，待脱水完毕再采取精准爆破的方式进行砍伐，如此一来后期的工作效率将大幅提升。　　 常队长采纳了这一提议，并将伐木队分作两组，一组负责继续采用精准爆破法伐树，一组负责对砍伐后的树干进行切割，铺设在树桩腐朽后留下的深坑上面，方便机械推进，一条根据树坑走向铺设的特殊木栈道就此形成。　　 看着一棵棵参天巨木倒下没有再生长起来，在场人员都很兴奋，科研小组也对自己研发黑剂的成果深感满意。借着这股子新鲜而又激动的劲头，他们与伐木队齐心协力，摧枯拉朽般快速向前推进，只半天时间就砍伐了20多棵树，铺设了三百多米长的一条木栈道。工人师傅们操作巨型切割机械，把树干截成二十米长一节，然后一劈为二直接架设在树坑上，坚实而又平整，即使三五十吨的重型机械在上面碾压也未出现断裂的痕迹。　　 “今天的实验已经很成功了，让师傅们收工吧”柳岸山将一瓶水递给邱云岚，此时大家都已累得满头大汗，浸湿了衣衫。　　 “光顾着收集标本了，都忘了看时间。”邱云岚将一块木屑装进密封袋，赶忙招呼杜晓彤让师傅们停下。　　 在这片洋槐树林里还夹杂着广玉兰、樱花、丁香、核桃等零星树种。尤其是那棵遒劲苍老的核桃树，树冠很大，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青色的嫩核桃挂满树枝，个个都有篮球大小，真难以想象待它成熟时会长成什么样子。可惜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它杵在了此次规划砍伐的道路上。师傅们在进行伐木作业时，悬挂的核桃如流星雨般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爆破坑，甚至对伐木车造成了损坏，场面着实惊心动魄，好在伐木队事先做了充足防护，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此刻，科研小组几人坐在木栈道边上，双脚悬空，喝着瓶装饮料、吃着携带的零食，没有了机械作业时的鼓噪，没有都市里车水马龙的嗡鸣，甚至连鸟叫虫鸣都没有一声，显得分外惬意。在这一瞬间，邱云岚忽然倍感大自然的美好，闭上眼睛，心情无比舒畅，似乎连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弥散着淡淡的花香。　　 “开……开花了！”正在几人沉浸在这种安逸的氛围中时，方宏伟忽然惊讶地喊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季节不对呀！”乔佳楠教授忍不住站起身仔细观察。　　 当邱云岚睁开眼仰头看向树梢时，便被上空的景象惊到了。只见原本通过砍伐树木开辟出来的一片空域，此时正在被周边快速生长的枝叶遮蔽，已经过了花季的槐树枝条上重新结出花蕊，再次绽放。那花束足有两三米长，白玉般的花朵伸展吐蕊，香气弥散，不多时便将头顶有限的空间点缀得粉妆玉砌，充满了童话般的梦幻色彩。　　 “好美呀！”杜晓彤眼中泛着痴萌的微光，呆呆地仰头观赏，甚至于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些花朵，可是真的太高了，怎么可能实现呢。　　 “太反常了，实在太反常了。”乔佳楠教授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严谨的科学态度，可惜目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感到迷茫。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要提高警惕。”柳岸山靠近邱云岚身边轻轻说道：“我通知孙队长他们做好戒备，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不待几人回答就匆忙离去。　　 其实，植物反季节开花的事情并非鲜例，只要温度适宜，营养充足，植物是会突破人们的传统认知提前开花的。但是这些槐树已经开过了一次花，现在还开放得如此茂盛、突然，就让人费解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可那妖在哪儿呢？”邱云岚陷入沉思，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中豆一号”在营养耗尽，即将走向死亡时迅速开花结果的景象。那种植物的生命已经完全超脱了时节的限制，属于植物为繁衍生息的本能反应。难道眼前的这些槐树如同“中豆一号”，感知到了死亡将至，出于求生本能而突破自然法则限制，强行开花结果，留下繁衍的种子？　　 “我们需要样本。”此时邱云岚已被眼前的奇观完全吸引，作为一名植物学家，搞清楚眼前槐树开花的因果关系，没有比这更令她兴奋的事情了，至于柳岸山刚才的嘱托，早已抛之脑后。　　 之前使用的升降车再次派上了用场。常队长和他的工友们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潜在的严重性，对眼前的景象充满好奇，当常队长自告奋勇地要陪着邱云岚和方宏伟去往高处采摘样本时，工友们还起哄让多采集一点儿，晚上带回去让媳妇做槐花麦饭。　　 待到云台将三人送到花丛中时邱云岚才看清，这些单个的花朵足有篮球大小，温润如玉，弥漫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极为舒适。正在方宏伟拍照时常队长却伸手摘下一朵花来，拿在近前嗅了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赞叹道：“嗯，太香了”，说罢竟然撕下一片花瓣塞到嘴里咀嚼起来。　　 “哎呀，小心有毒，快吐出来。”对他这种鲁莽行为方宏伟大为震惊，急忙制止。　　 “挺甜的，你也尝尝。”常队长满不在乎地撕下一片递给方宏伟，见对方无动于衷，又塞进了嘴里，然后竟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的科学家，我常年在深山里打隧道，接触的植物品种多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这个是变异品种，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属性，你这样贸然尝试太危险了。”秋云来也开口劝阻。　　 “那我就帮大家试试毒吧，神农尝百草而我就尝尝这槐花，不打紧。”常队长仍是满不在乎，或许是因为饿了的缘故，他竟然把一整朵花都吃完了，问他有什么感觉，他打了个嗝：“嗯，好饱！”　　 见常队长没有什么不良反应，邱云岚和方宏伟才放下心来继续下一步的工作，采摘花苞和盛开的花朵，分别装入样品袋，然后准备撤离。这里虽然很美，但是处在半空，危险系数依然很高。　　 “组长，有些不正常，您看这么大一片花海，这么浓郁的花香竟然没引来采蜜的小昆虫，不符合常理呀。”方宏伟一边摄像，一边环顾四周。　　 “的确蹊跷，这么浓的花香，应该会有大批的蜜蜂、蝴蝶才对。”邱云岚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美轮美奂的花海，的确没看到一只小昆虫。　　 “恐怕它们此时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听。”常队长忽然安静下来，刚才的兴奋劲儿一扫而空，向着西南方侧耳倾听。　　 “组长，是蜂群，很大的一群，咱们快下去吧。”随着若隐若现的嗡鸣声越来越近，方宏伟顿时紧张起来。　　 “常队长，快通知升地面收回云台。”邱云岚也预感到形势不妙，急忙催促常队长用对讲机联络地面。　　 常队长急忙丢掉手里的槐花，掏出对讲机，但还未等他向地面下达指令，脸上忽然变了颜色，由原本的紧张变成了惊惧。随着嗡嗡声在耳边响起，一只巨大的黄蜂降落到了附近洁白的花蕊上。那是一只有着黑黄相间条纹的胡蜂，身体足有三尺多长，头上的触须修长，体表的外壳如同盔甲，布满钢针般的绒毛，六条腿粗如儿臂，末端的倒钩更显锋利。它一降落就用宽大的口器啃食花蜜，并没有察觉到云台上三人的存在。　　 “这是胡蜂，肉食性昆虫，比起花蜜，它可能更喜欢我们。”常队长显然对这个品种的蜂类有所了解，向两人耳语。　　 “怎么办，组长？”方宏伟有些不知所措。　　 “先回到地面再说。”邱云岚指了指常队长手里的对讲机，然后放低身子，同时示意大家蹲下，缩在云台的方斗中。　　 就在三人刚蹲下身时，一片嗡鸣声席卷而来，几十只硕大的蜜蜂飞了过来，降落在花蕊上。而且数量还在急剧增加，种类也在变化。　　 “快点。”方宏伟哑着声音说，已经非常惊恐，但是敬业精神还在，一直没放下手中的摄像机。　　 “缓慢降落平台，不要太快，慢慢来。”常队长压低声音。对讲机里回复“收到”，声音开得很大，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好在没有惊动周围的蜂群。也不知道地面上这会儿发现上面的情况没有，是否做好了戒备。常队长将对讲机声音调小，然后静静地等待回到地面。　　 飞来采蜜的昆虫越来越多，有一群凤尾蝶也加入了进来，翅展足有三米多宽，成群结队堪称奇观。其中甚至还穿梭着几只热带地区才存在的蜂鸟，而此时它们的个头也大得离谱，即使与草原金雕搏击也未必会落在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