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江湖路远
方寸山后山的坟茔前,岳修正给一座新坟烧纸。 那是石头的墓。 岳修将一把纸钱撒在半空,看着烧成灰烬的黄纸,有些伤感的说道: “石头啊,你放心,囡儿和阿柱有道观的师兄们抚养,他们没事的,毕竟我就是师父和师兄们养大的。” “胡晟胡维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高兴,但我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这种恶徒。” “石头,你今生如此命苦,来世便多享些富贵吧,我都和下边打好招呼了,下一世给你投个富贵人家。” 火盆里的黄纸渐渐烧光了,带着火星的灰烬被一股风吹起,刮起一条旋风,拢住了岳修。 片刻,风停灰落,岳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石头。 岳修化作石头的模样,看了一眼山前的道观,背上剑离开了。 四年后,梁州平邑县,一座酒楼内。 “来啦~客官,您要的酒菜齐了。” 小二端给桌上的两位剑客上了菜,便转身离开了。 酒桌上,那剑客倒了杯酒,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你听说了没,那背剑鬼又作案了!” “哦?这次是哪里?” “听说,就是这平邑县…” 二人小声嘀咕着,此时酒楼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那位器宇不凡,穿着一身昂贵的丝质长袍,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厮,背着行礼。 “小二,可有位置?” “诶,来啦~呦,二位客官,您请上座。” 小二将二人引到内中一张桌子前,那小厮用手巾擦了擦凳子,对这人说: “卢哥,坐。” 被叫做卢哥的那人便安然坐下。 小二打着笑脸问道: “二位爷,您吃点什么?” 那人环顾一圈,酒楼内除了他俩只有四个客人,包括刚刚两个在不停小声说话的剑客外,还有一个和尚,以及一个戴着斗笠身着黑衣的少年人。 这人笑着对小二说: “上些可口的饭菜,来壶茶。” “好嘞客官,二位稍等~” 小二吆喝了声: “给客官来壶高的~” 随后便下去了。 此时刚刚嘀咕着的剑客突然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 “好!杀的好!” 一旁的同伴则急忙制止,却被他说了一通: “老孙你怕什么!那狗官如此行径,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呀老高,这里是平邑县地界,你小点声。” “那又如何!平邑县有此等狗官,想必这里的百姓也是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死在这背剑鬼手下,那岂不是报应!” 听到“背剑鬼”三字,卢姓之人朝二人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小厮不屑的说了一句: “不过是个枉顾律法的杀人犯罢了。” 卢姓之人啧了一声,责怪道: “小安,莫要多嘴。” 可谁知这话还是被那剑客听见了,便拿起桌上的长剑,走到了他们的桌前,抱手道: “在下高平,刚刚这小哥好似也听过背剑鬼的事迹。” 卢姓之人瞪了小安一眼,说: “黑衣贼,背剑鬼,三人离家一人回。这歌谣在梁豫二州早已传开,我等知晓不足为奇。” 随后他对高平拱手道: “在下卢峰,小安年少轻狂,多有得罪,还请莫要在意。” 谁知小安却满脸不屑,说道: “卢哥,何必道歉!那背剑鬼草菅人命,在梁州和豫州四年间犯下了十三宗命案,受难的皆是我大唐官员,此等恶徒还有人为其树碑立传,真是可笑!” “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那背剑鬼所杀一十三人,皆是些为非作恶的狗官,此等行为可称侠义,小子为何说是可笑?” “呵,所谓为非作恶,也都是那背剑鬼的一面之词,莫非留一张供词,就算作证据了?” 小安冷哼了一声: “况且即便供词所述罪状属实,仍有我大唐律法主持公道,哪里轮得到背剑鬼私设公堂,搅扰治安?” 高平看了二人一眼,心下便有了底: “先生姓卢,可是范阳卢氏?” “不错,我卢哥正是范阳卢氏,新任平邑县县尉!” 高平听后也哼了一声: “难怪对背剑鬼如此敌意,原来是新任县尉,不愧是崔、卢、郑、王四大姓之一的范阳卢氏,连小厮都如此盛气凌人。” 如此嘲讽的语气,小安听后当场便怒不可遏,拔出了行李中的短刃,对高平说道: “你!放肆!怎敢如此对我家大人说话!” 高平也不甘示弱,拔出手中长剑,对他说道: “好哇,敢对我拔剑,也算有两分胆色,来吧,我让你三招,休叫他人说我以大欺小!” 卢峰赶忙扯住小安让他住手,剑客同伴孙望也上前拉住了高平,可二人却越劝火越大,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正当二人争吵之时,只听见旁边桌上“啪”的一声响,那黑衣斗笠的少年人扔下两枚大子,说了一声: “小二,结账。” 便背着一条被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从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穿了过去,离开了。 那少年人刚离开,刚刚还闷头吃素面的和尚也匆匆离去了。 高平与小安面面相觑,看着已经空下来的酒楼,各自瞪了对方一眼,便收起了兵刃,坐下了。 卢峰盯着刚刚离开的少年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刚离开的少年人自然就是化作石头模样的岳修。 而他游走在江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弘廿,报上一世的一箭之仇。 想找到弘廿,岳修现在有两条线索。 第一,弘廿是终南山道士,而且地位特殊,是当年出卖云鹤的那个道人,因此只要进了终南山,成为道教弟子,自然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弘廿。 但是自离开太平县以来四年间,他不断往返于江湖上的各个势力之间,打探关于终南山的情报,却是一无所获。 道家讲究清静无为,不像其余两教那般广纳弟子,而是全看机缘招收弟子。 或许你上半生还在山上砍柴,某天闲来无事看了两个老人下棋,便得了正道成为了终南山弟子; 又或许你一生勤奋好学修行道术,却一生也没有踏入过终南山中。 而终南山也如同儒教书院、释家极乐西天一般,是在大世界之中开创的小世界,根本不在现世,因此岳修压根就找不到终南山的所在。 无奈之下,岳修只好寄希望于第二条线索:孔雀骨。 根据云鹤所说,羽化登仙所要的三样至宝分别为——鹏羽、凤髓、孔雀骨。 如今鹏羽、凤髓弘廿皆已得到,只剩下孔雀骨他便可以完成羽化妙法。 但这孔雀骨却并非寻常孔雀之骨,而是要那西牛贺洲西天极乐世界的佛母孔雀之骨。 佛母孔雀贵为孔雀大明王菩萨,是释家真佛,弘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从佛母身上扒下一根骨头来。 因此弘廿若要得孔雀骨,非得像前世取他体内凤髓那般,从得道精怪身上,获得孔雀骨。 而在这四年间,江湖一直有一则传言,佛母孔雀的女儿孔雀公主私自逃出西天,来到南赡部洲。 如果传言是真,那弘廿必然不会放过这孔雀公主身上的血脉之骨。 “只是打听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孔雀公主的踪迹,难不成这位孔雀公主根本没有来中土?” 就在他刚刚走出平邑县城的时候,岳修就在背后隐隐约约的感受到数道目光的注视。 他被跟踪了。 “一、二、三、四、五……嗯,看来又有新朋友了。” 岳修轻笑,使了个轻身术,便如脱兔一般钻进了县城外的树林中,消失不见。 片刻后,卢峰出现在岳修气息消失的地方,小安从一旁的树丛中探出,对卢峰摇了摇头。 “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轻功…” 卢峰感叹了一句,耳朵一动,听到有人来,赶忙招呼小安: “还有别人,快走!” 卢峰与小安刚走,一个蒙面剑客便来到当场,哼了一声,也走了。 荒山外的一处破庙中,地面涌动,一只手从泥土中探出,而后向上爬出,正是岳修。 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用玄光术遮蔽了身形,便跳上了神像,悠哉的躺在了佛手中,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舒坦,直到日落西山,皓月当空,岳修才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 “应当是到时辰了。” 他从佛手中爬起,看了看天上的圆月,点了点头,便从原地消失了。 平邑县县廨外,一个黑衣背剑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顶上。 趁着乌云遮月,这人悄然来到正厅,掀开瓦片,县令房中空无一人,想来是惧怕背剑鬼杀人,早早便躲到了家里。 黑衣人冷笑一声,便绕过正厅来到了侧厅县尉的公所。 房间内灯火通明,新任县尉卢峰正检阅着一卷卷的陈案卷宗。 “呵,倒是有模有样的,今日便是你了!”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线,将一团迷香从房顶上吊了下去。 迷香落地没一会儿便燃了起来,释放出无色无味的毒素,卢峰与小安主仆俩便应声倒地。 黑衣人冷哼一声,便从窗户外翻了进去,拔出长剑,一剑刺向卢峰。 然而卢峰却突然醒来,翻身躲过了这一剑。 黑衣人大惊,立刻便要逃走,却被小安用绳网套住。 “你走不了了,背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