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愿当狗,为见妻女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气温骤降的韩香与卫褚却也不敢生火取暖。 毕竟烽火台对烟、对火,太敏感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韩香与卫褚蹲在烽火台内,一边啃着比石头还硬的窝窝头,一边不时透过瞭望窗观察外头。 卫褚狠狠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衣袖擦去透明鼻涕。 “这他娘什么鬼天气,寒意像刀子一样。” 即使外炼武夫五品境的韩香,亦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般恶劣环境,他却从未想过运使体内力量抵御。 欲做众生,就先放下众生没有的。 窝窝头难以下咽,直喇嗓子。 韩香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 体内星星之火,好似刹那被汹涌冰河水吞没。 少年狠狠一个激灵。 …… 韩香从未想过,作为三境武者的自己,竟会先于卫褚倒下。 其实也是必然,武者也是人。 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营养匮乏,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元灵十三年,正月初一。 韩香睁开眸子的第一眼,只感觉周遭天地天旋地转。 身子仿佛一片落叶般轻飘飘。 脑袋却似装着十万斤淤泥一样。 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哎呦喂我的天老爷,赶紧躺下休息吧。” 卫褚端来热粥。 确切地说,是热水底下沉着寥寥几粒粟米。 男人将窝窝头掰碎,泡在热粥里,喂着韩香骨一口一口喝光。 “这是感染了风寒,搞不好会要人命啊!” 隔天,卫褚也不知从哪儿抓来两只灰毛鼠。 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灶房,将老鼠剁成小块,熬煮成汤,喂着昏迷不醒的韩香喝下。 身子骨一会儿热的好像置身酷暑天。 一会儿又冷的像是浸泡在冰河里。 迷迷糊糊间,韩香恍惚看见了爷爷爹娘的笑脸。 直至正月初七,少年才扛过这一劫。 哪知韩香刚好。 这边卫褚又不行了。 男人也是染了风寒。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身子明明滚烫的能煎鸡蛋,但男人却裹紧被子剧烈发抖发颤。 “韩老弟,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不能死啊!我还未见着我家娘子和燕奴最后一面呢!” “不行不行,我要起来,我要回家,我不能死在这儿。” “呜呜,韩老弟,我是真的要死了!” “看在老哥端屎端尿伺候你好几天的份上,韩老弟,我家娘子与燕奴就拜托你了!” 卫褚一把鼻涕一把泪,向韩香骨托妻献女。 …… 正月二十一。 大漠风光宛若用最浓重、最黏稠的色彩泼洒而成,处处透着一股子粗犷。 祁连塞城墙上。 啪的一声。 卫褚用手掌拍死一只蚂蚁。 旋即赶忙将蚁尸捻起塞进嘴里。 “老韩,多谢了。” 经过彼此端屎端尿的伺候以后,卫褚不再叫韩香韩老弟。 韩香也不再叫卫褚卫大哥。 彼此以老韩、老卫相称呼。 此刻,卫褚坐在干草上,而韩香则眯着细长眸子,警惕塞外风吹草动。 卫褚风寒虽说好了,可两只脚掌却不知为何,莫名肿胀,像是被沸水烫了一样,走起路来针扎一样刺痛。 为此,韩香将负责警戒的活独揽之,让卫褚好生休养。 一天六个时辰,直望的双眼酸涩不已。 “咱们彼此端屎端尿的患难交情,说谢谢就见外了。” 韩香明白了为何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起,将军率领麾下士卒倒戈本朝的事迹了。 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兵卒,宁肯背上造反骂名,遗臭万年,宁肯舍弃家人亲朋,不顾亲人死活,也要誓死追随将军。 一起扛枪、一起站岗,端屎端尿,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有时候就是高于亲朋之情。 更是绝非帝皇与士卒间的君臣之情可比拟。 元灵十三年,二月初一。 卫褚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两只脚掌膨胀了数圈,连鞋都穿不上了。 韩香上禀长官,独自一人看守祁连塞,让卫褚待在玉门关安心休养。 二月初五。 卫褚两只脚掌开始溃烂,流脓的同时散发腐烂的酸臭味。 韩香每日回来都会拿着匕首,将腐坏部位的烂肉生生剜去。 老兵们看过后连连叹息,说是严重营养不良,再不进食肉蔬,则溃烂会沿着脚掌往两条腿蔓延,届时就得截肢才能保住小命。 玉门关肉蔬极匮乏,连百夫长这样的军官都吃不起,更何况卫褚一介无名小卒。 “老韩,我不能死。” 之后,卫褚拄着拐杖出了玉门关。 整天都待在大漠上,找蛇、找蜥蜴、找蝎子,找所有能吃的活物。 半夜回来后,韩香也会帮着抓老鼠。 总之二月一整月,卫褚几乎吃遍了大漠上所有活物种类,甚至连蛆虫都不放过。 三月份的一天。 清晨,韩香被一阵哄然大笑声吵醒。 少年睁开惺忪睡眼,爬起身子走出石屋。 不远处的空地上,燃烧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口铁锅。 锅中沸水滚滚,煮着一匹昨儿死掉的老马。 玉门关几位百夫长仿佛几头狼王,围坐铁锅,人手捧着一根大骨头恶狠狠撕咬着。 而在一众老兵指指点点的嬉笑声中,卫褚学着狗的模样,一会儿转着圈,一会儿汪汪狂吠,一会儿吐着舌头,取悦几位百夫长。 “男人的尊严都被你个废物丢尽了!” “厚颜无耻,猪狗不如的鼠辈,赏你了!” 一位百夫长将啃干净的骨头递向卫褚。 卫褚刚要伸手接住。 那位百夫长冷笑道:“做狗就要有狗的觉悟!” 卫褚谄媚一笑,张开嘴巴。 百夫长却故意手一松,让骨头掉在了地上。 卫褚没有丝毫犹豫,低头用嘴巴咬住沾满土尘的骨头。 竟当真如欢脱的野狗般撒丫子跑开。 最后。 那锅马肉骨头全归了卫褚。 男人将骨头全部研磨成粉,每天喝小米粥时给自己和韩香一人加上小半勺。 你还别说,真顶用。 卫褚溃烂的脚掌很快好了,不过却留下了后遗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而韩香也能明显感觉到,原本虚弱弱的身子,开始渐渐有了气力,不再总打哈欠,困意连天。 “值得吗?” 韩香问。 “老韩,我不能死在这儿。” 卫褚成了玉门关的笑话,将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男人一点也不在乎,只想活着。 “老韩,只要能活下去,活着见到我妻女,莫说做狗,就是吃屎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