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藤山庄，启枫堂。 　　 “罗兄，难得一聚，需得好好喝一杯。”程老爷举杯，笑着对罗老爷。“可不是,过年后就没见过了，来来来，程兄，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哈哈哈哈。”两家家主同两家大姨太一桌，聊得甚欢。里面，其他的姨太一桌，小姐少爷们一桌，各有各的话题。 　　 罗家请了柳思婉，计划着晚上在院子里设台，请她唱曲儿。姨太们原打算傍晚去赏荷，如今这打算也取消了，怕一群人赶不回来看，毕竟汝藤山庄也不小，天黑走丢了也不好。小姐少爷们就自由多了，是要听曲儿，还是待屋里，或是玩些小孩子的玩意儿，都是可以的，只是别跑远。 　　 “你不必拘束，也不必警惕，只当平时交友便好了。”二姨太悄悄叮嘱着程苑。程苑点点头。饭罢，各自散去了，家丁们去准备台子，姨太们去喝茶，公子小姐们则在那玩耍。“程苑。”程苑本坐在里间和莹儿说话，这丫头在二姨太和程苑说话时被打发去了解汝藤山庄的格局了，记了一下午，饭后才回来。谁在叫我？程苑疑惑地转过头，只看见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皮肤白皙，透着红润，和程苑一样穿着袄裙，是清新的草绿色。“你不记得我了？”那女孩自然地坐下，“过年时我们见过，我还叫你放炮来着。”程苑这才想起来，过年时孩子们玩在一起，确实有些人在放炮，有个女孩子唤她去，她不喜欢炮仗那种喧哗，便推辞了。叫什么来着？程苑尽力回想着这女孩子的名字。 　　 “你是，罗…梦…霜小姐？”程苑尝试着问道。“对对对，太好了，你还记得，”罗梦霜拉着程苑的手，“走走走，我们去抓流萤。”程苑来不及反应，便被她拉着往外跑了。 　　 同样出来的，还有程白和海洛，他们常常一起出现，只是因为程白老是粘着海洛。“海洛，你看！”程白在海洛的耳边轻轻的说，说话的气流挠得他耳根连着脖子痒痒的。他顺着程白的手看去，是一只正在飞着的流萤。荧绿色的灯在黑夜中透着温暖的光晕。“我们抓几只回去，好不好？”程白一脸期待地看着海洛。海洛看着越来越多飞过来的流萤，尘封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而来。 　　 也是这样的夏夜，一个小男孩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奔跑在程府的花园里。“阿离，你看，流萤。”小时候的程白小手一抓，恰好破获了一只，他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罩着，给他的玩伴看。他的玩伴后退了半步，好像有些害怕。“别怕，阿离，”程白靠近陈离，“你喜欢春天的蝴蝶很漂亮，但是夏天的流萤也很有意境啊。”程白看陈离还是有点怕，就松开手，放了那只流萤，拉着他的手绕过石山，那里有满天的流萤。流萤慢慢飞着，像摇动的星星，两个孩子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在程白的鼓励下，再加上眼前的美景，陈离慢慢地喜欢了这会飞的萤火，那年夏天，他们一起追逐这萤火，一起欢笑，一起奔跑… 　　 “海洛，海洛！”程白把海洛从回忆里扯回来，“你发什么呆？好不好你都没回答我呢。”“好。”海洛温柔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今晚的流萤飞的不快，他们很快抓了许多，捧在手心里。“快回去快回去，放在罐子里，在手里待会闷死了。”程白这就带着海洛回去了，恰好看见罗梦霜拉着程苑的手过来了。 　　 “嘿，小妹，你们也过来了。”程白不忘打声招呼。“二哥这是来抓流萤了？”程苑看着两人发光的手，问道。“对对，不愧是避暑山庄，风景好，流萤也多，”程白看见了罗梦霜，“这是罗家的小姐吧，长的倒是可爱。”“我叫罗梦霜，大哥哥请多指教。”还好罗梦霜是个外向的女孩，对程白突如其来的招呼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两组人问了好，便告别了。 　　 程苑仔细想了想，这罗梦霜小姐确实看着也才1.岁左右，反正比她小，性格倒是活泼开朗，招人喜欢，也待人大度真诚，可以当朋友。一到这里，程苑便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了，程白说得没错，这里有许多流萤，仿佛置身于仙境。 　　 在两个女孩子扑着流萤之际，程白他们己经回到屋里了。程白找了个琉璃罐子，把手窝里的流萤小心的放飞进去，又招呼海洛照他这样办。琉璃的罐子在萤光的映照下变得更加绚丽透亮，两人静静地看着罐中飞舞的流萤，各有各的心事。半晌，程白才开口：“我们在这个琉璃罐子的外壁上画些东西吧。”海洛笑道：“随少爷的意便是。” 　　 程白找来水彩，将毛笔递给海洛：“你先来。”海洛正要上笔，突然又被叫住：“海洛，你画完，能不能再添一只蝴蝶？”“流萤罐子，画蝴蝶？”海洛只当是玩笑，不解的问。“我喜欢啊，我想着你画的比我好。”程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海洛答应了，他以为只是这个己经17岁却仍十分幼稚的程家二少爷的嬉闹，却不知道他画蝴蝶的时候，这个平时嬉笑的少爷看着他一笔一画画出来的蝴蝶却收回了笑容，脸上有一点悲伤，有一点气愤。快要画完时，海洛的手突然被抓住，海洛疑惑地看着身后的程白：“难道是画的不好，那…我重画？” 　　 “海洛，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程白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地问。“这…”海洛看着自己画出的蝴蝶，心想遭了，嘴巴一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吗？”程白将海洛抓着肩膀，翻过来，使原本背对着他的海洛现在正对着他。“我…”海洛还是没说出话。“还是我告诉你，你的名字？”程白又一步逼近，海洛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你，”程白继续说道，“叫…陈，离。” 　　 “二少爷，你这是干什么？”海洛深吸了一口气，强装淡定，“这个名字，我倒是熟悉，他是我以前的好友。怎么，二少爷也认识他？”程白的心里一阵凉，又一阵酸，陈离是他小时候的朋友，从小玩到大，是可以穿一条裤裆的关系。陈离是家里一个婢女的儿子，和他的母亲一同住在府里的下人厢房里。同龄人里，程白就只和他玩的好。程海虽说同为少爷，但因为大姨妈男子需稳重严谨的教诲，不怎么和他这种吊儿郎当的人玩在一起，倒是府里下人的孩子和他走得近。三姨太有时看不下去了，总是念叨他，说和这些脏孩子处，将来没出息，程老爷则不管这些。 　　 陈离喜欢蝴蝶，因为他母亲十分喜欢绣蝴蝶，看得多了，也就喜欢了。刚开始知道时，程白还嘲笑他：“男子汉喜欢画蝴蝶？阿离，你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后来玩的好了，程白也接受了他的喜爱，他们春天一起去扑蝴蝶，没有蝴蝶的时候就画蝴蝶。“阿离，你画的蝴蝶，为什么翅膀上总要画朵花啊？”“我看母亲绣花都是这样的，”小阿离回答，“这是海棠花，看看吧？可以一笔画成蝴蝶和海棠的，我教你。” 　　 就这样，程白学会了蝴蝶海棠一笔画。这种一笔画成的手法一气呵成，容易形成一种习惯，无意识下笔时就会画出来了。 　　 只是后来，府里来了一个有钱人，说是来找孩子的。那一天，陈离躲在瓮子里，一首不出来，不管程白怎么叫，他都不出来玩。偷听墙角的程白才知道，陈离的母亲原来是那个有钱人家里的婢女，和主子搞上了关系，有了孩子，被赶了出来。而那个孩子，就是陈离。7、8年过去了，那人现在倒来寻孩子了。 　　 “阿离，那个，你父亲，好像来了。”程白贴着柴房里的瓮说。“他不是我父亲！”陈离几乎是啜泣着说出这句话。他好像，不是很想认，程白心想，那就换个话题。“阿离，我们去抓蝈蝈吧。瓮里没有声音。好久好久，才有了回声：“二少爷，你还在吗？”程白靠着瓮：“我在，我一首都在。”瓮里又安静了，又过了一会，瓮盖打开了。听见声响的程白赶忙站起来，把陈离拉起来，他可以看见陈离眼角晶莹的泪花。陈离死死抱着程白，放声大哭了起来，却什么也不说。 　　 那一天，陈离被带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一起走的还有他的母亲。程白问程老爷陈离的去向，程老爷只是让他别找了，陈离不在这座城了。后来程白在管家口中问到陈离父亲的地址，他鼓起勇气写了许多信，却一首没有回音。但他仍然每年都写，每年都等…这个童年的好友，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不知道为什么，他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