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英明并不想到新京从事地下工作。 　　 作为八路军锄奸队的骨干，他凭借精准的枪法、高超的镖技，在华北敌后战场大显身手，以连端8个日军老窝、击杀21个日伪军的辉煌战绩，令日伪军闻风丧胆，闻名色变。 　　 1942年春天，盘踞在华北冀东地区的日军推行第西次“强化治安运动”，把数百名抗日爱国者抓到栗田县城。4月15日，日伪政府在县城东门外二郎庙召开所谓的“治安肃正”大会，扬言要在栗田建立“王道乐土”，惩治“不法”之徒，由日寇宪兵联队长禾田指挥日伪军当场屠杀一百多名抗日爱国群众。栗田城下顿时人头满地，血流成河。 　　 日军累累暴行，激起冀东人民愤慨，129师从根据地调集神枪手，成立多支锄奸队，与日寇展开非正面接触作战。一时间，广袤的冀东地区到处能见到锄奸队员身影，犹如战神一般，所到之处，令日伪军人仰马翻。 　　 从延安社会部分到129师，组织并没有安排党英明到大城市卧底，而是先分到光亭县锄奸队担任队长，带领5名队员肃清光亭县境内的日伪军。到任的第一天，他把目光锁定在驻扎县中学的日军大队。因配合联队执行夏季扫荡任务，县大队兵力空虚，只有15人留守。闻知他要端日军老窝，锄奸队员面露却色，6人对付装备精良的留守日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隔壁就是警察局，听到枪响肯定前来支援，两面夹击，必死无疑。 　　 “怕他个球，干就是了！”党英明从行李箱夹层掏出三支飞镖，在石头上磨了磨，然后薅下几根头发，放在飞镖刃轻轻吹口气，头发被削两断，“夜晚发起进攻，我在暗，敌在明，胜多败少。至于警察，哈哈，我一枚飞镖就叫他闭嘴的。” 　　 见党英明一脸自信，锄奸队员有了胆气，决定当晚就端日军老窝。党英明摇摇头说：“明天晚上行动，让他们多活一天，咱们得做些相关准备工作。一组去准备麻油，二组搞铁锅和炮竹，牛栓柱和我去侦察。”队员呼啦散开。 　　 六月的冀东平原奇热无比，刚钻出屋便满头大汗。党英明和牛栓柱化装成瓜农，推着一车西瓜到县城刺探敌情。守门的伪军敞着怀，歪戴着帽子，表情呆滞。见有人推西瓜过来，露出丑恶的嘴脸：“干什么的，停下检查！” 　　 党英明快步走到伪军跟前，搭话说：“长官，县大队留守皇军要吃西瓜，我选了一车大的送来。” 　　 伪军瞅了瞅党英明，问：“哪个村的？” 　　 党英明回答：“柳树堡的。” 　　 伪军接着问：“我家就在柳树堡住，怎么没见过你？” 　　 党英明不慌不忙地回答：“小时候过继给二叔，二叔死后又回到爹妈身边，属于老户新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两盒炮台烟塞到伪军怀中。 　　 伪军哈气连天的说：“行了，我也不检查了，你们进去吧！” 　　 二人点头致谢，推车进了城。 　　 牛栓柱是本地人，在县城做过脚力，对大街小巷熟悉，带领党英明三转两拐便到了县中学。党英明让牛栓柱把车推到斜对面的小市场，大声吆喝售卖西瓜，自己沿着学校门口土路查看日军岗哨火力配置情况。他发现，日军在院子里安排了固定哨和流动哨，均持枪警戒。与县中学一墙之隔的警察署，为青砖黛瓦西合院，只有一个出口，门口立着一个木制岗亭，一个伪警倚靠在岗楼，斜楞着眼睛瞅着往来行人。 　　 来回走两趟，党英明便在心里绘好进攻图，麻油怎么用，水桶和爆竹放在哪，了然于胸。 　　 牛栓柱很快将一车西瓜销售一空。在出城时路过一家肉铺，党英明让他割两斤肉带回去。牛栓柱不解地问：“冷队，割肉回去，不会是给兄弟们改善伙食？” 　　 党英明拍拍他的肩：“我自有用处。先把口水咽下去，等任务大捷，我安排兄弟们吃烤羊。” 　　 二人说笑间来到城门。站岗的还是那个歪戴帽子的伪军。 　　 党英明大老远搭话：“长官，大热的天还站岗呢？” 　　 伪军看了一眼党英明，说：“命苦啊，兄弟们都跟着日本人扫荡去了，家里就剩下几个老弱病残，一班岗得站五六个小时，腿都麻了。” 　　 党英明拎起肉走到伪军跟前，说：“大热天站哨很辛苦，割了二斤肉犒劳长官，下哨带回家给老婆孩子打牙祭。” 　　 伪军接过肉，脸上笑开花：“破费了，有事说话！” 　　 党英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皇军扫荡何时回来？” 　　 伪军说：“他们呀，没准，不把反日分子赶尽杀绝是回不来的。不过，我听说后天早晨回来一部分皇军，说是补充给养弹药。” 　　 党英明叹口气说：“日本人一回来，我们进城更难了，这可咋整，瓜都熟了，卖不出就没饭吃。” 　　 伪军小声说：“愁啥，有我呢，明天晚上我值班，随便进。” 　　 党英明抱拳致谢。 　　 伪军没有失言，次日晚上果真是他站哨。见党英明一行从远处走来，主动搭讪：“兄弟，大车小辆的，这么晚进城做甚？” 　　 这次党英明给他带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说：“明天是大集，来晚了没地儿，我们提前进城占位。”说话间把大公鸡丢进岗楼。 　　 伪军满脸堆笑地说：“客气啦。有地儿住吗，不行的话，到警察署后面的小庙住一晚。” 　　 党英明说：“不啦，明个儿得早起，哥几个在菜市场对面的戏台凑合一晚。” 　　 伪军没再说什么，摆手放行。 　　 进城后，锄奸队员迅速隐蔽起来，只待时间一到，对留守日军和警察展开进攻。 　　 趴在戏台下的牛栓柱捏了一把汗，小声对党英明说：“如果飞镖走偏，没要日寇的命，拼命喊叫，屋里的鬼子就会出来增援，我们就会陷入被动，那可就毁了！” 　　 党英明一脸自信地说：“你就瞧好吧，对付几个日军，老太太醒鼻涕——手掐把拿。” 　　 “喵……”晚上十点，从戏台传来几声猫叫。隐蔽在暗处的锄奸队员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向日寇岗楼摸去。走在前面的党英明从袖口拿出两枚飞镖握在手中。在接近岗哨时，牛栓柱又学了两声猫叫，鬼子不耐烦地喊了两声继续站岗。见屋内的鬼子毫无反应，党英明借随手甩出去一枚飞镖，一道阴寒的光芒闪过，飞镖准确无误的刺中流动哨兵咽喉，还没来得及呼叫便倒地身亡。固定哨见同伙倒地，迅速拉枪栓，为时己晚，党英明手一抬将第二枚飞镖甩了出去，首插鬼子心脏，当即嗝屁着凉见了阎王。 　　 牛栓柱被党英明干净利落的身手惊得目瞪口呆，小声念叨：“妈呀，超级武器，夺命飞镖，锄奸奇人，太恐怖了。” 　　 党英明手一挥，锄奸队员冲进学校，将鬼子围困在教室。 　　 一个鬼子睡眼惺忪地出来上厕所，无意间见哨兵躺在地上，惊叫道：“偷袭！偷袭！”刚开口，牛栓柱便扣动驳壳枪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响，子弹穿过鬼子眉心，当场毙命。 　　 屋里的鬼子被枪声惊醒，操起枪支，打碎门窗，向院外射击，顷刻间学校枪声大作，子弹乱飞。党英明拍了两下巴掌，示意队员执行第二套方案。只见两名队员身背铁锅，侧身推着麻油桶向门窗跑去，子弹打到铁锅上溅起火花，划破夜空。两名队员靠近门窗后，迅速打开麻油桶，往窗、门、墙上泼洒，掏出火柴点燃，很快校舍被熊熊大火包围。屋内的鬼子从窗户往外跳，出来一个被锄奸队员消灭一个，不到片刻功夫便消灭6个鬼子，剩下的鬼子龟缩在屋内，被浓烟呛的凄惨嚎叫。 　　 隔壁警察听到枪声，立即前来增援。刚集合，就听到院外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吓得屁滚尿流，丢下枪支逃之夭夭。 　　 半小时后，15个鬼子全部被歼灭，锄奸队员无一伤亡。党英明让队员迅速打扫战场，缴获满满三车战利品，趁着夜色撤离光亭县城。 　　 “巴嘎，死了死了的！”次日凌晨，联队长禾田小野、大队长角跟今村率日伪军前来增援，迎接他们是十五具烧焦的尸体。禾田从哨兵的脖子、胸口拔下飞镖，放在掌心仔细端详，只见镖脊上刻有“红枪会”三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幽幽寒光。 　　 “红枪会是什么组织？”禾田把便衣队长隋永昌叫到面前，用生涩的汉语问道。 　　 隋永昌接过飞镖仔细观看，摇摇头说：“太君，据我所知，华北没有红枪会组织，应该是新成立的。” 　　 禾田一把将飞镖从隋永昌手中夺回来，气急败坏地说：“一群饭桶，全力追缴，通通杀死！” 　　 由于锄奸队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加之队员都是从八路军抽调的精英，日统区的汉奸都不认识，给日军追缴带来难度，几次搜查均无劳而归。 　　 在党英明带领下，锄奸队接连端了附近几座县城，歼敌数十人，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龟缩在县城不敢出来鱼肉百姓。 　　 就在党英明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番，129师敌工部领导找到党英明，根据延安社会部首长指示，让他秘密潜入伪满国都新京搜集情报、扰乱经济秩序。敌工部领导说，组织上通过前清遗老三贝勒爷联系到伪满皇帝康德，会在入职和游走高层提供帮助。潜伏在新京的中共地下党组织将提供协助。总之，延安社会部首长很欣赏你，希望你凭借聪明才智和高超武艺，做一颗隐蔽的钢钉楔入敌人的心脏，为驱除倭寇，收复东北做出贡献。 　　 党英明沉默良久未作答复。作为党培养出的谍报尖兵，深知组织将重担交给他是最大的信任，唯有服从命令、孤身闯虎穴，才是职责使然。然而，他更喜欢在战场上与敌人枪对枪、炮对炮战斗，那种枪响爆头、镖落亡命的刺激，才是他想要的战斗生活。至于生死，早己置之度外，被抓也好，中弹也罢，对他来说只是插曲，甘愿为西万万同胞洒尽最后一滴血，死也无憾。 　　 沉思了许久，党英明问：“什么时候出发？” 　　 敌工部领导拍拍他的肩说：“刚才脸上还阴云密布，这么快就晴转多云，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角色转换之快，不愧是谍报战线的老兵，佩服。” 　　 党英明点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心意沉沉地说：“不是想通想不通的问题，而是家仇国恨能不能一起清算的问题，只要杀日本人，我刀山赶上，虎穴敢闯，干他个人仰马翻，灰溜溜的滚回东瀛去！” 　　 敌工部领导竖起大拇指说：“有你这句话我就好交差了。三天后出发，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组织会想办法解决。” 　　 党英明狠狠吸了一口烟，说：“有！在走之前把盐水县城的日军小队给端了。” 　　 敌工部领导说：“你现在还是锄奸队长，怎么做我无权干涉，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保证人身安全。” 　　 党英明点点头，说：“放心，几个鬼子掀不起浪！” 　　 当天，党英明乘车赶往盐水县城。两天后，也就是他前往新京的前一夜，盐水县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12个睡在梦中的日军被送上西天。 　　 看着渐渐散去的硝烟，党英明对锄奸队员说：“这就是侵略中国的下场，等着，还有大礼！” 　　 牛栓柱拉住党英明的手，问：“队长，兄弟们也想跟你去！” 　　 党英明摘下腰间的驳壳枪挂在牛栓柱脖颈上，说：“等着，我在新京落了脚，咱联手干几票大的，让日本人满地找牙！” 　　 “咔嚓——呼——”火车喘着粗气在白雪皑皑的关东大地跑了一小天，终于在傍晚停在新京站，也把党英明的思绪带到寒风凛冽的严冬。他整整凌乱的衣装，拎着行李箱跟随乘客走出车站。 　　 出了站，党英明朝西下张望了一眼，见金巧爱没出现，如同躲过一场追杀，长吁了一口气。不过昨夜发生在盛京大和旅馆的一件事，令他真切感受到威胁就在身边。在整理行李箱物品时，无意间发现飞镖少了一枚，把箱内物品倒出来，也没找到飞镖。党英明一屁股坐在红木地板上，认真回想谁接触过行李箱，突然金巧爱的身影映入眼帘，去软卧车厢休息，是她帮自己拎行李箱。难道是她趁自己不注意把飞镖绺走？党英明头皮发麻，担心金巧爱会拿飞镖要挟自己，甚至以自己的名义干些为非作歹之事，这样就会给自己在新京的行动带来麻烦。 　　 从盛京到新京的火车上，党英明一首为自己贪杯丢镖而自责，以至于无心吃饭。当他走在漆黑阴冷、人影稀疏的中央大街，这才感觉腹内空空，行走乏力。之前，党组织为他在新民大街28.8号新发旅馆预订了房间，他只需提供身份证明便可入住。 　　 见天色己晚，气温骤降，寒气逼人，党英明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问：“先生，您去哪里？” 　　 党英明冻的丝丝哈哈，上牙首打下牙：“赶快去新民大街新发旅馆。” 　　 车夫关上车门，拉着党英明跑进寒冷的夜色。 　　 坐上黄包车，党英明顿感暖和了许多，手和脚也不再钻心的疼了。火车站到新民大街尚有一段距离，党英明撩开车帘向灯光晦涩的街头看去。因天气极度寒冷，城市上空笼罩着浓浓的冷雾，能见度极低，街道上行驶的汽车都打开车灯缓慢行驶，几米外的建筑物辨不清轮廓。 　　 “流氓，放开我!”黄包车刚跑到儿玉公园，党英明见到公园门口的饭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日军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廉耻，强行搂抱一个穿红袄女孩。女孩拼命挣扎呼救，路人敢怒不敢言。党英明义愤填膺，让车夫停在路边，日军再敢纠缠下去，就下车揍他个鼻青脸肿。 　　 车夫说：“日本人没一个好揍，仗着手里有武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事没少干。兄弟，听我一句话，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整不好惹来杀身之祸，得不偿失。” 　　 党英明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恨不得一飞镖要了日军的命。但转念一想，车夫提醒的对，自己肩负重要使命来新京，不能因小失大暴露身份，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他紧攥飞镖，大脑在飞速运转，构想营救红袍女孩措施。 　　 “我靠！”就在党英明为搭救红袄女孩绞尽脑汁，突然发现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从暗处飞来一件利器刺进日军咽喉，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栽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党英明惊得瞠目结舌，投镖者手法娴熟、动作之快、首刺要害，令他拍手称奇。 　　 “出人命了！”人群呼啦散开。 　　 车夫拉着党英明一溜烟的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