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晚,党英明醒来时也是上午八点。伙计送来早餐,外带一份新出版的《新京早报》。党英明洗完漱,倒了一杯牛奶,边喝边看报纸。突然,一版刊登的一条消息,令他瞳孔放大,惊讶不己。内容是,昨夜关东军军官松岛一郎在儿玉公园被飞镖刺死,关东军展开全城缉捕。报道配发两张图片,一张是死者近照,一张是凶器飞镖。党英明仔细看了一眼飞镖照片,含到嘴里的牛奶立即喷出来,将报纸浸湿。飞镖竟是自己被盗的那枚。他放下报纸,半躺在床上,不停的抚摸胸口,连连说:“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金巧爱提前动手,斗争开始了!” 关东军司令部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连日来的战败消息和各种催粮、催钱电报,搞得梅津美治郎大将焦头烂额,无暇应对。按理说,死个下级军官对他来说犹如死个蚂蚁,无足轻重。关键是死的这个松岛一郎是天皇的亲戚,把他安排梅津美治郎身边,就是加以保护。这回好,没上战场让炮轰死,竟然被飞镖扎死,简首是奇耻大辱,无法向天皇交代。 梅津美治郎久久注视着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飞镖,内心产生一丝隐忧,日军在太平洋、南方战场节节败退,华北战场不断收缩,满洲战场像开水锅一样动荡,种种迹象表明,不可一世的大日本帝国成为末日黄花,重振雄风不再可能。如今,新京发生刺杀日本军人事件,看来中国人要发起反击,前途命运堪忧啊!他拨通秘书电话,通知宪兵、情报、侦查等课长前来商议对策。 “报告!”不到片刻功夫,传来敲门声。梅津美治郎喊了一声进,西名大佐军官走进办公室。梅津美治郎把飞镖拿给他们看,气急败坏地说:“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关东军眼皮底下刺杀帝国军官,必须严查,抓到行凶者千刀万剐。”宪兵特高课课长坂田文雄向前跨一步,把一份调查报告递给在梅津美治郎,说:“司令官,技术人员在飞镖上提取到女性指纹。” 梅津美治郎瞟了一眼报告,问道:“是近距离刺杀?还是远程投掷?而且还是女性作案,松岛一郎死的蹊跷啊!” 坂田文雄说:“宪兵连夜搜捕抓到两名目击人员,称作案者是远程投掷,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动作麻利,绝非土匪、民团所为,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 一旁的高级参谋石原武龙补充说:“司令官阁下,近期华北方面军通报,有一股匪徒袭击多座县城,所用兵器就有飞镖。经比对,与刺杀松岛一郎暗器如出一辙,均铸有‘红枪会’字样,新京刺杀案有可能是同一组织所为。” “什么?”梅津美治郎一脸惊恐,思虑良久,狠叨叨地问,“坂田君,你确信是同一组织所为?” 坂田文雄点点头,说道:“确信。据我所知,华北冀东联队长和田大佐己经查出眉目,所有线索指向延安,看来他们把手伸向满洲,不得不防啊!” “共产党?”梅津美治郎面如土色,快步走到地图前,拿起桌上的红笔,将延安圈起来,“毛泽东领导的神秘力量不可小觑,如钢铁洪流势不可挡,有可能……” 一只躲在树木盆景中的小虫飞进梅津美治郎的眼中,看东西有些模糊。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流着泪说:“近期城里发现异常电波,帝国军官遭暗杀,种种迹象表明,新京暗流涌动,不仅仅是共产党,国民党也出来搅混水,关东军面临空前压力和挑战。我命令:一、宪兵严查城内可疑人员,尤其是近期外来人员,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二、严控人员外出,没有关东军签发的通行证,任何人不准出城,违者就地正法;三、调集禾田大佐火速来新京配合调查,将潜伏的敌特一网打尽!” “嘿!”西人向梅津美治郎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重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局长戴笠按了一下桌上的电铃,不一会儿军事情报处处长鲍志鸿敲门进来。戴笠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军情处长咋当的,共军先于国军行动竟然毫不知情,饭桶!” 鲍志鸿见戴笠脸色难堪,劝说道:“局座,稍安勿躁,咱们跟共党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了,这些人诡计多端,不是那么好斗的,还需从长计议!” 话说到戴笠的心坎上。想想也是,上上下下一阵折腾,还不是丢掉大半个中国,我一个军统局长能掀起多大的浪,只不过是政客的出气筒和替罪羊罢了。他缓和一下脸色,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电文丢给鲍志鸿:“据可靠情报,华北八路军锄奸队己渗透到新京,就在昨天晚上,共军女匪刺杀了日本天皇亲戚,引发关东军高层震怒。梅津美治郎召集高级幕僚,制定了代号为‘京都猎杀’的清城方案,不仅仅是共产党,就连国民党也被列入绞杀重点,形势异常严峻复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搞出点名堂,给上面一个交代。” 鲍志鸿看完电报,不无忧虑地说:“是啊,我们总是比共党慢半拍。目前,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失利,共军见日军穷途末路、走向衰败,派人到新京潜伏,就是扰乱关东军阵营,为下一步日军投降接管东北做准备。这步棋全国人民都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国民党政客云山雾罩,还在蝇营狗苟玩权谋。” 戴笠摆摆手,示意鲍志鸿少发牢骚:“咱做属下的,要为党国分忧。说说吧,这事怎么处理?” 鲍志鸿说:“多股力量闹新京,这下热闹了,够小日本喝一壶的。是时候亮杀手锏了。多年前咱们在东北秘密布下棋子,值此党国危难之际,有必要启动‘棋子’,跟日军、共党博弈一番,为国军收复东北赢得先机。” “牛皮是不是吹的有些大?”戴笠嘴角露出一丝轻蔑,不相信“棋子”有回天之力,但还是采纳了鲍志鸿的建议,“就按你的意见办,马上发报,让‘棋子’浮出水面。记住,这可是关键一招,出手必须稳、准、狠!” 鲍志鸿斩钉截铁地说:“局座,放心,‘棋子’不仅武功盖世,那方面也很厉害……” 戴笠听后,嘴角露出淫笑。 “干得好,让狗日的知道中国人不可欺、不可辱!”党英明看完报道,冷峻的脸庞露出欣慰的笑。之前,党英明对金巧爱借镖杀人极为不满,认为过于鲁莽,引起敌人的警觉,实施反报复。看完报道,他觉得金巧爱做得对。别的不说,至少在心理层面给了鬼子重重一拳,警告这群有娘样的无娘教的、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东西,作恶多端没好果子吃,起到敲山震虎的功效。往深了想,也是吸引敌人转移注意力释放的烟雾弹,看来她是有备而来,虽然现在无法确认是不是同道中人,但有一点可以证明:非敌即友。这样做好是好,只是苦了金巧爱,过早暴露身份,引来鬼子追杀…… 党英明放下报纸,拉开窗帘,凭窗远眺。新京下雪了,纷纷扬扬,铺天盖地,一夜之间为灰突突的城市披上洁白的衣装。这是自他记事以来第二次见到大雪。上次是西岁那年,他跟母亲不远千里到怀德县走亲戚,也赶上下大雪,坐在马车上,只见大地、河流、树木银装素裹,一派妖娆。亲戚和母亲是表兄妹,党英明见到他的那一刻,顿时惊呆了,和母亲长得太像了,都是浓眉大眼国字脸,说话一个嗓音,憨厚中透着雄浑,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晃过去2.多年了,如果亲戚还在,应该儿孙满堂了。他决定抽空到怀德走一遭。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党英明不免犯了猜忌,自己刚来就有人拜访,莫非是关东军前来搜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的飞镖,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党英明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几岁、衣服印有庆丰真糕点标识的伙计。伙计抢先打招呼:“早上好!您是党先生吗?” 党英明点点头:“我就是。” 伙计说:“有人给您定了一份庆丰真糕点,让我送来。” 党英明迟疑了一下,没有伸手接餐盒,问道:“给我定糕点的是先生还是女士?” 伙计说:“我是跑腿的,不太清楚老板是男士还是女士。不过老板托人捎话,如果您请他喝酒,就找吧台联系定旅馆的那位先生。” 党英明什么都明白了,没有再问下去,顺手接过餐盒。 “等一等!”伙计刚要转身离去,党英明把他叫住,从兜里掏出一些钱塞到他手里,“辛苦了,这是跑腿钱!” 伙计推辞不收,二人在走廊撕扯起来。党英明细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他的脸型同样是浓眉大眼,站在一起如孪生兄弟难以辨认。党英明随口问了一句:“小兄弟家住哪儿?” 伙计不假思索地说:“怀德!” 党英明眼睛一亮,拉住他的手说:“太巧了,我亲戚也在怀德,若不忙陪我唠会儿嗑!” 伙计进屋后,党英明拿出水果,问:“我问个事儿,怀德县城赵家烧锅还在不在?” 伙计说:“在,只是日本人苛捐杂税多,生意不如以前,勉强维持。” 党英明问道:“赵掌柜还好吗?” 伙计面露喜色,爽快地说:“好!身体很硬朗。那是俺爷,您认识?” 党英明紧紧抓住伙计的手,如同见到久别的亲人,亲切地说:“何止是认识,从我娘那儿论,我得管他叫舅舅!” 伙计绕着党英明转了一圈,惊喜地说:“还别说,还真是亲戚,脸型一模一样。要是打我爷爷那儿论,那我得管您舅舅喽!我叫赵国毅,以后您就喊我国毅。” “对,娘亲舅大,嘎嘎纯的亲戚。中午别走了,我领你到饭庄吃饭,好好叙叙旧。”尽管与赵国毅一面之缘,但党英明却仿佛见到多年未见的至亲,亲切至极。 赵国毅说:“舅,真不好意思,我得回庆丰真做活了,要不该扣钱了。哪天我下工早来找您喝酒!” 既然赵国毅着急回去做工,党英明无法挽留,把钱塞到他手里:“收下,压岁钱!” 赵国毅接过钱,笑嘻嘻地说:“谢谢舅!” 党英明凑到赵国旗跟前悄声说:“日后别在食品厂干了,给我当‘替身’,绝对高仿,难辨真假。” 赵国毅眨眨眼睛,调侃道:“当‘替身’可以,但当不了保镖,我不会武,容易挨揍。” 送走赵国毅,党英明打开餐盒,里面装着炉果、麻元、蜜三刀、长条糕等八样糕点,做工精致,味道纯正,香气扑鼻。他拿起一块炉果放到嘴里吃了起来,一块不过瘾就去拿第二块,无意间在夹层里发现一张纸条,摊开一看,上书:后天中午在关东酒楼三楼雅间为你接风洗尘。落款:国迎春。 党英明的心狂跳不止,是新京地下党同自己联系了。这时,走廊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迅速撕碎纸条,丢进马桶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