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戒严已有半月,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百姓都知道如今正值大战,加上汉军又保证了粮食的供应,便也没什么怨言。 如今,唯一让大家受不了的,便是充斥着整个城池的大便味儿。 近半月的粪尿都没有拉出城,不仅原本的粪桶已满,还挖了很多的粪坑,可以扛不住两万多人半个月的量。 于是,百姓渐渐怨声载道。 而那些大家族,则更是受不了。 毕竟,这味道已经充斥整个城池,并不会因为他们出身更高贵便闻不到。 “丞相,如今城内粪水已满,天气又渐暖,恐生瘟疫,还请丞相能够允许城中百姓将金汁运出城去。” 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到丞相府请命。 丞相摇着羽扇,呵呵一笑:“诸位家主放心,本相这就下令打开城门。” “谢丞相。” 等送走几位家主,丞相转身看着刘义:“去吧。” “喏。” 整个襄阳城,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大家纷纷清理自家的粪桶和粪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 没办法,这味道实在太过难闻。 粪车拉了一车又一车,连绵不绝。 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几人鬼鬼祟祟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明显是头领,嘱咐大家道:“今天终于有了出城的机会,大家分头行动,小心谨慎。不管是谁出了城去之后,都要尽快把襄阳城中兵力空虚的消息传给大将军。” “诺。” 这些人立刻分散开来,加入到运粪车的队伍。 在远处的一座土楼上,看着他们几人离开,刘义才对左右道:“让城门口的军士,检查的严一点,一定要把样子做的像一点,不能让他们怀疑。你们几个亲自去盯着,确保让曹贼的密探出城。” 众人领命而去,刘义则转身来到西城门楼上,大概一炷香后,有三名曹贼的密探出了城。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名隐卫来到他的身前:“将军,曹贼密探已经渡河。” 刘义点点头,返身来到丞相府汇报。 “做的不错,此计甚妙。” 丞相十分高兴。 “谢丞相夸赞。” 原来,要让城中曹贼的密探把消息送到曹真那里去,还不让曹真产生怀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刘义便献了此计:打开城门,让百姓把粪水运出去,让曹贼的密探趁机出城。 果然,当曹贼的密探千辛万苦回到曹真的大营之后,陈群第一时间就对他们进行了盘问:“你们说,襄阳城中只有两千兵马?” “回尚书令,正是。 蜀贼的兵马一共只有四万左右,基本上都南下去打司马侍中去了,城中只有两千兵马。 小的求证了许久,千正万确。 可惜襄阳城中戒了严,半个月没有开城门,小的无法把消息传出来。” 听到这话,陈群转头去看曹真,发现他的脸上果然有不虞之色。 陈群心里明白,曹真这是在怪他过于谨慎,贻误了战机。 不过,陈群心中仍然有怀疑:“那你们如今又是如何逃出的城?还几乎没有人手的损失。” 那密探尴尬一笑:“诸葛匹夫把襄阳城关了半个月,连粪车也出不了城。 大家吃喝拉撒全在里面,百姓的粪坑粪桶渐渐都满了,这几天,全城都是一股恶臭味儿。 听说是几个世家大族,担心城中出现瘟疫,诸葛匹夫才下令打开城门,放粪车出城。 小的也是趁此机会,加入到粪车的队伍,才逃出城来。” 曹真一听,哈哈一笑:“诸葛匹夫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点,哈哈哈。” 陈群摇了摇头,又问道:“出城门时,排查可严格?” “回禀尚书令,排查甚严。 每一桶粪车,都会用长枪刺进去。 小的们也是早就有了路引,才顺利出城。” 到这时候,陈群基本上已无话可说了,他转身面向曹真,弯腰拱手道:“下官疑神疑鬼,贻误战机,请大将军责罚。” 曹真大度地摆摆手:“尚书令快别这么说,行军打仗,谨慎一点始终是好的。 如今姜阳小儿远在若城,正是我夺取襄阳的大好时机。 本将计划这就率兵渡河,尚书令以为如何?” 曹真一拱手:“正当其时。左将军那里,也可尽快渡河,与我军会师于襄阳。” “本将正有此意。” 曹真一边让传练兵给张郃送去命令,一边让唐白河里的舟船开始集结,准备强攻。 如今,在唐白河的河口外面,只有三十来艘小型的蜀军水师战船堵着,曹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更是早早把舟船都调到了唐白河的下游。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艘舟船冲蜀军水师猛扑而去。 这些蜀军水师战船也不堪一击,没有多久,便朝上游逃命而去。 陈群又觉得有些蹊跷,来到曹真的面前:“大将军,这些蜀军的水师战船,为何向上游跑?” “尚书令就是太过谨慎。 姜阳的水师主力在下游,这些蜀贼的水师哪里敢往下游跑? 尚书令,襄阳城中只有两千兵马,唾手可得,且勿再迟疑。” 陈群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心了,便点了点头,随曹真渡河去。 当张郃收到曹真的消息,点立刻升帐点兵,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的兵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随着一声令下,大量的舟筏推进河里,向汉水南侧进发。 虽然他的舟筏很简陋,一次载的人也不多,但胜在数量巨大,大概半天的功夫,便运了一万兵马过河。 张郃也来到南岸:“将士们,前方便是筑阳,拿下筑阳,便可顺流而下直取襄阳。大家建功立业、封妻萌子的机会,到了。” 听到张郃的鼓舞,曹军将士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突然,副将往下游一指:“左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张郃扭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汉水河面上,大批的水师战船正疾驰而来,看数量,大概有三四百艘,风帆如墙,旌旗蔽天。 战船之上,“汉”“陈”的大旗十分显眼。 到这时,张郃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又被蜀贼埋伏了,蜀城有这么多的战船,难怪敢在襄阳城里只放两千兵马。 张郃再也顾不上许多,跑到汉水边,登上一艘小船,便向北岸逃去。 此时魏军的舟筏,有的装满了士卒正在向南岸渡河,看到汉军的水师来了,立刻掉头,也想逃回北岸。 只是船在大河里掉头,哪有那么容易? 船工技术好,又比较冷静的,便先倒着划水把船停下来,然后再慢慢加速向北。 有的则妄图转个大圈,再返回去。 还有的舟筏刚把士卒运到了南岸,正空船返回北岸,计划再运兵过来,此刻再也顾不上许多,加速往北逃去。 而那还在南岸的士卒,一个个或跳脚骂娘,或失声痛哭,也是害怕极了。 张郃一看,立刻身边的亲兵一起高声喊话,敢有空船返回北岸的,杀无赦。 听到这样的命令,那些船工没有办法,又只能调转头去到南岸。 一时间,整个河面混乱不堪。 至少有一成的舟筏,互相碰撞,倾覆在汉水里。 陈式站在战船上,看着混乱的魏军,哈哈大笑。 半个月前,丞相一纸命令,把他从江陵调到了襄阳,却没有让他率领在襄阳的水师大军,而是把他派到了筑阳来。 一开始他心里还十分委屈,可随着魏延的三百多艘小型战船赶到,他便浑身充满了干劲。 这十来天,他领着这些战船躲在南河里,就等着给魏军致命一击。 大概两炷香过后,汉军战船行到了魏军渡河的位置。 这时候,那些船工再也不顾张郃的命令,有的驾着小船或木筏向上游逃去,离北岸近的则直接冲回北岸。 有些的船上装满了魏军,划不快,船工甚至直接跳进了水里逃命,只留下魏军士卒在船上鬼哭狼嚎。 陈式并没有同情他们,毫不犹豫领着战船直接冲向了魏军的舟筏。 这简直就像狼群冲着冲进了羊群。 更关键的是,狼群的数量,跟羊群差不多。 一边倒的屠杀。 那些向上游跑的舟筏,也没有汉军战船的速度快,纷纷被追上撞沉。 张郃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经过一个时辰的屠杀,水面上再也看不到一艘魏军的舟筏,陈式哈哈一笑,领着船队,向下游疾驰而去。 这时候,张郃才如梦初醒,连忙拽过一个传令兵:“快,八百里加急报告大将军,蜀贼还有三四百艘战船,正向襄阳城而来。” 见传令兵骑着战马飞奔而去,张郃才一下子跌坐在地,口中呢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而此时的曹真,正惬意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挥舞着手中长剑:“攻城!给本将攻城!” 如今的襄阳城外,已经汇聚了一万五千魏军,正从四个城门发起攻击。 在汉水上,舟船来来回回,把士卒从樊城,不断运往襄阳,一片繁忙的景象。 曹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转身看向陈群:“尚书令,最多还有一日,剩下的大军便可渡河成功。 到那时,渡河的竹筏也造好,襄阳城的护城河再宽,也救不了诸葛匹夫。” 随着土楼的修建,吊桥外的护城湖已经初具规模,曹魏的兵马根本展不开队形,暂时还没有对襄阳城形成有威胁的进攻。 这也是丞相敢用两千人守襄阳的底气所在。 陈群也点点头,如今,他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的谨慎了:“诸葛匹夫喜用奇谋。只是他却不知,奇谋始终是小道。在大军面前,些许上不到台面的计策,不过螳臂挡车。”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似乎破襄阳城就在眼前。 从筑阳到樊城有一百多里,魏军的传令兵一路上毫不怜惜战马,中途跑死了三匹战马,终于在两个时辰后,把消息告诉了樊城守将。 等曹真收到消息,又是一炷香之后。 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什么?蜀贼居然还有三四百艘战船?” 陈群也在一旁失声道:“此话当真?” 传令兵满头大汗,一抱拳:“千真万确,左将军说蜀贼诡计多端,请大将军快快领兵北撤。” 就在这时,又一队骑兵从上游冲来,一路上不停高喊:“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这队探马一直冲到曹真的面前才停下,都顾不上翻身下马,直接抱拳道:“禀报大将军,一个时辰以前,蜀贼水师已过了山都,正顺流而下。 末将估计,再有半个时辰,蜀贼的水师便抵达襄阳城外。” 陈群急切道:“蜀贼有多少战船?” “军情紧急,末将没有清点。不过,连绵数里,应该不下三百之数。” 听到探马的话,曹真和陈群的心情都跌到谷底。 这与张郃的情报对上了。 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短,一万五千大军,根本就撤不回去。 “大将军事不宜迟,赶快撤吧,能撤多少撤多少。” 曹真点点头:“就如尚书令所言。” 很快,之前张郃部的情景,又在襄阳城上演,好在这里的位置足够宽,虽然混乱,倒也没有发生舟船彼此相撞的情况。 不过,由于河道更宽,运人的效率也低了很多。 在襄阳城外的汉水边,挤满了魏军,等着上船北逃。 曹真和陈群等人,当然第一时间逃回了樊城,有名有姓的将领也早早早逃了回去。 此时还留在汉水南岸的,官职最高的就是一些军司马。 这让整个魏军的组织,更加的混乱,彼此谁也不服,互相争抢上船的机会,甚至动起了刀枪。 舟船上也挤满了人,直到塞不下为止。 甚至有些魏军士卒,在船要离岸的时候,还拼命抓住船沿,想要跟着逃回去。 好几艘船,就因此而倾覆,落水者无数。 其他舟船上的士卒一看,再也不心慈手软,拔出长刀,对着袍泽的手就砍下去。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魏军的混乱,在蜀军战船出现在视野之际,达到了顶峰。 没上船的士卒之间,为了争抢上船的机会,彼此厮杀。 已经在船上的士卒,则拼命催促船工开船,并用长枪捅刺想要登船的袍泽。 战况惨烈无比。 丞相站在城头,看着这一幕,也不禁摇了摇头。 与筑阳相比,襄阳城紧邻唐白河,除了少部分逃的太慢了,绝大部分的伪魏军舟船,都在汉军水师到来之前逃进了唐白河里。 所以,当陈式领着船队到了之后,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 不过,汉水又重新回到了汉军的掌控之下。 并且,魏军仍有一万兵马,被迫留在了汉水以南。 没办法,曹真虽然事先得到了消息,可陈式的战船还来的还是太快了。 这些魏军当中,已经没有了将领,最多就是一些军司马,失去了主心骨,士兵们如同无头苍蝇般,显得惶恐不安,士气低落至极。 丞相站在城头上,敏锐地发现这个情况,他让士卒齐声高喊: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这震天的呼声在战场上回荡,令魏军更是心生动摇。 陈式在战船上,远远看着丞相,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襄阳城里只有两千兵马,丞相居然要城外的一万魏军投降? 接受俘虏的事情,难道不是等姜将军率大军回来之后再考虑吗? 丞相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