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往日里,你们不是都很能说吗? 现在祠堂都要被人拆了,你们却一个个不说话了。 啊? 平时争夺田产,争夺铺子的那股狠劲呢? 都丢了吗?” 一个老人,站在蒯家大堂里,冲一屋子的人咆哮。 二十几个男人,跪坐在各自的案几后面,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更没有人敢与他争辩。 原来,自从那两座土楼的一楼修建好,丞相和赵云等人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便立刻派大军协助,命姜阳在全城铺开修建。 而姜阳,心中早就有了方案,就是参考长安城的方式,把襄阳城分割成一百个小方块。 只用一天时间,就完成了整个城池的测绘,如今,已经有三十座新的土楼在修建。 好巧不巧,蒯家的祠堂和大堂,都在姜阳规划的道路上,按要求必须拆除。 而姜阳已经派兵给蒯家送达了命令,让他们在五天之内,拆除完毕,不然的话,就亲自带兵来拆。 “那姜阳小儿,不过一穷酸出身,往日里连进我蒯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跟着诸葛匹夫,鸡犬升天,便眼高于顶了,不把我蒯家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 听了他的话,一年轻人害怕至极,连忙站了起来:“六叔还请消消气,姜阳这厮杀人不眨眼,若是惹恼了他,恐怕又要血流成河。” 没办法,姜阳在蒯家的大门前,连杀他们两人,已经给他们杀出了心理阴影。 不过,这个被称为六叔的人,一点也不惧怕姜阳,甚至变本加厉,大放厥词。 “他诸葛匹夫,当年不过一条丧家之犬,要不是先祖有约,岂能与我蒯家结为亲家? 如今做了蜀汉的丞相,居然就翻脸不认人,老夫早就看出来了,他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六哥,慎言。”一个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赶紧站起来阻止。 “是啊,六叔这话可不敢说呀!” “六叔,这话要是传出去,就是灭顶之灾啊……” “六叔,蜀汉势大,还请谨言慎行。” “……” 老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把大堂里的其他人吓坏了。 “哼! 在座的都是我蒯家的人,你们要是不去告密,他诸葛匹夫怎么可能知道? 看看你们的怂样!” 被称为六叔的人,似乎还不解气,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 “你们啊,一个个只知道舞文弄墨。 要是早听老夫的,多去带兵打仗,出一两个将军。 我们蒯家,又何至于被他姜阳小儿欺上门?” 老人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嚣张,只因他是蒯良的亲兄弟,蒯家家主蒯钧的亲叔叔。 并且,在他那一辈,目前他的年纪是最大的。 往日里,他除了在蒯钧面前收敛一些,对其他人从来不假以辞色,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也养成了他嚣张的性格,敢对丞相和姜阳出言不逊。 “六哥,家主已经去找诸葛丞相了。想来,丞相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会通融的。” 另一老人站了起来。 “是啊,前些年我蒯家对丞相还是照拂有加,想来,诸葛丞相不会如此不讲情面。” “是啊,六叔,再等等吧。” “……”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劝着他。 而此时,蒯钧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丞相大帐里,已经等了多时,却连丞相的面都还没见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越来越凉: 这一次汉军攻破襄阳城,看起来对几个家族都一视同仁,既没有要求大家出钱出粮,也没有立刻让某一家的人出仕。 但蒯钧知道,黄家的人,已经早就把笑容写在了脸上,听风声,有好几个年轻人会到汉军中为将。 对此蒯钧也没有办法,毕竟诸葛亮的老婆就是黄家的,之前要不是慑于曹真的威压,只怕早就打开襄阳城,迎汉军进城。 另外几个家族,例如蔡家,则一直处于观望状态,对汉军既没有疏离,也没有过于亲近。 而汉军对他们,也是不管不问的状态。 唯有蒯家,从那晚拆大门开始,姜阳似乎就一直在针对他们。 这让蒯钧不得不多想一点。 当年蒯家劝刘宗降曹,如果诸葛亮还在因此而生气,那蒯家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该如何行事,必须要有个决断。 蒯钧正在这里胡思乱想,一声通报,打乱了他的思路,把他拉回了现实。 “丞相到!” 蒯钧赶紧几步走到军帐外面,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向丞相行礼。 丞相哈哈一笑,率先开口:“伯良(蒯钧),久等了。 军务繁忙,还请不要见怪。” 蒯祺与蒯钧是平辈,所以,丞相与他也平辈相称。 “不敢不敢。丞相为百姓操劳,钧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没能为丞相分忧。” 蒯家的基业都在荆州,不到万不得已,蒯钧不想放弃这份家业,他说这话,便是主动向丞相示好。 “伯良哪里话。”丞相哈哈一笑,“蒯家这些时日都在施粥,已经是给亮帮了大忙。若蒯家还想做的多一点,亮也乐见其成。” 蒯家在荆州经营多年,如果他们真的愿投诚大汉,对荆州的稳定,有很重大的意义,丞相没有理由把他们往外面推。 所以,也就顺水推舟,把话递了出来。 姜阳看着蒯钧,也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蒯钧连忙谦虚拱手,不过,他似乎没有听懂丞相话里的意思:“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这样,回去便让他们把粥篷多开一半。” 听到这话,姜阳心中好笑,:我大汉缺你这点粥?先生缺你这点粥? 如果你说派两个人出来做官,我们也认可你的诚意,可是多施一半的粥? 简直就是笑话。 蒯钧啊蒯钧,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姜阳心里也明白蒯钧的心思。 与蔡家等小家族一样,蒯家现在,观望的态度居多。 对此,姜阳很理解,襄阳城虽然现在在汉军手里,但曹丕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宛城。 在他们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所以不着急下注。 姜阳与丞相对视一眼,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是抬脚向帐内走去。 “不知伯良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进到军帐里,丞相首先开口。 蒯钧深深一拜:“丞相,钧今日前来,是想请丞相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不要拆蒯家的祠堂。” “这……伯良可知道,亮的岳丈黄家的大门,也会拆除。” “钧有所耳闻。” “既然如此,伯良应该知道,我大汉行事,一向一视同仁,又岂能在蒯家这里请方便之事? 若如此,其他几家会不会有怨言? 其他拆了的房子的百姓会不会有怨言? 伯良,是想要本相失信于天下人?” 听到这话,蒯钧赶紧一拜:“钧不敢! 只是,大门与祠堂,终究有别。 若是连祠堂也守不住,百年之后,钧实在无颜见列祖列宗!” 姜阳冷哼一声:“如今,蒯家主知道大门与祠堂有别了。 那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大门是脸面,大门是风水。 原来,在蒯家主看来,蒯家的大门很重要,而黄家的大门就可以随便拆。 放心,这话,本将一定给黄家带到。” “安西将军,安西将军。 还请安西将军息怒,草民绝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丞相的时候,蒯钧还敢自称为钧,面对姜阳,就只敢自称草民了。 看来,还是刀剑说理比较有力。 姜阳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他。 停了片刻,蒯钧又拱了拱手:“草民听说,蔡家的祠堂,本来也应拆掉,蔡家求情之后,安西将军便已通融。 草民斗胆,请丞相和安西将军,对我蒯家的祠堂,也网开一面。” “蒯家主这个消息很灵通嘛。 那你有没有问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 又或者说,蒯家主明明清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蔡家的祠堂,本来就擦着边,挪个两丈,便不影响土楼的建设。 这样的方便,本将自然愿意给。 而蒯家的祠堂,在两条大道交汇的正中,要如何腾挪? 如果不拆,就会把两条大道堵住。 到时候影响了军队调动,蒯家担待的起吗?” 其实,真不是姜阳故意为难蒯家,只是随着四个城门的中轴线确定,再确定了土楼的大小和道路的宽度,每个土楼和道路的位置就确定下来。 如果在这个点调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规划都要大动。 若是占地面积小,倒也罢了,腾挪一下,只要不影响行军调度,姜阳也愿意给大家方便。 偏偏蒯家的祠堂修的也太大了一点,又正好位于两条大路交汇的地方,改都没法改。 听了姜阳的话,蒯钧知道他这里行不通,于是转身,对着丞相深深一拜。 “伯良不必如此,这次的规划,乃是本相与军中诸位大将一起商量的结果,断无更改的可能。 若伯良今日前来,只为这件事情,那就请回吧。” 丞相主动帮姜阳把压力担了起来,并起身送客。 蒯钧无奈,只好转身离去。 回到家,看了大堂里的族人一眼,没有说话,向书房走去。 在他的身后,议论声骤然而起,族人肯定都猜到了结果。 可蒯钧没有给他们解释的心思。 来到书房,蒯钧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把桌上的笔墨全部推到地上。 “家主,那诸葛匹夫一点不念旧情?” 一个声音,从书架后面传来。 蒯钧喘着粗气,没有回答他。 那人也不恼怒,自顾自说道:“蜀贼乃是一帮泥腿子,向来与我世家大族不是同一路人。 当年关羽如此,如今诸葛匹夫也是如此。 家主,陛下在宛城翘首以盼,就不要再犹豫了。” 这人叫蒯鹏,与蒯钧同辈,此时在曹魏为官。 曹丕到了宛城之后,主动请缨,潜到襄阳城,来策动蒯家。 虽然如今汉水在汉钧水师的控制之下,可汉水毕竟那么长,蒯家又是地头蛇,偷偷渡一个人,也不是难事。 听到快蒯鹏的话,蒯钧逐渐冷静下来:“陛下虽带了十万大军前来,可如今水师尽毁,又如何能过汉水?” 汉水,才是蒯家和几个家族观望的主要原因。 否则,他们早就毫不犹豫投降曹魏了。 天下精华之地,皆在曹魏之手。 蜀汉与他们相比,实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以如今的情况,曹军暂时没有办法过汉水。” 蒯鹏老老实实道。 蒯钧斜瞟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曹魏根本就拿不回襄阳城,你还要我蒯家押注曹魏,是觉得蒯家死的不够快吗?” 不料,蒯鹏不慌不忙道:“家主此言差矣,这正是我蒯家的机会。” “哦,此话怎讲?” “若是陛下能够轻易渡过汉水,我蒯家又怎么在这一战立功呢? 只怕到时候,蒯家在陛下眼中的地位,甚至比现在还要低。 毕竟,襄阳城已经被蜀贼占过一次了,而我蒯家,豪发无损。 至少,陛下对我们不会太过信任。” 顿了顿,蒯鹏继续道:“如果我蒯家能够提供大量船只,让陛下的军队顺利过河,那这一战,蒯家就是首功! 家主你,就是第一功臣!” 听到蒯鹏的话,蒯钧呼吸急促起来。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他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他知道,曹军在南阳,此时有十三万兵马,只要能渡河,汉军的四万人,根本就挡不住。 正如蒯鹏所说,如果这件事情真让他做成了,那他必然就是首功。 到那时,他一定要让姜阳知道,惹到他的后果,一雪今天在姜阳那里得到的耻辱。 不仅如此,他还要曹丕封他为将军。 他算是明白了,在这个乱世,只有手中有兵,说话才硬气。 至于如何才能躲过汉军的耳目,给曹军提供大量的战船,蒯钧并不担心。 作为荆州的地头蛇,家族在这里经营数百年,他的能量,远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大。 又思虑了片刻,他转身盯着蒯鹏:“今天,你没有回来,我们也没有见过面。等我准备好,就会通知你。” “家主英明!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陛下要多少条船?” “至少一次能渡一万大军过河。” 蒯钧想了想:“一个月。” 蒯鹏拱拱手:“静等家主的好消息!” 此时,汉军大帐里。 城丞相摇着羽扇,不慌不忙道:“曹丕已经带着十万大军进驻宛城,你把蒯家逼得这么狠,就不怕把他们逼到曹魏那里去?” “先生,当年若不是蒯家,陛下便有机会拿下整个荆州,又怎么会一路南逃,狼狈至极。 说起来,蒯家丝毫没有顾及先生,可谓一心向曹。” 是的,姜阳就是心中有气,蒯家与先生明明是亲戚,却胳膊肘往外拐。 摆明了,他们看不起刘备,看不起先生。 丞相微微一叹:“时值乱世,各家各族都要保全自身,蒯家当年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是时势所逼,为师并没有怪他们。” “可是……” 姜阳还想说话,被丞相用羽扇止住。 “这几日,为师与陛下一直飞鸽传书,商讨如何处置荆州各世家大族。 截止到目前,陛下还没有想好。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接下来在用人时,各家各族的忠诚,必须要得到保证。 所以,为师才容忍你对蒯家的试探。” 姜阳这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先生一直看在眼里:“先生明察。” 丞相又抬着羽扇道:“不过,试探归试探,对于各个家族的防备不能松懈,万一他们真的投了曹魏,必须要能及时控制?” “先生放心,弟子已派隐卫盯着他们。” 丞相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你做事,为师是放心的。” 就在这时,一传令兵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丞相,大事不好!” “丞……丞相,黄将军派人来报,运军粮的船队,被东吴水师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