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姜阳要求，每一次交易的时候，潘璋都必须额外带五十名工匠过来，还必须有十名能造楼船的。 　　 他原以为潘璋会轻松答应，哪料潘璋想都不想就拒绝。 　　 “安西将军有所不知，自从你们拿了荆南四郡，陆逊就给至尊建议，严加看管造船的工匠。 　　 至尊早就下令，所有工匠登记在册，禁止外流。 　　 这是杀头的大罪。” 　　 孙权的这个命令，姜阳是知道的，这也是季汉造船工坊没能快速发展的原因之一。 　　 之前他本来想走诸葛瑾的路子，没想到师伯对孙权真的是忠心耿耿，给断然拒绝了。 　　 “难道交易战船至尊就允许了？以潘将军的能量，假死几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姜阳循循善诱。 　　 哪想到潘璋还是摇头：“按照安西将军的计策，战船的交易，还能够不被发现。 　　 不够的战船，本将可以悄悄向其他家族买。 　　 就算被至尊发现了，本将也有说辞。 　　 可工匠不一样，本将自己家的工匠只有那么些，没有办法给将军。 　　 也没有哪个家族，会把工匠卖给本将。 　　 这一点，本将委实做不到。” 　　 姜阳盯着潘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番话有几分真伪，同时，也在内心暗道：潘璋这家伙，看来只是贪财，不是蠢，还有这理智，知道卖鸡蛋可以，不能卖母鸡。 　　 不过对付贪财的家伙，姜阳有的是办法，他假装思索一番，然后充满惋惜道：“既然如此，那独家交易之权，就不能给潘将军了。 　　 这一册书运回江东后，赚个三万钱没问题，我想其他人也会感兴趣的。” 　　 说完，姜阳转身对何勇道：“何将军，为了表现诚意，潘将军这边还是要给一半，每次一百册。 　　 另外一百册，你就辛苦一点，再去联系几个家族。” 　　 听到姜阳的话，潘璋惊讶地站起来：“将军，你说多少？一百册？” 　　 原来，姜阳还没来得及给潘璋说，每一次有多大的量。 　　 听到一百册，潘璋很是震惊。 　　 “不是一百册，是两百册，原本将军独占的话，一次就能赚六百万钱。 　　 可惜啊，白白丢三百万钱给别人。” 　　 潘璋看起来十分肉痛。 　　 姜阳一看，决定再给他加一把火：“当然，潘将军，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其他人能满足本将的条件，这独家交易权，就得给他了。” 　　 眼见到嘴的鸭子有可能会飞掉，潘璋急得走来走去，嘴里骂骂咧咧不断。 　　 姜阳看着，老神自在：果然，所谓的理智，不过是诱惑不够大而已。 　　 踱步了半刻，潘璋突然长出一口气，快步走到姜阳面前，似乎下定了决心：“安西将军，这书……” 　　 “将军！三思啊！” 　　 潘璋身边一老者，突然打断他的话，然后把他拉到了一边。 　　 此人乃是潘璋的族叔，平时在身边充当军师。 　　 他拉着潘璋走了很远，看姜阳应该听不到了，立刻急切道：“将军，至尊表面上很好说话，实际上乃铁石心肠。 　　 咱们偷偷摸摸卖点战船，对蜀汉的水师提升也不是很大，以咱们大吴水师的数千战船，还是可以轻松取胜。 　　 不说至尊很难发现，就算发现了，以你跟他的交情，顶多责罚一番。 　　 可如果真的给姜阳小儿工匠，被至尊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先不说瞒不瞒得住的问题，你就不担心他有了工匠自己造船，就不跟咱交易了？” 　　 “不至于吧，一艘艨艟，需要数百的工匠造一个月，就算每个月给他五十个工匠，他又能造多少船？” 　　 “日积月累之下，能造多少？ 　　 再说了，你就不怕蜀汉水师变得强盛，然后顺流而下攻我江东？ 　　 到时候，咱们都逃不过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不会吧，凭借姜阳小儿，他哪有这么厉害？” 　　 “他厉不厉害，将军还不知道吗？从夷陵之战开始，他几时输过？” 　　 潘璋听完，惊出一身冷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三百万钱呐。” 　　 “再多的钱，如果家都不在了，命都不在了，有何意义？” 　　 潘璋想了想，点点头：“多谢族叔教我。” 　　 姜阳见两人在那边嘀嘀咕咕，潘璋不时点头，便知道这个老者一定是把潘璋劝住了。 　　 于是，等潘璋过来，不等他开口拒绝，姜阳便主动开口道：“想必，潘将军是不准备做这笔交易了。” 　　 潘璋点点头：“安西将军，不瞒你说，本将能有如今的一切，全拜至尊所赐，不敢对至尊不忠。” 　　 姜阳快听吐了，就你，也好意思说忠心？ 　　 不过，他嘴里说出的话可不是如此：“潘将军哪里话，大汉和东吴是盟友，彼此互通有无，哪里是对至尊不忠呢？ 　　 不过，潘将军忠心耿耿，本将佩服，既然如此，也就不强求。” 　　 “多谢安西将军理解。” 　　 “潘将军客气，不过，本将还有一事相求。” 　　 “安西将军请讲，但凡潘某能做到，就绝不推迟。” 　　 姜阳拱拱手：“潘将军也知道，我大汉跟曹贼不共戴天，所以曹魏那边，本将还没想清楚跟谁交易。” 　　 “将军可算问对人了，本将跟曹魏那边的世家有些联系，可以为将军牵线搭桥。” 　　 “有劳！” 　　 “将军客气了。” 　　 顿了顿，姜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潘将军，您引荐的世家，一定要跟您家差不多才行，不然，只怕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来交易。” 　　 “这当然，弘农杨氏知道吧，本将跟他们家有联系，以他们的地位，一定能满足将军的需求。” 　　 在提到弘农杨氏的时候，潘璋的脸上充满了自豪，似乎跟他们家有联系，就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姜阳一听，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这下子，计划成功的几率又高了一分，于是他果断改变策略，故作惊讶：“想不到潘将军竟认识弘农杨氏，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哪里哪里。”潘璋故作矜持。 　　 “不过，以本将之见，要不了几年，潘将军就会带领潘家，跟弘农杨氏一样，成为当世的大家族。” 　　 姜阳的话，让潘璋心花怒放，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姜阳的吹捧，根本不可能做到。 　　 于是他摇摇头，遗憾地说：“潘家与他们还差得远，不说别的，就说这家中读书的子弟，还有家族的财力，都远远比不上杨氏。” 　　 “将军不必气馁，有了圣贤书，还怕家中没有读书的子弟？至于钱财，以将军之能，还不是手到擒来！” 　　 听完姜阳的话，潘璋的眼里燃起熊熊的战意。 　　 姜阳一看，果然，这时候每一个有些能力的人，都想把自己的家族建成当世最顶尖的门阀。 　　 见火候差不多了，姜阳便站起来道：“既然将军认识弘农杨氏，本将便不找其他家族了，想必每个月四百册的书，他们一定能全部交易过去。” 　　 “那当然，以他们的…多少？”潘璋本来要习惯性吹捧，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数量，当即失声问道。 　　 “四百册。” 　　 “四百册？” 　　 “是的，四百册。”说完，姜阳故作随意道：“其实，本将一开始是计划，曹魏那边的世家，也由将军去交易的。 　　 不过将军志不在此，也就算了。” 　　 潘璋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姜阳想象得到，在他的脑海里，这哪是书，分明就是一堆堆的钱。 　　 “安西将军哪里来这么多书？ 　　 只怕益州所有的读书人，每日抄书不停，也就只能抄这些。 　　 再说了，你有这么多纸吗？ 　　 将军，不要信他。” 　　 潘璋身边的老者，见他受不了诱惑，赶紧站出来质疑。 　　 “哈哈哈，本将有没有这么多书，不劳您老费心。 　　 下个月，只看我能不能拿出来就行了。” 　　 “文珪，不要信他。” 　　 老者再次劝阻，急得连将军也不喊了。 　　 “族叔，六百册书，一个月便可得近两千万利。 　　 有了这笔钱，本将很快就能把潘家，建成跟弘农杨氏一样的大家族。” 　　 潘璋的声音低沉，连眼睛都红了。 　　 “至尊会放过你吗？ 　　 这哪是钱财，这分明就是催命的毒药啊。 　　 姜阳小儿心怀叵测，潘家会被你毁了的。” 　　 老者一看潘璋的样子，知道好言相劝已经没用，甚至当着姜阳的面，便开始痛骂。 　　 “得，用战船换书，是潘将军主动提出的。 　　 本将一片好心，却被老人家认为是居心不良。 　　 算了算了，潘将军，这交易暂不做了，我去另寻他人。 　　 告辞。” 　　 说完，姜阳头也不回就走。 　　 “安西将军请留步。”潘璋在后面急切挽留。 　　 老者一把拽住潘璋：“让他走！让他走！吃下这副毒药，潘家就完了！” 　　 潘璋用力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脱，于是口中大喊：“安西将军，这笔交易本将做了，每月五十个工匠，一个不少送来。” 　　 姜阳与何勇相视一笑，成了。 　　 不过，火候还不够，他要让潘璋自己说服自己，于是故意道：“潘将军，你族叔说的有些道理，万一被至尊发现，只怕对家族不利。” 　　 潘璋摇摇头：“无妨，本将自会做得干净利落。” 　　 果然，对潘璋这样的人来说，哪里有什么忠心，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 　　 “你疯了！你疯了！”老者放开潘璋，开始往后面退，“老夫不能让你毁了潘家，老夫要去告诉至尊。” 　　 说完，老者扭头就跑。 　　 潘璋冲身边亲兵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老者便被架着回到了他面前。 　　 “族叔，本将都是为潘家好，族叔怎么就不信呢？难道族叔就不想潘家，成为弘农杨氏那样的大家族？” 　　 “呸！你贪财寡恩，怎么可能把潘家带到那个高度？ 　　 你的战功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老夫还不知道吗？ 　　 都是拿家中子弟的命堆出来的。 　　 部曲不够了，你就去抓山越人做奴，跟其他家族交换士卒。 　　 甚至连自己军中富裕的将士都抢。 　　 你凭什么……” 　　 老者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潘璋手中的长刀，已经捅破了他的胸膛，甚至还拧了一下。 　　 肺里面的血迅速堵住他的喉咙，让老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两手抱着脖子，鲜血不断从口里冒出。 　　 随着潘璋抽刀，两名亲兵也放开了他的肩膀，老者便一下子倒在地上。 　　 他通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潘璋，已经快要瞪出眼眶。 　　 紧接着，他拼尽全力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把潘璋一起拉向地狱。 　　 不过，他注定只能徒劳无功。 　　 姜阳看着这一切，对老者的睿智和作死的无畏有些敬佩，跟杨修何其之像。 　　 不过，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也只能默默在心中说一声走好。 　　 而潘璋，则像没事人一样，接过一块亲兵递过来的破布，轻描淡写道：“今日乘船出巡，族叔所乘战船不幸撞礁石，死骨无存。” 　　 身边亲兵齐齐拱手：“喏！” 　　 把破布扔回去，潘璋继续道：“回去之后，尔等每人领两万钱。这交易之事，以后便由尔等负责，本将不会亏待。”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都面露喜色：“多谢将军。” 　　 姜阳冷冷看着潘璋料理后事，只觉得这几名亲兵有些可怜，他们还在做着发财的美梦，却不知已注定活不到回军营了。 　　 潘璋的冷静，也让姜阳有些意外。 　　 他这表现，与之前被财富蒙蔽双眼，简直判若两人。 　　 姜阳不得不多想一层，自己似乎，一直有些小瞧了这个潘璋。 　　 他跟陆逊的不对付，会不会也是故意为之？ 　　 在原本的正史中，潘璋虽然跟其他东吴虎臣一样，死后儿子被孙权流放了。 　　 可他在世的时候，一直是活得很潇洒的，孙权也很信任他，仅凭这一点，就比陆逊似乎还要强一些。 　　 见姜阳始终盯着自己，潘璋拱拱手道：“让将军见笑了。” 　　 “哪里，哪里…”姜阳主动帮潘璋解释，“若无将军拼死搏杀，哪里有潘家的荣华富贵，如此一来，家中子弟的伤亡难免就要多一些。” 　　 潘璋点点头：“知我者，仲贤也。可惜啊，族叔一直不太理解。其实，族叔一直对本将帮助很大，如今杀他也是迫不得已。” 　　 “有些时候，确实不得不做痛心之事。想当年，曹孟德也不得不杀成皋吕伯奢，可天下谁不称他为一声英雄？” 　　 姜阳这个例子，其实举得有些牵强，不过，他看出潘璋似乎有些野心，如今又已背叛孙权。 　　 不如，就在他心里埋一颗更大的种子，也许哪一天会有奇效呢？ 　　 双方约定好下个月交易的时间地点，再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各自离去。 　　 不仅如此，潘璋还以刘备已撤军为由，急匆匆要撤回江东。 　　 陆逊也觉得这一战已经打不起来了，便没有过多挽留。 　　 而此时东三郡的孟达，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