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今天这褚遂良接下来怎么辩，往后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都将发生变化。　　 褚遂良停留在这字帖之前，足足验了盏茶时间之后，这才是突然折身，面色激动，朝李世民行礼：“恭贺陛下，得兰亭集序帖真迹——！”　　 “方才是臣喝了几杯酒，一不留神打了眼，还请陛下恕罪。”　　 对此，李世民只是深深看了眼褚遂良，他岂能不明白什么，毕竟他在登基之前，也是从险恶的政治斗争中摸滚出来的。　　 不过倒也没有当面说什么，适当的尔虞我诈，才能得到锻炼。　　 比之这个，李世民的目光中露出欣喜之色，这心心念念多少年的兰亭集序帖，终于是到手了！　　 只见李世民亲自上手，将这兰亭集序帖缓缓卷了起来，然后亲手把这字帖放进宫人捧着的红木匣子中，道：“即刻打造一方玉匣，专供放置这卷字帖。”　　 说罢。　　 李世民折身，这才是大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后，摆手道。　　 “大宴，继续。”　　 跪地上的李泰，这会也是偷偷起身站了起来，摸着发酸的膝盖，低着头默默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似是跑了四百米、大汗淋漓，汗珠在下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两人更是面色极为难看。　　 今天这一遭，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连身为天子红人的褚遂良都是感到一阵心颤，他有一种天子眷宠正在从自己身上快速流逝的无力感。　　 接着。　　 在东宫和魏王的相继献礼结束之后，站出来的礼官开始陆陆续续的喊出了其他宗室子弟的名字。　　 吴王李恪、蜀王李愔、越王李贞等等等…　　 待到天子的儿子们献礼祝寿一一结束之后，就是轮到各个已经下嫁的公主及驸马。　　 这些人都是严格按照礼仪流程操作，大致上就是先跪下给李世民磕头祝寿，然后再起身跳上一段，兴致高的还会上去给天子捧脚，最后献上早已准备好的贺礼。　　 至于这些贺礼，皆是精心准备的各种奇珍异宝。　　 不过也看得出来。　　 面对这些贺礼，李世民虽然都会一一含笑收下，但实则上并没有多么在意，完全没有刚才看到兰亭集序帖的那般激动。　　 约莫过了小一个时辰之后。　　 席位上的李象一边喝着水酒，一边琢磨着外面的事情已经办的怎样了，毕竟他李象已经在天子面前做下了保证，言说大理寺一定会全力协助晋王。　　 天子跟前无戏言，作为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李象素来是说到做到。　　 若是不出意外，当李治领天子诏去抓人的时候，纥干承基应该就已经在长孙无忌的安排下开始走出宫程序了，所以李象很是贴心的让张燕提前带人守在了朱雀门之外。　　 只要见到纥干承基，当即拿下，然后贴心的送给晋王李治。　　 主打就是一个送货上门，五星好评。　　 “请，皇长孙献礼——！”　　 这时。　　 礼官话音落。　　 当‘皇长孙’这三个字在殿中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都是顾不上喝酒了，目光下意识都是朝着站起身来的李象望去。　　 这段时间以来。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李象的身上多了太多的头衔。　　 敦煌郡公、大理寺卿、庆州都督、秦国公、左侯卫大将军、右侯卫大将军、大唐诗仙、河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漠北道行军大总管。　　 这其中的每一个头衔的出现，都足以震动整个长安，真是既让人震撼又是羡慕的眼眶发红，反而是皇长孙这个头衔变得不那么来的令人在意。　　 以至于。　　 很多人在刚刚听到「皇长孙」这个名号的时候，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　　 ‘终于到我表演了。’　　 再等下去，李象喝这水酒都快要喝饱了。　　 缓缓起身，李象走到这殿中。　　 并不行礼，也不跳舞，而是看向李世民，朗声道：　　 “请皇祖父，赐笔墨纸砚。”　　 在领导面前，一定得挑自己的专长来展示。　　 话音落。　　 李世民瞬间明白了李象要做什么，顿时眼睛就亮了。　　 作为天子认证的大唐诗仙，在自家祖父的寿辰之上，自是要赋诗一首了！　　 更何况，天子寿宴，岂能少的了诗赋？！　　 以往李世民设宴，都会把上官仪叫来赋诗，所以上官仪有了一个天子御用诗人的美称，但是自从见了‘塞上行’、’将进酒’的大气磅礴之后，再看上官仪的诗，怎么看怎么矫揉造作，真真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快，赐笔墨——！”　　 李世民连声道，殿中内侍自是快速搬上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接着。　　 在殿中一众勋贵宗室的注视之下，李象抬手提笔，一手行云流水的瘦金体展示，一行行诗句在这宣纸之上落下，在旁站着的内侍，则是在天子授意之下，引吭高诵。　　 李象每笔落一句，他便是吟诵一行。　　 “深宫高楼入紫清，金作蛟龙盘绣楹。”　　 “佳人当窗弄白日，弦将手语弹鸣筝。”　　 “春风吹落君王耳，此曲乃是升天行。”　　 “因出天池泛蓬瀛，楼船蹙沓波浪惊。”　　 “三千双蛾献歌笑，挝钟考鼓宫殿倾，万姓聚舞歌太平。”　　 “我无为，人自宁。”　　 “三十六帝欲相迎，仙人飘翩下云輧。”　　 “帝不去，留镐京。”　　 “安能为轩辕，独往入窅冥。”　　 “孙象拜献南山寿，陛下万古垂鸿名。”　　 一行又一行诗被念起。　　 这殿中之人，除却少许几个如尉迟恭这等不读书的之外，其余都是文化人，自是能够领略诗行之美，无不是沉醉于意境之中。　　 与塞上行和将进酒一般无二，其行句之间的那股豪迈，让人胸中万千，诗行中的景致意境，更是有着令人登临仙境之感。　　 “好诗！好诗啊——！”　　 萧瑀抚掌，出声称赞。　　 他这一赞，并不是因为他是象党成员，而是真真切切的发自于内心。　　 这一点，从其余人面上之表情便是可以看出，不管他们政治立场如何，对于秦国公的诗才，是绝对没有丝毫质疑。　　 在场诗赋造诣最高的中书令杨师道，此刻更是出声叹道。　　 “一首贺寿诗，亦是能够写的这等豪迈——！”　　 “实乃我大唐诗仙，盛名不负！”　　 李太白的这一首《春日行》，是其为玄宗翰林时，应玄宗诏而为玄宗所作的贺寿诗，时李白已酒醉翰林苑，玄宗乃命高力士扶以登舟，即兴而作此诗。　　 虽然是贺寿诗，但依旧是一贯的太白豪迈之风。　　 这首诗中除却有着为天子贺寿的词藻篇幅之外，还有隐喻劝谏玄宗求仙问道，以及恢复天下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　　 放在玄宗时代，这诗中的这些隐喻是劝谏。　　 可若是放在唐初，放在李世民的贞观时代，这就是全诗赞颂——！　　 因为贞观时期的李世民推行的国教就是道教（与西游记不同，李世民一直都是抑佛崇道，甚至曾下诏宣称李唐乃是道家始祖老子李耳的后裔），奉行的就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政治主张，以及不止一次的公开蔑视历朝历代求仙问道的帝王。　　 这诗中原本对唐玄宗的暗讽，在这里完全成为了称颂，就等于是把李世民和历代帝王做个正面典型对比——！　　 当然，在后些年，李世民因为经历了长达数年的头风欲裂，进而开始求仙丹延寿，那是后话了，人上年纪了，尤其是久病不愈，总会产生一些神神鬼鬼的想法。　　 而且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李象特地做了个小小的改动，将‘小臣拜献南山寿’中的‘小臣’二字改成了‘孙象’，顿时越发贴切他这个天子长孙的身份。　　 “孙象拜献南山寿，陛下万古垂鸿名——！”　　 大位之上的李世民，缓缓重复念了一遍最后一句，眼中之欣喜，根本不加掩饰，赞叹道：　　 “象儿所作之诗，果然首首都是传世佳作。”　　 这时。　　 李象放下了手中狼毫，扑通跪地，贺道。　　 “祝皇祖父寿比南山，愿陛下鸿名，永垂后世，万古留芳！”　　 ……………………　　 与此同时。　　 当下两仪殿门之外，太极宫外朝区域之内。　　 已然是受了皇命查案的李治，此刻正是一脸的意气风华。　　 大步行走在这太极宫外朝之地，身后跟着一骠披甲在身的右侯卫甲士，威风凛凛，就连走路都带风，他顿时体会到了李象的那种爽感。　　 这时。　　 有着三个中郎将快步来到了李治身侧，这都是右侯卫的中郎将，得天子圣命，率领各部来听从晋王调遣捉拿贼子。　　 “参见殿下。”　　 三人并排行礼，李治没有跟这三人客气，一副雷厉风行之状，道：“东宫可有所发现？！”　　 闻言，三个中郎将都是摇了摇头。　　 李治顿时眉头皱紧了起来，他在出两仪殿之后，便是第一时间召集了右侯卫的将士，然后将东宫给里里外外的全部搜查了一遍。　　 “殿下，当下贼子说不定已经出了宫城。”　　 有一中郎将开口说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治大手一摆，否定了这个中郎将的看法，随即道。　　 “东宫纵火，必是宫内人所为，太极宫宫墙之高厚，贼子绝无可能在禁军的戍卫下安然离开太极宫！”　　 “继续搜！”　　 “不仅是东宫，太极宫外朝各殿，都要给孤搜的仔仔细细，一个屋子也不能落下——！”　　 随着李治的一声令下。　　 这三个中郎将都是纷纷行礼领命，不敢有所耽搁，转身就带着人分头行动。　　 太极宫以两仪门为界限，分内外朝两个区域。　　 如三省中的中书省、门下省这两处，以及宰相们平日里值班议事的政事堂要地，还有弘文馆、国史馆、内侍省、左藏库、翰林院等等，都设立在这太极宫外朝之地。　　 而东宫与太极宫之间的宫墙并不高厚，倘若是练家子，贼子完全有可能悄无声息的从东宫翻墙进入太极宫。　　 这一点，从历史上的李承乾谋反计划就可以验证，李承乾的造反计划，最初就是设定从东宫翻墙杀入太极宫，直冲立政殿。　　 而就在这时。　　 有着一个紫袍官员匆匆而来，朝着李治小跑而来，一脸的焦急之色。　　 “殿下，晋王殿下——！”　　 对于这来人，李治倒也并不陌生，乃是将作监的将作大匠（从三品），是潜藏在暗处的鸡党成员，毕竟三品以上的高官，政治立场很是敏感，尤其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一把手们，在非必要时刻，不会暴露出自己的倾向。　　 “哦，王大匠不在两仪殿参宴，怎出来了？”　　 李治见状，连忙是笑着迎上。　　 这位王大匠快步走上前之后，距离李治咫尺之遥，快语低声道：“下官这是以出恭为由离席，司徒差下官给殿下传一句话。”　　 听到‘司徒’两个字的瞬间，李治顿时表情一正，甚至是下意识整了整衣服，这对长孙无忌的害怕，已经是深入骨髓，估计听天子口谕都没这么紧张。　　 “大匠请讲。”　　 王大匠顿了顿，这才是继续道：“司徒说……”　　 话音刚开口，连第一句都还没说完。　　 这时。　　 有着一折冲都尉急匆匆的快速奔来，声音将其打断。　　 “殿下，殿下！”　　 这折冲都尉快步来到近前，开口便是说道：“不良人在朱雀门外将贼人给抓获，当下正要扭送大理寺！”　　 闻言。　　 李治眼眸骤然爆亮，脱口便是大声道。　　 “给孤拦下——！”　　 “这是孤要抓的人——！”　　 在李治看来，这泼天的功劳，怎么可以被李象的不良人给抢去！　　 ‘好你个李象，表面说要全力助我，实际上是想抢孤的功劳！’　　 此刻李治也顾不上听这位姓王的将作大匠说什么，只是匆匆扔下一句：“请大匠代孤转告舅舅，孤一定会将贼人绳之以法，绝不会让舅舅丢人！”　　 说罢。　　 李治匆匆跟着这折冲都尉往朱雀门狂奔而去，他要从不良人手里抢人——！　　 ——————　　 ps：疯狂上分的李治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