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爷啊,当老汉看出,他吴三桂不打算反清而打算安心做藩王时,我就第一时间跑了。” “若不是跑得及时,与同袍一起,各自携带妻儿老小,遁入这个偏僻的小山窝。” “那你现在看到的就不是老汉本人,而是白骨咯。” “唉,可怜我那些同袍啊。” 回忆起曾经不堪的苦难,老汉满是沧桑的脸上,流露出对那段岁月的唏嘘。 “哼!都是那个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害得遍地生灵涂炭,搞得老汉一把年纪了,还得到处跑!要是我年轻40岁,定要取他项上人头!” 老汉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边骂还边举起干枯的手臂,化掌为刀向前方空气虚划几下。 吴桐看了老汉这个样子,“噗嗤”一下就笑了。 “桐哥儿,你这是笑啥子嘛?你是不信我?” 老汉见吴桐偷笑,不高兴了。 “老人家,人家平西王好歹也是武举人出身,年轻时候也是斩将擎旗的猛士。” “更何况人家是王爷,身边最少都有几十个武功高超的侍卫跟着,您怎么近得了人家的身?” “怕是还没近前,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吴桐耐着心跟老头解释,一副“老头,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汉急了。 “桐哥儿,你莫要看不起老汉!老汉年轻时候在边境,曾经一个人一把苗刀,全歼13名鞑子骑兵!” 吴桐听老汉越说越过分,努力压着扬起的嘴角,耐心劝道: “老人家,你就别吹啦,一个人怎么打得赢骑兵啊,而且还是13名,这不可能。” “吼厚!老汉不伯嚭哦!(注:伯嚭,在义乌话里也代表“吹牛”、“靠不住”的意思)” ==== 老汉和吴桐这一老一少,还在关于“全歼13名鞑子骑兵”是不是吹牛在旁边吵了起来。 而化名为“方万扬”的吴世璠,在听完老汉述说后,此时却没有了一点尴尬。 吴世璠那稍显稚嫩的脸上,本该洋溢着无忧无虑、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此刻却写满了凝重。 从老者角度描述平西王入滇前后的这段历史,是吴世璠从来没听过的。 这让吴世璠对阿爷在自己心目中高大的英雄形象,产生了怀疑。 以前有听先生说的是: “永历皇帝神智昏聩,秦晋二王其下结连党伍,败坏朝纲,边军有功而不赏,流氓虽恶而不罚。 彼时,二王为争权柄,兵锋相对。百姓四处逃窜,苦不堪言。 幸吴王明德,文韬武略,顺天应人。 携仁义之师,荡平明逆,安抚黎庶。 百姓闻王至,欢庆雀跃,奔走相告,箪食浆壶,喜迎王师……” 今日听老头这一说,原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啊。 从老汉口中得知,自己爷爷是没有滥杀百姓,这一点倒也没错。(注1) 但他放纵部属掳掠百姓,致使失地流民、无辜生民或是累毙于田土,或是遁入深山野林,生死不明,致使云南疲惫,民不聊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更重要的是,这种情况的直接后果,就是导致吴藩在与清廷争霸的过程中,没法长时间作战。 短时间内,或许问题还压得下,长期以往呢? 残破的西南一隅,靠什么来战胜全据中国钱粮之地、中国精兵之地的满清朝廷呢? 王城脚下的百姓生活都已经如此了,那藩国各地的百姓呢? 我要怎么拯救你,我的藩国。 ==== 就在吴世璠满脸凝重时候,老汉发现了这个少年的神情有些恍惚,于是关心的问道: “少爷,你还好吧?少爷,方少爷?” 被打断思绪的吴世璠吓了一条,连连反应过来: “啊?哦哦,我没事,老人家,就是刚才想到了些事。” “哦哦,没事就好,老汉那就放心了” 老汉松了口气道,接着又问: “那桐哥儿跟俺家娃娃的事……” 看来老头还是没打算放弃啊。 吴世璠无奈,跟老汉说: “老人家,这样吧,如若你家闺女不嫌弃,就让吴桐跟你家女娃娃一起见个面。” “他们若是看合眼,自然是成人之美。” “若是他们看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他们。” “您看可否?” 老汉也是爽快,更不是什么拘束礼教之人,听后没有半点扭捏,直接说: “成!就让他们娃娃自己去看。” 说罢,就招呼自家孙儿带吴桐过去隔壁屋子。 就在吴桐跟着少年山民过去后,屋子只剩老汉和吴世璠两人。 老汉身为主人,估模着两人在屋里也是无聊,于是热情地邀请道: “方公子,既然他们年轻人要去见个面,那咱们没事就到外面走走吧。” “好啊,老人家,那就劳烦您带着我,走走你这个寨子。” 听老汉这么说,吴世璠也是大大方方地应承道。 二人走出屋子,一阵清新的春风迎面而来,吴世璠深吸一口,清新爽朗,骨头都感觉酥掉了。 走到田陇旁边,看着一陇一陇的田地,布满刚插好秧苗的样子,虽是稀稀疏疏,但也可以想象到,几个月后,就是一片金黄的海洋。 “老人家,咱们聊了那么久,还未请教您贵姓呢?”吴世璠笑着主动请问道。 “免贵,姓丁,方少爷你叫我老丁头就行。”老汉大大咧咧,颇有些江湖游侠气息。 “丁老,你看这么好的风光,这么好的地,又种那么多粮食,你生活比平西王好啊,难怪要躲在山里不肯出去啊,哈哈……” 吴世璠这个小娃娃,居然调侃起丁老汉来。 “方少爷莫要嘲笑老汉。少爷或许没种过地,不太清楚,就面前这点地,种稻米吃,我们全寨子十几个人,是吃不饱的。” 吴世璠就觉得奇怪了,老汉不是说没让自家娃娃饿过么,怎么现在又说吃不饱了。 莫非老头诓我?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老头刚刚还在吹他“单人单刀单挑13名骑兵”呢,这怎么可能。 就在吴世璠跟老头闲扯时,发现有几陇田地,已经开垦好但是没有插秧苗,于是指着那几块空地,好奇道: “老人家,怎么那几块地不种庄稼呀。” “我虽然没下过地,但还是知道,现在这个月份,正好是种稻的时节。” “错过这段时间,可是要影响收成的。” 老汉随着吴世璠的手看过去。 跟吴世璠解释道: “哦,那块啊,那块地是种甘薯的。”接着又指向另一块: “这块呢,是种苞谷的。” “只种稻谷不够吃啊,寨子里都是群半大小子,吃得又多,所以得种甘薯、苞谷这些下贱货,产量大,才够吃啊。” 老汉感叹道:“但是说到香,还是得稻米香咧。” 听老汉这么说,吴世璠就感到很奇怪了。 难道同一块地里种的庄稼,打下的粮食,还不是一样多? 带着这个问题问清丁老汉之后,吴世璠顿时发现,拯救藩国的办法,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