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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怕黑吗

滇沛琉璃 可达鼠 4513 2024-09-04 19:11
   我是被火光晃醒的。   看不见倒好,一睁眼,差点惊得从椅子上摔下去。睡眼惺忪扶住墙,瞳孔对焦许久,看到四个身穿米色白袍的女人在一米开外仔细研究着我。   其中除了刚刚见过的矮胖女人,其他三个都是陌生面孔。几位身高体型各有不同,而皮肤却都是一顶一的好,看不出一丝年龄的痕迹。   我腾地一下站起身,她们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我挠挠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路上太累,不小心睡着了。”   为首的是个面目和善的妇人,相貌毫无特点,属于无论见几次面也记不清长相的类型。她挥挥手,另一位女人把烛火拿近了些。   袭来阵阵热浪。   “你们,要不要坐?”我指指竹椅,又询问地看向蒲团的方向。看样子,面试官来齐了。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没人回答。得,咱自觉点吧。刚想往蒲团走,和善妇人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孩子,就坐这吧。”她自己另寻一把椅子,眼光向身后一扫,三人便动也不动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直眉瞪眼地和她们对视。和善妇人终于打破沉默:“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若离,从璞村来,是清恩带进来的。”这句背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说出口了。滇人没有姓氏,父亲让我隐去陈字,避免不必要的疑问。   “璞村……”站着的三个女人小声重复,满脸惊诧。   坐着的和善妇人微微一笑:“璞村东头有口井,垒井的石头是未琢的苍石,你知道是谁砌的吗?”   完了,这我哪知道啊。为了让故事逼真,出发前父亲还真让岛罕带我去了趟璞村。我只记得村里的小孩子特别腼腆,井水豆腐花清凉甘冽,谁会去注意垒井的石头啊!   我支支吾吾,心下惊慌,妇人倒也不恼。她站起来,噗地吹灭了屋里所有的烛火。我站在彻底的黑暗中,一时分不清她们四人是出自我的想象还是真实存在。   “若离,你怕黑吗?”模糊中传来和善妇人的声音。   “不怕。”这倒没有诓她。我在女生里面算是胆子大的,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最多怕被绊倒,没有半点对鬼怪精灵的丰富想象。   “那就好。”和善妇人笑道。   一页光线投入,和善妇人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人默然出门。矮胖女人重新点好烛火,她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红彤彤地,充满喜庆。   “大副使喜欢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权灵奘的学徒了。”她收起先前的复杂表情,语气十分客气。   这么,容易?   “可是我听说,选拔考试很难,标准特别严苛……请问后面还有别的测试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嫌简单了?”她似笑非笑斜眼看我。   “不是不是……没事,您继续。”我赶紧装乖。   “你以后住在六层。”她递来一个竹篮。我低头一看,里面叠着两件和其他女孩一模一样的黑袍,还有几样日常用品。   “赶车大哥还说学徒住在二楼……”我小声嘟囔。每天都要爬那么多级梯子回去睡觉,还不要了我的老命啊。   矮胖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慢条斯理地说:“你负责照顾正使的衣食起居。你们的衣食有专人准备好,送到楼上。从今天开始,你只受正使一人差遣,不听任何其他人的命令——包括我,明白吗?”   我懵懂地点点头,矮胖女人起身,我赶紧拉住她:“美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无名师兄就好。”   “那其他三位副使呢?”   她站在门口,一半脸被烛火照的透亮,另一半在阴影里悄然蛰伏。她关上门,房间里只留下幽幽的声音:“都是无名。”   完全闹不懂她在讲什么。我等了一会,见再没人进来,便知道是让我上楼的意思了。   我推开暗室的门,蒲团上的女孩子们已经散去,只剩三三两两在大厅的暗影处聚着。见我出来,她们的目光又像嗅到蜜糖的蚂蚁,紧紧黏在我身上。   “哎,她们都问你什么了?”一个女孩子贴上来。   “名字,籍贯什么的……”   她嗤之以鼻,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出声:“你们看,她居然一点伤都没有!”   十几个女孩子一下子哄上来,上上下下审视着;更有甚者,扯住我的短袍,目光要把我扒光了似的。   “放开我!”我虽比她们高上一截,但在层叠的人群中心,一切挣扎都似乎无济于事。竹篮被打翻,里面的衣物撒了一地。被涌上来的人踩在脚下,单薄的布料转眼便埋没在耸动的黑云中。一件件黑袍仿佛只由竹竿子撑着,没有肉体和精神,铺天盖地地狐假虎威。   她怎么能毫发无损!黑袍们没有再说话,可是每双眼睛都在无限循环这句话。   “副使在等她。”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清恩用力拨开一件件黑袍。可竹竿子们顽固而富有弹性,她刚拨开一件,另一件又弹了过来,像是誓要叠成一朵蘑菇伞,把我禁闭在内,无法动弹。   “清恩,不好好看你的门,什么时候成了这丫头的奴才?”一粒蘑菇袍子尖利地说。   “副使要的人,得罪了,你们会是什么下场?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清恩毫不示弱。   “哟,吓唬人啊。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就是,自己也没过什么好日子,还在这充英雄,笑死人了。”   袍子们讥笑着,抱怨着,暂时忘记了是谁引起了这一切。仿佛是谁已经不重要,能有人撕开这个口子就好。口子开了,眼泪、苦水什么的便可以倾泻而出,便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再忍气吞声上一些时日。   “是谁在妄议他人?”说话的人似是离得很远,而声音却像环绕立体声一样均匀悬浮在空间中,无差别地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袍子们顿时四散而开。我从地上爬起来,将篮子里翻落的衣物一件件捡回来。袍子们既不伸手,也不阻拦,只是每当我靠近便远远避开。   “想论他人是非的,拿上典籍,到论经阁里说一说。”这话一出,袍子们一齐看向我刚出来的那间小屋。她们满眼惊惧,一副副细弱的肩膀瑟瑟发抖,人群瞬间散去。   声音的主人走到跟前。说来奇怪,那声音极为熟悉,却有着一张我从来未见过的脸。这个女人的皮肤同样完美无瑕。   难道这里不止四个副使?   难道权灵奘有保养皮肤的独家秘诀?那些黑袍虽明显年轻,皮肤却远远比不上这几位穿白袍的啊。   我深鞠一躬,谢她救我于水火。后者轻轻一笑,转向清恩:“告诉她怎么走。”   “师兄,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我赶紧发问。   “刚见过的。”妇人清淡地扔下一句。   我再一次随着清恩穿过长长的昏暗大厅。一些黑袍跑出塔门,到了院子里;留下来的,跪坐在蒲团上,偷偷地看我。我被她们窥视的浑身难受,又满腹疑问,只得加紧几步跟上清恩。她冷着脸,一只手时不时抚过受伤的地方,好像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刚才还要多谢你帮我解围。之前提到令堂,你没回答,是不是得罪了?”我腆着脸没话找话。   “我妈早死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请节哀顺便吧。”我尴尬答道。   “伤心什么,那样的人死一个少一个。”她冷哼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脸地盯着我:“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啊……”我尴尬地捏紧竹篮,随即长舒一口气。   随便她喜不喜欢我吧,反正玉岗肯定早就打点好了,她一定没少收好处。保我,不仅是保住了摇钱树,还讨了副使的喜欢。   说到这,副使到底为什么轻易放过我?看那群黑袍的反应,凡是踏入论经阁的人,不死也要扒层皮。而我就像内定关系户一样,进去睡了一觉就稀里糊涂地通过了?   难不成父亲把副使都收买了?   不可能,要是那么容易,这权灵奘早就塌房了,还用鞒将军他们煞费苦心吗?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想着,开口却变成别的:“最后那位师兄是谁呀?”   清恩看看我,皱成一团的脸第一次舒展开了。她笑了一声:“是无名师兄。”   “这里有好几个无名师兄吗?她们都是副使?”我彻底糊涂了。   “权灵奘一位正使,四位副使,副使都称作无名师兄。”清恩脆声答道。   四位……论经阁内我已见过四位副使,刚才那个妇人却甚为脸生。我记人一向厉害,这会倒开始自我怀疑了。“可是这位无名师兄,在论经阁里好像没见过……”我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们的外貌是随意幻化的,每天甚至每次都不同。”清恩瞧着我,好像我真是刚进城的农村小丫头。   “那你们怎么知道她们是副使?怎么区分?”   “只要无名师兄站在面前,她们让坐着,你就站不起来,还用特意知道吗?需要分配任务,她们自会出现,无需区分。”清恩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真有这么厉害?怪不得那帮小妮子一见副使便吓得魂飞魄散。这还是副使没出手的时候。   试想,在一个人面前,只能做他希望的事,完全没有任何个人意志,所有的挣扎都被困在躯壳里无法施展,以卵击石一般无助。   怪不得铲除权灵奘这么难,这不是邪教吗?不对,邪教只是骗人,这可是来真格的。在绝对的控制面前,钱财算什么,拳脚算什么,王军又算什么。你有钱,转眼便自愿拱手让人;你出兵攻打,一会就变成自相残杀。   幸好必须当面才能一对一使出这一招,不然还斗什么呀?   可是在小房间里,尽管我并未对副使们说谎,但也没有被控制的感觉啊。   说起来,她们人怪好的。大副使还让我坐椅子,问话也是和颜悦色……   难道她们术法如巧克力般丝滑无痕?   我思忖着,不知不觉与清恩走到了二楼往三楼的入口。和陈府的独木梯不同,这里修着和现代楼房一般无二的台阶,只是限于塔身结构,每一级都高高窄窄的,朝着光线的方向盘旋而上。   “原来副使这么厉害。我还以为要用衣服来区分,那如果有人偷一件白袍,岂不是摇身变成领导了。”我嘿嘿笑着,试图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   “这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黑的。”清恩脸上的表情,仿佛已经懒得与我争辩。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到这,你自己上去吧。”清恩有气无力地飘出一句,转身要走。   “等等。”我捏住她的手腕,薄薄的皮肉挂在细弱的骨节上,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我摸出一个硬币大小的玛瑙盒子,塞到她手心:“这是从家里带的创伤膏,涂上应该就没那么痛了。”   她低下头,紧紧攥住那只盒子,眼睛被细密的睫毛遮住,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她回身走了,脚步轻地像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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