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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乡遇故知

滇沛琉璃 可达鼠 4836 2024-09-04 19:11
   “若离,若离……”父亲关切的脸放大在面前。我定定望着他,好一会才开口应声,刚张开嘴就咳出一大口水。   “咳咳……”我捂住胸口,肺里剧烈地翻滚。   直到脸咳的发烫,我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水。清亮亮的,很快与潮湿的石板路融为一体。   “快!”父亲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身穿赭石色粗麻长袍的年轻女人快步上前。她又黑又瘦,头戴兜帽,帽顶装饰着一片鎏金花瓣,下沿有四条飘带,底端系着轻若浮云的孔雀翎毛。   她一手执一柄铜铃,一手放在我的额头,大而无神的双目翻着眼白,念念有词地摇着铃。   “商主,小姐无碍,只是受了惊吓。”女人跪在父亲脚边回禀。   父亲挥挥手,她须臾退下。   “爸爸,你回来了?她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娇俏稚嫩。   奇怪,我说话的嗓音怎么像个中学生了?   父亲愣了一下,两边侍卫投来询问的目光。“不必。”父亲向我伸出手,而我双腿酸软到无法用力。我踉跄一步,父亲赶紧用力搀住。   是了,游了那么久,又一直憋着气,换谁都会没有力气。   可是,我站直了怎么才到父亲胸前?   “宝贝女儿,爸爸一直在啊。你哪里不舒服,快告诉爸爸。”父亲低着头,轻声问道。   我望着他,终于看出问题出在哪里。   面前这张脸的确和我爸一模一样。但他不是现在的爸爸,而是大概十年前照片上面的样子。   他剑眉星目,脸颊饱满,一双薄唇略有些发白。   年轻时候的爸爸,用现在的话说,也是个帅气小鲜肉。   可我们是怎么倒退回去的?   父亲见我眼珠滴溜溜转,一声不吭地盯着长袍女人,只好耐着性子说:“这是新来的巫医玉岗,昨天不是见过的?”   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姓玉的人?浴缸,我还花洒呢。   我一脸茫然。玉岗低头弯腰走到父亲跟前,跪在地上小声说:“商主,小姐受到惊吓,记忆可能暂时出现一些问题……”   “她不可以有任何问题,可能也不行!”父亲厉声打断玉岗:“带小姐回去休息。”   侍卫护送我走出巷子。两个女人站在巷口,刚一看到我,就立刻扑通跪倒:“小姐请!”四条膝盖砸向地面的声音,吓得我不由倒退几步。   女人们看不出年纪。长相憨厚,皮肤黝黑,身材粗壮有力。她们的头发拢得整整齐齐,在头顶梳成一个高耸的马鞍形发髻。   她们向后退去,露出一顶金丝华盖的步辇,两边扶手上各刻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   “这是什么?”我惊异地问。   我当然认出来了,这正是古滇博物馆里珍藏的诅盟贮贝器上面,贵妇乘坐的步辇!   它为什么会一模一样地出现在这里?   “大小姐,这……是给您坐的……”两个女人爬到我的脚边,瑟瑟发抖地说。   紧跟在后的玉岗凌厉地剜她们一眼:“小姐刚受了惊吓,还不帮忙!”   两个女人这才会意,赶紧扶我上去。扎实的蚕丝靠垫稳稳地撑起后腰,头顶的华盖遮住了大部分阳光。我侧脸看向玉岗,她麻利递来一块帕子:“小姐热吗?很快就到了。”   “你叫玉岗?你姓玉?”我没接帕子,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仔细端详,她虽身材黑瘦矮小,但眉眼十分俊秀。眉毛浓密,眼窝很深,大大的圆眼睛灵气不足略显疲态,一张樱桃小口倒是粉扑扑地娇嫩欲滴。   她身上的乖巧和圆滑,矛盾又和谐地共存。   “正是奴婢。小姐说笑了,我们没有姓,本族女子名字多以玉为始。”   那岂不是有很多重名的?我看着地上还未全干的水渍,忽然有了一丝模糊的记忆:“刚才下雨了吗?”   “下了,好大的雨呢。”她的脸上浮出更深一层的惶恐,仿佛担忧我的记忆,又仿佛担忧别的什么。   “湖边离这里有多远?”   “湖边?小姐指的是……”   “抚仙湖啊!”我脱口而出。   “小姐……”玉岗小心翼翼道:“我们这方圆一百里,大大小小的沼泽倒是不少,您说的湖恕奴婢不知……”   难道这里竟不是抚仙湖?   步辇在一座奇怪的建筑前停下来。房顶大概呈扇形,不过中间低,两边高,一根根雕龙画凤的干栏像扇骨一样铺散开来,直冲天际。干栏的末端,每一根都雕着不同的动物,虎,豹,蟒蛇,鳄鱼,大象……   女人们手脚麻利地将我搀下来,看样子还想继续扶进院子。   “走开!”我烦躁地甩手,她们低着头快步退下了。   不消玉岗解释,我已经猜的七七八八。面前正上方的横梁上,刻着枝繁叶茂的玉兰花。   这正是我在湖底看到的石门。   我无声地走近,侍卫打开院门,两旁忙碌的人们都停下手中活计,驻足行礼。   有干粗活的男人,有端着茶具的女人。一个小孩子从后院跑出来,立刻被紧追其后的妇女捉住,瓮声瓮气地向我问好。   我蹲下,他怯生生看我。片刻,张开小手抱住我的脚踝。   记忆里冰冷的触感变成细腻的温热。彼时黑洞洞的眼眶,此刻也被灵动的大眼睛替代。满溢的生命力。   “不许对小姐无礼!”妇女跪倒在地,抖若筛糠。   “无妨。”我百感交集,朝空中抖抖脚。小孩瞬间被妇女倒提而去,哇哇大哭。   我明白了。这里就是抚仙湖底的大宅,那些尸体中的很多人曾经都属于这座宅子。   而我,陈若离,现在就是宅子的大小姐——那个被称作“商主”的父亲的,唯一掌上明珠。   我扶额佯装头晕,跟着玉岗上了楼。玉岗把我让进走廊尽头的套间,便躬身退出去了。   嚯!这房间真大!想不到外表粗犷的石头房子,内里居然可以装饰得如此富丽堂皇。屏风面用金丝和贝母贴出栩栩如生的孔雀形状;桌台上的金银错茶具薄如纸片,杯身细细镶了五颜六色的玛瑙珠;梳妆台更是一绝,一面青铜手镜背侧,线刻的条纹比头发丝还细。   我拾起铜镜认真端详。镜子背面是一个少女,站在荼蘼的玉兰花中间,春风拂面,长发飞扬。   少女身着短帔,宽大的对襟长衫垂在地上,小腿上缠着心形纹的缎带子,赤着脚。我将镜子翻转过来,略有些扭曲的镜面中照出我青涩的脸。   这时才终于可以确定,我是真的穿越了。   可传说中的魂穿,不都是穿到别人身上吗。我回到中学模样的自己,外带年轻版的爸爸不说,而他竟然好像已经不记得现代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从抚仙湖底游到了哪里?   几天后,管家向全城发出告示,说陈家大小姐在石板巷丢失了一块贴身挂饰,拾到并送回者可得黄金百两,还能得以一见大小姐真容。   那天大小姐十六岁生辰,商主第一次带她出游。她着长衫,蒙面纱,刚到石板巷就莫名其妙晕倒在地。   传说陈家大小姐美冠全城,但因家规森严,平时居于深闺,并没有外人见过。   而今,自称捡到小姐的物件就有机会一睹真容。   更何况,城里一多半的铺子都握在商主手中。他地位尊贵,和老王爷,鞒将军平起平坐。攀上陈家,就等于一辈子锦衣玉食,奴隶成群,福泽子孙后辈。   这样的好机会,哪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适婚男子会放过?   有人说,这本来就是陈商主在变相招亲。   全城人倾巢出动。   这里已不是自己熟悉的时代,除了那个目前看来算得上慈爱有加的爹,心理强大如我陈若离也是两眼一抹黑。现在我不得不假装乖顺,尽快熟悉环境,等待时机。   我端坐在院门里防暑的石凳上,隔着布帘,漫不经心地查看递进来的每一件挂饰。“拾金不昧者“们在院门口排着长队,俨然一场热闹的游园会。   “美冠全城?”布帘外人民群众一句接一句的溢美之词识相地钻进耳朵,我转向巫医玉岗,面露怀疑。   我虽然五官端正,不过充其量能算是个班里看起来有点顺眼的六分小美女吧。院花、校花什么的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玉岗,全城的意思是……”我大睁双眼,一脸无辜。   玉岗叹了口气:“小姐,你连这也想不起来了吗?我们所在正是俞元城啊。”   啊?俞元城是哪里?   玉岗见我满脸茫然,上前双手抚肩,软言宽慰道:“小姐别急,我回去再拟一份药方,您一定很快就会好的。您看,全城才俊都以一睹芳容为荣,小姐该开心才是。”   我夺过她手中的铜镜,上下左右一阵端详。   镜子里的我是年轻白嫩了一点不假,但也没好看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吧。   难不成是因为我爹的钞能力?   我眯着眼琢磨玉岗话里的真假,她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赶忙凑到旁边。“小姐不必自谦,您看看咱俩有什么不同。”   我定睛一看,好一会儿才觉出点意思   原来,古滇国人多数肤色较深,身材娇小。相比之下,皮肤白又高挑的身形,自然在他们眼里就成为大美女了!   无他,以稀为贵而已。   哈哈,这个古滇国,我喜欢!   玉佩,孔雀石串珠,金坠子……一开始还看的新鲜,整整一天下来,实在是遭不住的审美疲劳。“一件比一件俗气。”我哈欠连连。   太阳快要落山了,眼皮半睁半闭,又一条链子被递了进来。   好熟悉的手感!硬硬的,凉丝丝的……我摩挲着它,梦中的景象奇妙重现。   斜洒而下的暮光中,我终于看清它的样子。   一朵盛极而凋的玉兰花。薄雾般近乎透明的磨砂白,花瓣末端透着衰败的枯黄,到花梗过渡成实心的墨绿色,米粒大的小孔里穿着一根极细的纯金蛇形链。   好漂亮的项链。   “这正是小姐的东西!“玉岗为我捏着肩的手突然力道一变,她看不透我波澜不惊的眼神,带着笑意叫出声。   “大惊小怪什么?没规矩。“我斜一眼,她立马低下头。   “让这位客人进来说话。“   玉岗对侍卫点头示意。门帘掀开,外面人头攒动,谁都想借这个幸运男人的东风一睹大小姐的风采。   “快几步!“侍卫道。那人逆着夕阳,步态矫健。布帘很快被拉上,我揉揉被阳光闪花的眼,定睛一看。   来人寸头单眼皮,小眼睛炯炯有神,目露精光。穿着和周围一众人格格不入的白色t恤,浅蓝牛仔裤,运动鞋上一层干涸的泥巴,糊的已经看不出logo。   他紧紧盯着我,好像在研究什么出土文物,攥紧的小臂上青筋爆出,健康的古铜色在垂死挣扎的夕阳下微微泛着光。   靠!是许绍!!   我面无表情,内心拈起镐头就直奔他祖坟,先刨个底朝天,大骂三天三夜再说!   “玉岗先下去吧。你,进来说话。”   玉岗面露为难,最后还是在我不容置疑的眼神中行礼退下。许绍神色无异,大剌剌跟我跨进内堂。   上了茶,我遣走下人。我们两个坐了半晌,谁都没有开口,互相把眼珠子盯进对方的脑壳里。   我正纳闷,这厮穿越没带脑子?还是跟那个商主一样徒有一张我爸的脸?   “小姐叫我做什么?”许绍开口了。   你小子还给我装!我瞪他,好一会儿,他看似毫无情绪的脸上慢慢展开欣喜的表情。   “小姐,你听说过左红,右绿,尾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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