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华美的车仗缓缓驶入行营。 　　 两旁盔甲鲜明的士兵，刀枪闪亮，一如皑皑的白雪。 　　 “待会儿，你随车驾回去罢。”李琳嘱咐如霜。 　　 “那怎么行，谁来服侍公主！”如霜道。 　　 李琳怜爱地看着她：“你听着。本宫知道你喜欢高岳。” 　　 如霜脸一红：“公主您说什么。” 　　 李琳平静地道：“本宫临行前，已经赐了一杯毒酒给高岳。” 　　 如霜惊得睁大了眼：“公主！” 　　 “你不要怕。”李琳微笑：“昏迷三日后，他自会醒来。” 　　 如霜松了口气。 　　 “若不如此，他一定会坏了本宫的大事。”李琳低下头：“以他的性子，他不会让本宫孤身犯险。他会赔上他的性命。” 　　 如霜落下泪来：“可是，守护您，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若醒来，一定会来兵营找您。” 　　 李琳淡淡地道：“本宫嫁给李继侃，还会有谁敢动本宫的安危。” 　　 她撩起帘幕，回首道：“你不要下车。回去找他，等他醒来，和他一起过日子吧。” 　　 如霜哭道：“他心里只有公主您一个人。” 　　 李琳微笑：“有些事，是讲究缘分的。” 　　 马车停稳，外面一个男子朗声道：“臣李继侃恭迎公主殿下。” 　　 李琳一甩衣袖：“好好待他。” 　　 轻轻掀开幕帘，一个英姿飒爽的男子微笑着立在车前。 　　 “龙武将军别来无恙。”李琳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玉手。 　　 李继侃心花怒放，牵引着李琳，半拥半抱下了马车。 　　 三军欢声雷动。 　　 “倾城公主千岁千千岁！” 　　 华帐堆锦，温暖如春。 　　 李琳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侍卫在旁。 　　 看起来，李继侃不想让人打扰这梦寐以求的相聚。 　　 山河寂寂，而他眼中只有一人。 　　 一别经年，朝思暮想的女神明艳更胜往昔。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终于再见到你。” 　　 李琳面色沉静：“将军一路征尘，刀光杀戮，可是只为了倾城？” 　　 李继侃目光如炬：“我说过，一定会杀回长安，哪怕拼尽山河，换得此刻，也无怨无悔。” 　　 李琳低下头，似有无限伤感：“你让本宫成了大唐的千古罪人。” 　　 李继侃哈哈大笑：“一将功成万骨枯，待我将锦绣江山双手奉上，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李琳抬眼看他，似是征询：“这么说，将军之意，并非止于倾城？可是你答应过父皇，一旦本宫到营，你立即退兵，返回凤翔。” 　　 李继侃柔声道：“江山美人，我都要！” 　　 李琳微微一笑：“本宫猜得不错。你果然言而无信。” 　　 李继侃正色道：“可是我对公主之心，天日可表。大唐气数已尽，前有朱温，后有李克用，皆虎视眈眈，这天下，早已不是李唐一家之主了。就算我父子肯拱手相让，只怕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李琳淡淡地道：“这些国家大事，本宫一介女流，一知半解。如今，既然入了你的行营，就是将军的人了，只希望将军垂爱，莫要嫌弃本宫再嫁之身。” 　　 李继侃一躬身：“岂敢。公主金枝玉叶，岂能妄自菲薄。”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漫说公主仍乃处子之身，就算为他人生儿育女，我也不敢对公主有轻慢之心。去年别后，我立下重誓，非公主不娶，如今天可怜见，终得公主垂青，终身不敢有负。” 　　 李琳蓦然色变：“你竟敢在本宫身边安下奸细！” 　　 李继侃笑道：“公主守身如玉，难道不是为了我？” 　　 李琳语结。 　　 李继侃轻轻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掠向她腮边：“我知道，当初拒婚，你一定有苦衷。皇上忌惮我父子，故不肯将你嫁我，所幸，尚有今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的手指划过她细腻的肌肤，有些暧昧与温柔。 　　 李琳屏住呼吸，有些紧张。 　　 李继侃的声音极其温柔：“什么样的女人我没见过，我要的，岂止你的身体。我不会勉强你。我要你心甘情愿嫁给我。只是，”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我想得好苦。” 　　 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浓重的男子气息呵在她耳边，让她有一瞬间的迷乱。 　　 “这行营粗敝不堪，继侃不敢有辱公主。待回到凤翔，明媒正娶，当成大礼。我只想抱一抱你，以解相思之苦。”他在她耳边呢喃。 　　 公主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靠在他肩上。 　　 一瞬间，他以为他终于拥有了天长地久的爱情。 　　 可是，相思入骨，佳期易碎，这刺痛的滋味在一瞬间击碎了他的美梦。 　　 他缓缓松开李琳，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心若是可以零落，已碎成千瓣。 　　 眼神若是可以杀人，此时已是血流满地。 　　 他慢慢的反手，用力一拔，一把锋利的匕首赫然在手。 　　 他摇摇头，以一种绝望的神情看着她：“你果然狠心！” 　　 李琳退后一步，面无所惧：“你狼子野心，谋逆反贼，是我大唐的罪人！我只恨不能杀了你，为大唐除去祸根！” 　　 李继侃把匕首扔在地上，冷冷地道：“李继侃是个鲁莽武夫，却懂得怜香惜玉，我不会对公主用强，但我要让你看到你反抗的后果。来人！”他大声呼唤，“传令三军，即刻攻城！三日内，拿下长安！” 　　 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启禀将军，捉到一个奸细。” 　　 “奸细？”李继侃喝道：“哪里来的的奸细！” 　　 “有人认出，他是当朝驸马。”士兵怯生生看了一眼李琳。 　　 “驸马？”李继侃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李琳：“带上来。倒要见识一下驸马究竟是什么马！” 　　 李琳心中砰砰乱跳。 　　 朝中许多驸马，是他吗？不会吧。 　　 士兵押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进来。那人身上穿着士兵服饰。 　　 士兵道：“这人冒充咱们，被俺们一眼看破。他身上搜出匕首！” 　　 李继侃眯着眼，嘲讽道：“怎么驸马这么打扮？” 　　 那人抬起头，毫无畏惧，眼神如电，直看向李琳。 　　 李琳惊道：“南云，你来此作甚？” 　　 李继侃冷笑：“原来真是驸马。好一对情深如许的夫妻！一起来行刺！” 　　 他从士兵手里接过刀，一步步走近南云，眼中满是杀气：“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不来，我正要找你，你反倒送上门来。” 　　 闪亮的腰刀劈面砍去。 　　 李琳大喝：“住手！” 　　 李继侃一怔。 　　 李琳从地上捡起匕首，横在颈下，雪白的肌肤映在匕首上，人美如玉。 　　 匕首的锋刃已经划破肌肤，一行鲜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沾染了衣襟。 　　 李继侃与南云大惊：“公主！” 　　 李琳冷冷地道：“放了他，不然我立时死在你面前。” 　　 李继侃又气又妒：“你竟然如此维护他，又何须做一对挂名夫妻！” 　　 南云泪流满面：“公主，南云知道，凭我一介书生，焉能相救公主，此次冒死前来，只为一见公主，以死相报。” 　　 李琳喝道：“还不快走！” 　　 李继侃眼见李琳血流不止，喝道：“放他走！不许拦他！” 　　 李琳道：“我要亲眼见他出营。方才信你。” 　　 李继侃无奈：“随你。只是，把匕首放下。” 　　 “你何须如此。妄自送死，于事无补。”她低声叹道。 　　 “天涯海角，你自去逃命，本宫的生死，与你无干。”她说。 　　 “做丈夫的，不能护住自己女人，要这性命又有何用。”南云黯然道：“我竟从不知，公主待我这般情深意重。” 　　 李继侃怒火中烧：“她护得你一次，护不了下次！你必死无疑！赶快滚出去！” 　　 两个士兵拖起南云，扔了出去。 　　 南云大叫：“南云得公主情深如许，死而无憾！” 　　 李继侃鄙夷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恶狠狠吼道：“我恨读书人！” 　　 他转过脸来，盯着李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若寻死，我必杀宫！” 　　 李琳打了个寒战。 　　 他冷凛的眼神，如同一把钢刀，直插到她心里。 　　 她知道，山河破碎，风雨飘摇。 　　 大唐的末日已经来临，而这，又岂是她一个女子可以挽回。 　　 除非…… 　　 她想起南安道长手上那块青鱼石。 　　 或许，那是块有魔力的宝物。 　　 可是，乾坤日月，自有定数，纵然神仙无法改变。 　　 或许，她应该考虑一下，以一身，换取大唐一刻平安。 　　 “我答应你。”她缓缓地道。 　　 那一刻，李继侃眼前冰雪消融，鲜花盛开。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