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也很有技巧，把电马营的安危排在第一位。　　 但如果皇上派兵去救电马营，自然也就把石彪给救回来了。　　 “闭嘴！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废什么话？电马营该不该救，皇上自有决断，岂是你这种罪臣能妄议的？”　　 王振根本就不理会这事，只管叫下人用力抽他。　　 因为他知道朱祁镇在书房里都听着呢，朱祁镇如果有什么想法，自然会下旨。　　 “王公公，请皇上速速下旨，派驸马都尉井源率兵出战，将电马营的中军从麻峪口救回来！”　　 兵部尚书邝埜灵机一动，大声喊道。　　 表面上他是在对王振请求，但他故意把声音提高八度，为的就是让御书房里的朱祁镇能听到。　　 这么大的音量，就算朱祁镇在睡觉，也会被吵醒。　　 “请皇上速速下旨，派驸马都尉井源率兵出战！”　　 其他的大臣武将立刻明白了邝埜的意图，也齐声高呼。　　 声音相当洪亮！　　 朱祁镇就算再想装睡，到了这一步，也没法再装了。　　 果然，只见门帘往上一撩，朱祁镇冷着脸从屋里面走了出来。　　 众人顿时面露喜色。　　 “皇上，电马营现在危急啊，请您派井都尉赶紧去救他们回来吧？”兵部尚书邝埜小心翼翼地求道。　　 其他众人望着朱祁正的脸，眼中都充满了希翼。　　 就连被吊在树上抽打的石亨，此时也等着朱祁镇的反应，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朕不派井源领兵出战。”朱祁镇摇了摇头。　　 啊？！！！众人的希望顿时破灭，心情跌落到谷底。　　 “朕要亲自率兵前往！”　　 朱祁镇朗声说道。　　 什么？众人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完全出乎意料。　　 其实，他们之所以吃惊，只是因为没有站在朱祁镇的角度想这个问题。　　 朱祁镇此刻最大的压力是什么？　　 是如何面对仙界。　　 仙界给他电马大杀器，他接手之后，还没拿到一点成绩，就被瓦剌人干掉了三千辆，造成重大挫败，他怎么向仙界交代？　　 仙人会不会一生气，又问他“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　　 这个批评实在太沉重。　　 朱祁镇不愿再承受一次，所以他必须带兵亲征！　　 没错，这就是一个姿态，是专门给仙界看的，表明他对仙界的东西非常重视，为了把仙界的电马给救回来，他亲自出征了。　　 请仙人不要生气，继续把上次承诺的另外两万辆电马给发过来。　　 这就是朱祁镇心里的真实盘算。　　 他已经想当然的认为石彪与额尔敦交过手了，电马营遭到惨败，造成重大损失，这已经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石彪都出城这么久了，井源都已经护送粮队回来了，电马营跟瓦剌人怎么可能还没交战？　　 当然交过战了，胜负已分。　　 朱祁镇现在想的就是如何把这次惨败的影响降到最低。　　 带兵亲征，只不过是表个姿态，打扫一下战场，把那些被瓦剌战马踏碎的仙界电马残骸捡回来。　　 如此而已。　　 至于石亨，让他吊着吧，回来再收拾他！　　 “传朕命令，调五军营主力，立刻出城，随朕火速前往麻峪口接回电马营将士！”　　 “遵旨！”　　 众人喜出望外地跪地磕头。　　 ……　　 怀来城。　　 东城门开启。　　 数万名明军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阵走了出去。　　 大明皇帝朱祁镇一身戎装，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王振、井源、李珍、邝埜等人簇拥在他的身边。　　 石亨孤零零地在御书房前面的大树上吊着，没人搭理他。不过他的心中并没有埋怨，皇帝都亲自去救他的侄子了，就算他赔上这条命，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已经够本了！　　 此时已是黄昏。　　 太阳西斜，照在怀来城东北的麻峪口方向，视线异常清楚。　　 队伍走着走着，井源突然向前方一指，激动地说道：“皇上，臣似乎看到远处冒出了黑点。”　　 “哦？”朱祁镇微微眯眼，凝视前方逐渐出现的大批黑点，心里却古井无波。　　 其实是没抱任何指望。　　 时间都过了几个时辰，石彪如果没跟额尔敦交战，那么他早就带着电马营的兵回来了。　　 这么久没回来，说明双方已经打过仗了。　　 至于胜负，那还用得着说吗？　　 远处的黑点，无非是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电马营的残兵败将，现在逃回来了。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额尔敦把石彪那些人全部杀光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想跑来怀来城趁胜追击，或者在城门外向明人炫耀一番自己的胜利果实，达到羞辱的效果。　　 就这两种情况，绝对不会有第三种。　　 过了一会儿，襄城伯李珍突然激动地大声喊道：“我看清楚了，那些黑点好像是战马！”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　　 如果黑点是战马，这意味着什么，众人心里非常清楚。　　 李珍喊完，环顾周围，发现没人像他一样激动，他略微惊诧，想了一想，顿时尴尬地咳嗽一声，就不作声了。　　 所有人的面色都非常凝重，因为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对方的战马向这边过来，这意味着石彪带出去的三千人已经全部覆没。　　 如果不是全军覆没，有残军败将，他们此时应该已经逃回来报信了，而现在没有一个人逃回来，那只能说明这次败得很惨，被对方包了饺子。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毕竟瓦剌的战马速度这么快，追上仙界电马是分分钟的事，追上之后以仙界电马那细胳膊细腿的柔弱样，完全就是被对方碾压的。　　 一败涂地，其实很合理！　　 “朕，期望过高了，其实仔细想想，仙界电马的确很弱……”朱祁镇此时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因为这意味着，靠仙界电马来获得机动优势取代战马的设想，完全落空。　　 以后还得靠骑兵来作战。　　 而大明的骑兵根本就不具备优势，未来的战争主动权还是被瓦剌人牢牢抓在手里。　　 这就很麻烦了，敌强我弱的态势并没有得到根本性扭转。　　 “老井，我好像感觉那些战马跟平时不太一样。”眼尖的李珍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不过这次他已经学乖了，刻意压低声音，以免再次说错话让自己尴尬。　　 “怎么不一样？”井源问道。　　 他的视力没有李珍好，所以还没看出来战马是被前面的电动自行车牵着走。　　 “我……我似乎感觉马的前面好像多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小东西。”李珍谨慎说道。　　 因为距离太远，而且荒野上时不时有风刮起黄沙，遮挡的视线，他确实看得不太清楚。　　 “难道是瓦剌人在前面牵马走路？”井源这时也看出了一点点不对。　　 “不对呀，我感觉马背上是有人的。”　　 马背上那些其实都是战利品，粮食铠甲之类，但是隔着老远望过去，确实像是有人骑在马上。　　 “怎么可能？马背上有人，地面上也有人，这不符合骑兵的配置啊。”　　 兵部尚书邝埜提出了这个疑问。　　 但旋即，众人的心情再次往下一沉，因为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莫非瓦剌人把明军士兵俘虏后，强迫他们当马夫，让他们牵着马到怀来城下出丑一番？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羞辱人了，简直没把明军当旗鼓相当的对手看待啊！　　 “皇上，瓦剌人欺人太甚，他们只有5000人，咱们有五万人，十倍于他，臣恳请皇上即刻发起进攻，将对方击溃，彰显我大明威风！”　　 有人大声请愿。　　 随即得到众人的热烈附和……玛德，瓦剌人太混蛋，这样打大明的脸，打大明的脸就是打我们每个大明子民的脸啊！　　 众人发出声声呼喊，要求朱祁镇立刻发起进攻。　　 朱祁镇心中的怒火也被点燃了……额尔敦，你不是也先，你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麾下不过五千骑兵，居然敢跑来朕的面前耀武扬威，朕今日非把你杀了祭旗！　　 “传朕命令，展开作战队形，立刻向敌人发动攻击！”　　 “勇士们，随朕杀敌！”　　 朱祁镇拔出腰刀，大喝一声，夹马向前冲去。　　 旁边的井源这次没有阻拦。　　 因为双方的强弱很明显，对方就算再强，不过就是5000人，而己方有5万人，对方完全翻不起大浪。　　 所以井源选择紧紧跟在朱祁镇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这就已经足够了。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这时好巧不巧，突然荒野上刮起了一阵持续的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战场能见度骤然降低。　　 对方的黑点消失在尘雾之中。　　 “皇上小心，咱们得把速度降下来，免得出现意外！”井源在旁边提醒朱祁镇。　　 朱祁镇接纳了这个提议，让所有人以步行速度向前推进。　　 狂风过后。　　 尘土落下，能见度一点一点回升。　　 远处的战马剪影又出现了，这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在1000步之内。　　 “皇上，我怎么觉得好像不对呀？”李珍再次展现了视力好的优势。　　 “怎么不对？”朱祁镇沉声问他。　　 “瓦剌人的战马个个没精打采的，一点都不像是来打仗的样子。”　　 不得不说，李珍的观察能力相当敏锐，甚至可以说细致入微。　　 战马也有精气神。　　 可以通过它们的举止判断出来。　　 状态好的战马，活灵活现，昂首奋蹄，目露凶光，给人感觉好像一松开缰绳就会迫不及待地往前冲。　　 而那些吃了败仗的战马，就是低垂着脑袋，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连眼神都不敢与人直视，生怕你上前踢它一脚。　　 而眼前的这些瓦剌战马就属于第二种情形，只见它们尾巴轻摇，脖子伸长往下垂着，脑袋有节奏地一点一点，显得异常温顺，这根本不是来打仗的架势啊！　　 “是哦……”朱祁镇摸摸下巴，也看出来了。　　 他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从小缺乏现实的磨砺。　　 所以才给张辅这些军队老鸟比较稚嫩的感觉。　　 但是经过最近一个月高强度的战场培训，他已经初步锻炼出来了，至少在眼力上，他已经能看懂很多东西。　　 对战场上的很多细微变化，他都能洞察现象背后的含义。　　 这时候现场能见度继续提升。　　 双方距离持续拉近，众人看到对方明显在提速，显然想加速向这边过来。　　 “天哪，原来在前面牵马之人不是走路，竟然是坐在仙界电马上的！”　　 李珍突然又蹦出一句。　　 这下众人就再次震惊了，而且大惑不解。　　 “什么？难道仙界电马没坏，还能开？”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跑呢，为何甘心当瓦剌人的俘虏？”　　 “难道他们被瓦剌人团团包围住，无法突围，所以全体投降？”　　 “这些人太没血性了，连死战到底的勇气都没有，朕看错人了，居然把这些人放到最精锐的电马营承接仙界的大杀器，唉！”　　 此刻，朱祁镇的心情难受到了极点。　　 周围众人也都是持这样的想法。　　 士气低落到无以复加的境地。　　 “皇上，我看到石彪了！”李珍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　　 “他在哪？”朱祁镇连忙问道。　　 但心情很是复杂。　　 石彪作风顽强，身手了得，这点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默许石亨让他当电马营的副将。　　 却没想到，连他都甘愿当瓦剌人的俘虏，都不肯为大明战死。　　 这…太让朕失望了！　　 “石彪就骑在仙界电马上啊，就是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他……他似乎很高兴，还向我们招手！”　　 李珍连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主要是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石彪这俘虏当得为何如此愉快啊，被瓦剌人强迫当马夫了，他居然好意思向这边挥手致意。　　 这算什么事啊？　　 朱祁镇脸色铁青，心中怒火到了极点，他一咬牙，森然下令：“神机营听令，端起火铳，瞄准石彪！”　　 哗哗哗哗……　　 几千支火铳端了起来，直直地对准了坐在电动自行车上春风满面的石彪。　　 石彪此时的心情极为舒畅，如沐春风。　　 刚才他看到明军大部队列阵出来，想当然地以为朱祁镇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他大捷的消息，遂率众出城迎接他。　　 处于人生巅峰状态的人往往会产生这种错觉，总以为别人跟自己的心情是相通的。　　 所以当他认出了在人群中的朱祁镇时，他的心情相当愉快，忍不住向皇上挥手打招呼。　　 按照他想当然的设想，朱祁镇会派邝埜和井源等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他嘘寒问暖，赞美他，奉承他，把他抬高到诸如旷世战神大明未来之类的神位。　　 却唯独没想到，对方的几千支火铳竟然端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全对着自己。　　 卧槽，这些火铳要是同时开火，我怕是连肉渣都不剩啊……石彪赶紧松开电门，停下电动自行车。　　 抬脚下来，站在自行车的边上，双手高高举起，面带讨好的微笑，显示自己纯属人畜无害之辈。　　 他身后的手下也觉察到情况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都赶紧停了下来，做跟石彪一样的举动。　　 “石彪，你身为电马营的副将，为何如此没有节操，背祖投敌？”朱祁镇痛心疾首地骂道。　　 啥，我没节操？　　 石彪脑海中迅速飘过他把一大袋黄金藏在地洞里的画面……呃，如此隐秘之事，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我把黄成的小妾勒死了，皇上也知道？　　 没理由啊！　　 难道皇上把探子安插在我的周围了？　　 石彪思绪如飞，在心里紧张盘算对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如果这两件事曝光，就算不被杀头，军功肯定就没了，而且会从此失去皇上的信任，被众人鄙视。　　 “朕一点都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才居然自甘堕落，甘愿充当瓦剌人的狗，你太令朕失望了！你的叔叔石亨今日还专门求朕来救你，你真的不配啊！”　　 朱祁镇愤怒地说道。　　 愤怒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啥？我啥时候当了瓦剌人的狗？石彪觉得莫名其妙。　　 但全身立刻就轻松了……原来皇上说我没节操是指这个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私藏黄金和杀黄成小妾的事被发现了呢！　　 小事小事！　　 “皇上，我没有做瓦剌人的狗啊，我与他们不共戴天之仇，您何出此言呢？”　　 “你还敢狡辩！你若没有投降瓦剌人，为何甘愿用仙界电马替他们牵马？”　　 “我替他们牵马？”　　 石彪挠挠头，有点明白误会出在那里了：“皇上，这不是他们的马，这是咱们的马呀，这些马已经被我缴获过来了，它们现在都属于大明啊！”　　 “什么，这些马都是你缴获的？那它们原来的主人呢？”朱祁镇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众人也都惊呆了。　　 “他们都被我杀光了呀！额尔敦的5000骑兵，在马峪口被我的人全部杀光了，我缴获了4000多匹活蹦乱跳的瓦剌战马回来，马背上的不是人，而是我们的战利品，这是铠甲，这是军刀，这是粮食。”　　 石彪走到战马旁边，把马背上驮着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出示给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