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皇上要我们抓紧时间训练,早日出城迎敌,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你们刚才在皇上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皇上没砍你们的头就已经是开大恩了,你们居然如此放松自己,你们还配是电马营的人吗?” 石亨冲到众人面前,大声地训斥。 他太生气了! 不过才离开了一会儿,这帮人就松懈成这样,完全是没有上进心嘛。 石彪怎么不管管呢? 欸,这小子到哪去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石亨用目光搜索自己的侄子。 “将军,这不能怪我们啊,是副将军拿走了我们的电池,我们的电马都不动了,我们没法训练呀!” 一个把总站起来委屈说道。 “什么,他为何要拿走你们的电池?”石亨十分惊讶。 “他把我们的电池给了中军的三千人,然后把中军带出城外,说是要在城外操练。” “啊!” 石亨的脑子嗡地一下,身子忍不住晃了几下。 小子,你这是想被诛九族啊! 你居然敢带三千人出去打对方的五千精锐骑兵? 小子哎,你这是捅大篓子了! 这一刻,石亨感觉天崩地裂,两眼一黑,身子就往后倒。 旁边的把总们赶紧把他扶住。 “将军将军,你别急呀,副将军或许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们都不告诉皇上,这事没人会知道。” 众人纷纷出言安慰他。 “他……他出去多久了?” “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还不回来?”石亨怒了。 “……”众人没法回答。 “我……我去城墙上看看!” 石亨把众人推开,疾步走向怀来城东门。 一边在心里埋怨侄子:彪子,你的胆子太大了,这次要闯大祸了,为叔这次都未必能救得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希望皇上能够法外开恩,留你一条性命。 不过转念一想,要皇上留侄子一条性命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他能活着回来。 可是他用三千人去跟对方的五千人硬杠,有可能活着回来吗? 于是石亨心里的抱怨又变了一种画风:你这小子,咋就这么莽撞呢?瓦剌骑兵是你能对付的? 就算咱们电马营的一万人全部都上,都未必能打得赢,你带三千人出去,那不是给别人送人头吗? 你说你呀,咋这么容易头脑发热呢? 石亨登上怀来城东门的城墙,把头转向东北方向,极目远眺。 他很希望看到石彪带着一众手下在荒野上操练仙界电马的场景。 可惜并没有。 城墙外空空如也,只有风时不时卷起一阵黄沙。 石亨的心彻底凉了,因为他知道,侄子已经确定是跑去挑战瓦剌骑兵了。 原来只是推测,现在已经被证实。 感觉已经不同。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想办法把侄子救回来。” 此时,石亨的心里冒出这个强烈念头。 “该找谁去救石彪呢?” “井源的千二营是精锐骑兵,速度最快,找他帮忙是最合适的,只可惜他现在已经领任务出城,不在怀来城内。” “那就只能请五军营的步兵帮忙救人了,可是五军营的人是随便能调动的吗?必须有皇上的手谕才行,如此,这件事就瞒不住皇上了。” “皇上若是知道,那彪子就死定了,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有没有办法既能瞒住皇上,又能把彪子给救回来?” 石亨在心里迅速地思索万全之策。 就在这时,他看到遥远的天际,突然冒出一长串小黑点。 “是彪子回来了?” “那就太好了!只要全体人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那么这件事就有很大几率给圆过去。” 石亨站在城墙上,心里满怀期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小黑点的靠近。 太阳西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黑点逐渐变大,石亨的笑容凝固了,心情跌落到谷底。 那些黑点不是仙界电马,而是普通的战马,他们不是彪子! 又度日如年地等了一会儿,石亨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井源的千二营,护送粮草部队回来。 他失望到了极点。 却突然灵光一闪:既然井源的队伍就在城外,我为何不直接请他帮我去救人呢? 石亨急急忙忙地跑下城墙,骑上电动自行车,出了城门,向东边方向迎向井源。 不多时,两人在城的东郊碰面了。 “石将军,有事吗?”骑在高头骏马上的井源低头望着骑在仙界电马上的石亨,这感觉很奇怪。 以往两人讲话,要么都是骑在马上,要么都站在地上,是平起平坐的。 现在这样悬殊的高低差,感觉就很滑稽,石亨像是坐在地上玩耍的小孩子。 “井都尉,请问你跟瓦剌人交战的结果如何?” “他们退了,我方杀了他们数十人。”井源淡淡地回答。 “这么说,对方的实力依旧完好无损?” “石将军是担心石彪吧?”井源不想浪费时间兜圈子。 “怎么,井都尉见到他了?”石亨赶紧追问。 “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他,他告诉我,他要进麻峪口追击瓦剌人。” “你为何不劝他?”石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 “我劝了,但没劝住,他似乎对自己极有信心。” 井源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 怎么说呢? 一方面他觉得石彪太过自信。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石彪说的很有道理。 那晚他拿着废旧锂电池绕到瓦剌人的老巢,把对方的军营烧了个透,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别人会不会也觉得他过于自信呢? 只是最后的结果是完美的,所以人人对他称颂。 恐怕这就是成王败寇的另一层意思吧! “井都尉,你能不能现在带兵去救石彪?他那点人根本不是瓦剌人的对手,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如果你不救,他死定了!” 石亨跳下电动自行车,走到井源的骏马旁边,拉住了马的缰绳。 这是在行马绳之礼! 尤其是年长者对年幼者行这种礼,是妥妥的请求,甚至哀求。 井源略微沉吟。 说实话,他是愿意去救的。 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人,谁被瓦剌人干掉了,都是这个阵营的损失。 但问题是,他不是皇上,而军队是皇上的。 “石将军,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你应该非常清楚,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必须要有皇上的谕令才能调动部队,擅自调兵出战,有谋逆之嫌。” 井源拒绝了石亨。 “井都尉,你若今日不帮我,我们石家将有灭族之危啊!” 石亨扑通一声,跪在井源的骏马旁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是真的,绝对不是表演。 井源现在已经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必须牢牢抓住。 石彪用三千人去打对方五千人,这个战果还用得着说吗?妥妥的全军覆没啊! 消息传回,皇上会诛灭石家九族吗?毫无疑问啊! 井源想了一下。 最后说道:“对不起,石将军,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我建议你即刻面见皇上,如果皇上同意,我立刻带兵去麻峪口救人。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其实这个顾虑是没必要的,只要石彪和电马营的人能安全回来,皇上对石彪的惩罚应该不会太重。” 井源其实有另外一层考虑,他现在就算去追上石彪,以石彪的个性,根本不会听他的劝,所以自己去也是白搭。 而如果石亨现在从皇上那里拿到一份谕令,要求石彪必须回来,那么石彪也只能照办。 这就容易处理多了。 井源说完,没等石亨说话,带领粮队从石亨面前走过,走向怀来城。 荒野上。 石亨一人匍匐在地上,马蹄扬起的黄沙在他身边团团升起。 他屁股撅起,趴着没动,在琢磨井源的建议。 “没错,现在我只能去找皇上了。” “无论皇上要杀要剐,我也只能认了,只要能把彪子救回来。” 石亨在心里拿定主意,从地上爬起来,擦干脸上的鼻涕,骑上电动自行车,又驶回了怀来城。 到了朱祁镇的书房院子外面,他想进去,但心理压力实在太大,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张辅。 张辅毕竟是英国公,三朝老臣。 虽然现在不受皇上的待见,但有他在旁边说一些缓和的话,总好过自己冒冒失失地面见皇上,皇上要是发怒,说不定当场就把自己给宰了。 “什么,石彪居然擅自带兵出战?”年迈的张辅正在自己的兵舍里面休息,听到石亨说出这件事,惊得目瞪口呆。 他完全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电马营是皇上亲自组建的京师第四大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皇上在军中立起的一块军功碑,上面记载的是皇上的功绩。 如果石彪把中军三千人全部葬送掉,而且是被瓦剌人杀掉的,这对皇上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上将会有多愤怒,完全可以想象。 但问题是,既然这个事情他已经知道了,难道能知情不报吗? 知情不报,酿成大错,那就罪加一等啊! “石亨,你管教无方啊,你!……”张辅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石亨,因为过于愤怒,竟然说不出话来。 手指在空中剧烈颤抖。 “老将军,我错了,求你救我!” 石亨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哀求。 张辅想了想,叹口气说道:“若是在以前,或许以我一人的面子就能救你,但此时不同以往,皇上对我正憋着气呢,咱们得另外找个人帮你求情才行。” “老将军,咱们要找谁?” “兵部尚书邝埜。” …… 片刻后。 兵部尚书邝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石亨啊石亨,你侄子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这是要灭九族的,你知不知道?” “邝大人,我当然知道,可我也不想啊,今天早上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在皇上的御书房商讨大事,谁知道那孩子居然…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我根本就没想到啊!” 石亨苦着脸说道。 “是啊邝尚书,早上我们几个确实坐在一起,这事不能怪石亨,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孩子会干出这种事。”张辅替自己的老部下说情。 “唉,我确实有心帮你,可我的面子也不够,咱们还要找多一个人才行。” “找谁?”张辅追问。 “户部尚书王佐。” …… 不多时,一众文臣武将探头探脑地来到了朱祁镇的御书房门口。 此时是未时中,正是睡下午觉的时间。 朱祁镇的书房里很安静。 房门上挡了一个门帘,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进出,众人不清楚朱祁镇在里面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正在看书。 也没人可问。 众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都不敢当出头鸟。 就在着急时,门帘突然被人撩起,一个伟岸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人戴着头盔,头盔上绘着钢铁侠的卡通图案。 胳膊肘带着护腕,也是钢铁侠图案。 膝盖带着护膝,上面画的还是钢铁侠。 左手横握一块滑板在腰间,神态气宇轩昂,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 他正准备出去练滑板呢! “王公公,您好啊!”兵部尚书邝埜赶紧上前打招呼。 他的声音很低,生怕惊扰了朱祁镇。 “你们,这么多人堆在这里,想干啥?” 王振微微一怔。 “王公公,我们想求见皇上,皇上在里面方便吗?” “你们见皇上想说啥事?”王振傲然问道。 “是这样的,石亨的侄子石彪为了让电马营的士兵们更好地掌握如何驾驶仙界电马,就带了一些人到城外拉练,一时兴起就跑远了,我们担心他们会遇到瓦剌人,所以想请皇上派井都尉过去把他们给叫回来。” 邝埜字斟句酌地说道。 他的这番说辞很有技巧: 石彪不是擅作主张带兵去打仗,而是去郊外拉练,目的是为了响应皇上的号召,尽快提升训练水平。 而请求井源带兵过去,不是把他们从瓦剌人手里救出来,而是把他们叫回来。 这个说法极有技巧,把一件很严重的事说得仿佛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误会。 哪知王振老奸巨猾,一听就明白了。 眼珠一转,目光就锁定了石亨。 “石亨,你的侄子好大的胆子,没有得到皇上的许可,竟敢擅自带兵出城,难道不怕被抄家灭族吗?”王振厉声问道。 他早就知道朱祁镇想收拾石亨,既然今天对方把把柄送到了面前,他岂会不牢牢抓住? “王公公,我……”石亨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石亨,我就问你一句,电马营到底是皇上的,还是你们石家的?”王振指着石亨的鼻子发出最严厉的责问。 “……” 石亨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脸被吓得刷白。 王振这句话问得太毒了! 简直是把人往死里整啊。 邝埜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想把大事化小,而王振一句话就直接把石亨叔侄俩怼上了谋反的审判台上。 石亨哪能不胆战心惊呢? “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 戴着钢铁侠头盔的王振大喝一声。 喜宁等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把石亨捆了起来,挂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 同来的一众文臣武将都吓傻了,呆呆地不敢说话。 御书房内。 朱祁镇负手而立,站在书桌前面,胸膛剧烈起伏。 他刚才已经午觉睡醒了,正在读《孙子兵法》。 门外的对话他全部听在耳里,简直肺要气炸了。 “石亨,你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敢让你的侄子拿着朕的电马营出去冒险,你可知道那是仙界给朕的宝贝,若是被你们石家的人毁了,朕要把你们全部灭族!” 朱祁镇气得脸都红了。 所以当王振叫人把石亨吊在树上抽鞭子,他没有出声制止。 这就是他心里想要的,由王振代劳了。 免得传出去,下面的人说他心狠手辣。 而站在外面的王振对朱祁镇的心思早就心知肚明,所以他放胆地去做,因为他知道,如果朱祁镇觉得他的做法过火了,肯定会出声制止的。 既然朱祁镇没有出声,那就说明他做的还不够过火。 啪!啪!啪!啪!…… 喜宁等几个小太监拿着鞭子围着石亨使劲抽打,众大臣听着这瘆人的声音,被吓得身体忍不住一缩一缩的。 他们想开口劝阻,却实在找不到理由。 主要是这件事实在太恶劣,如果皇上将它定性为谋逆,那么谁替石亨叔侄俩说话,谁就会受到牵连。 “抽,使劲抽,给我狠狠地抽!”王振站在走廊的台阶上,跺脚大叫。 他早就预见到朱祁镇会有清算石亨的一天。 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当然会肆无忌惮地替朱祁镇宣泄情绪。 再说了,喜宁的袖口里还带着那张礼单呢,等下去抄石亨的家,照单收货。 “王公公,你打死我没关系,可你要赶紧派军队出去救人啊!” “要是去晚了,电马营的人被瓦剌人杀光了,我的侄子死了没关系,皇上辛辛苦苦组建的电马营就损失惨重了!” 身上已经被鞭子抽出一条条血印子的石亨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