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一反常态,不像往常那么咄咄逼人了,说: “不会喝,少喝,慢慢喝,我呢,把你请来,也不是专为喝酒,你看这菜也没啥儿像样的,我就是想跟你唠唠嗑儿。” 柳如飞拿过酒壶,先给李青山斟上,又给自己斟上,说: “大炮头有话尽管说,我听着就是了。” 李青山说:“说是有话,可也没啥儿说的,这次小磨屯我栽了个大跟头,回到台子上,我才听说是你出面请来林中虎的绺子,要不然过江龙也不会土豆搬家滚球子的,现在我也明白了,过江龙设下套让我钻,就是为了把大当家的也引过去,可不管咋说啊,林中虎一来,也算是救了我啊,我呢,跟林中虎没来往,也说不上话,这要说到谢,我只能谢你了。” 柳如飞忙说:“大炮头,这……这个谢字我可不敢接啊,我干啥儿了?我不就是跟林中虎挺熟的,请他跑趟道吗?你要是真想谢,也不该谢我,应该谢咱们大当家的,他一听说你被困住了,老上火了。” 李青山默然半晌儿,说:“大当家的没治我个罪,我……我是得该谢,可这与谢你是两码事儿,来,喝酒!” 柳如飞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李青山自然又是一饮而尽。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不少。 李青山明显喝高了,头直往下搭拉,眼皮也有些挑不开了,他本来是有酒量,可能是心情不好,几盅酒下肚变成这样。 柳如飞也在喝,但绝对是清醒的,这从他频频给李青山斟酒便可以看出来。 李青山说话舌头都有点硬了,还不停的喝着,说: “妈……妈拉巴子的,我……我这阵子也不知咋的,就是个点……点背儿,干啥儿啥儿不顺,喝口凉水都塞牙,也……也不知道我撞着那路神仙了,倒霉的事儿都让我摊上了。” 柳如飞时不时眼睛就落在李青山左大拇指那个祖母绿的扳指儿上,平时见到李青山,他的注意力也都在这扳指儿上,每每看到,就像看到阿玛戴着这扳指儿倒地血泊中,他的心里都不禁颤抖几下,仇恨更增添了几分。 “瞅啥儿呢,倒酒啊!”李青山端起酒盅送到嘴边,却没喝着酒,他把酒盅往炕桌一顿,冲柳如飞瞪起眼睛,蛮横的性情又呈出来。 柳如飞连忙给李青山斟满酒说:“大炮头,你……你手上这扳指儿挺带劲啊,肯定挺值钱的吧?” 李青山下意识地转摸着扳指儿说:“你……你啥儿意思?别说你胖你……你就喘上了,看上我这个扳指儿,想要啊?没门。” 柳如飞强笑说:“大炮头你说啥儿呢,我啥儿时候说要你的扳指儿了?我……我是想问问你这个扳指儿从哪儿淘弄来的。” 李青山听柳如飞这么一问,顿时打起精神,舌头也显得灵活了,得意洋洋地说: “这……这扳指儿我问过行家,说是过去皇帝都戴这玩意,值老鼻子钱了,你想淘弄?累吐血你也淘弄不来,我咋淘弄来的?这是我拿命换来的。” 柳如飞说:“拿命?就这么个小玩意,不会吧?” 李青山把右边耳朵上面的头发撩起来,说:“看见没?这是半拉耳朵,另半拉就是被戴这个扳指儿的人给打没了,是用枪打的,再偏一点,我这血核桃就被掏开了。” 柳如飞看着李青山那半个耳朵,有要吐的感觉,说: “大炮头,这……耳朵和这扳指儿咋回事儿,你……你讲讲呗!” 李青山说:“讲个屁讲啊,一讲我就寻思起我的那半拉耳朵,不过也行,用半个耳朵换个扳指儿来,细琢磨起来也挺划算的。” 柳如飞知道李青山这种人最怕激将,说:“大炮头不愿意讲,是怕丢面子吧?” 李青山放下酒盅说:“你说啥儿呢?我丢面子?我要真讲起来,怕吓你个跟头,我问你,你知道元宝屯吗?” 柳如飞说:“元宝屯?” 李青山说:“行了,问也白问,这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这个岁数不可能 知道,嘿,现在想起来元宝屯那家大院,先不说全家人都让我们给宰了,就说那 大院,那房子,一把火给烧了,真他妈的可惜,后来我听说那大火着了三天三夜都没灭。” 柳如飞心在滴血,但还是做出惊讶的样子问道:“这又是杀人,又是大伙的,你说的是挺吓人的,那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李青山又喝下一盅酒,饶有兴致地讲述起来,当然主要描绘的都是他自己,那天夜里砸开那家大院,他率先冲进去,被那家大院的少当家一枪打掉了他的半个耳朵,他开枪打死那个少东家,又把少东家这个祖母绿的扳指儿撸下来,戴到自己的手上,还说那家老少都是被乱枪打死的,最后把尸道都扔进大火给烧了…… 柳如飞看着李青山吐沫纷飞,哇哇不停的那张嘴,眼前浮现出那个火烧半空的不夜天,他清楚的记得火光中九响枪和那个蒙面人骑在马上,并已这两人牢刻在脑海中,但对当时的李青山印象不深,不过李青山凶神恶煞似的站在九响枪旁边,叫骂的样子,他还是依稀记得的,这也是他痛恨李青山的原因,还有李青山杀死玉莲娘,更主要的是他见到李青山后,见到李青山手上戴着阿玛的扳指儿,斜巴愣那不用说了,曾在玛父的寿日那天乔装到大院门前打探情况,其罪也是绝不可饶恕,另外玛父和阿玛及额娘死法,具体死在谁的手中,他只是听双河镇他的桂叔大概讲过,因为桂叔也不是亲眼所见,当年家人惨死的场面,对他来说始终是朦胧的, 李青山讲得眉飞色舞,最后哈哈大笑说:“妈拉巴子,我还行,虽说没了半拉耳朵,好歹弄了这么个扳指儿,最他妈的倒霉就是斜巴愣,啥儿也没捞着,一只眼睛还让那个娘们儿用剪子给捅瞎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娘们是那家少东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