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响枪的手下意识去腰间摸匣子枪,恨不得一枪嘣了李青山,蓦地,他眼睛瞥见站在一旁的白玉全幸灾乐祸的神情,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想到刚才在树林里白玉全的表现,若把两个炮头做出对比,抛开对他这个大当家忠诚度不说,就说在动枪动炮上,李青山绝对胜白玉全一筹,如果废掉李青山,眼下绺子里他只能依靠白玉全,恐怕这正白玉全所希望的,那么接下来,白玉全头大尾长会出现什么的局面,他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李青山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说:“大……大当家的,我……我有罪……” 九响枪没想到李青山能说这种话,心里一颤,不是感动,而是觉得李青山这么多年跟随他鞍前马后,为绺子没少出力,当然了,也没少给绺子惹来麻烦,但他就是个粗人,出马一条枪,性情暴躁,敢打敢拚,不过,细想起来,绺子干得本来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没有李青山这种人还真的撑不起来。 李青山见九响枪沉默不语,心里发毛,腿一软差点跪下,最终还是没跪,因为他想到自己毕竟是大炮头,即便死也得有个大炮头的样子,不能让人看轻了,想到这儿,他又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说: “反正事儿都出了,后悔也没用了,是死是活,大当家的你咋收拾我,我都认了。” 九响枪非但没有怒骂,脸色反到缓和下来,轻叹一声说: “唉!胜败乃兵家常事,收拾啥儿收拾啊,以后再遇到这些事儿,你多动点脑子就行了。” 李青山神情一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这样的结果,心里着实一热,声音有些发抖地说: “大当家的,我知道双河镇让过江龙弄回去了,都是我的过错,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我……我没脸再当这个大炮头了。” 九响枪正色地说:“你说啥儿呢?当着崽子面前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你也不嫌丢人,今个儿我把话撂这儿,咱们这个绺子,除了你,还真没人能当了这个大炮头。” 白玉全的神情复杂变幻着,本以为能看出好戏,并从中渔翁得利,不料九响枪使出这种手段,看似在收买人心,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太丰富了。 九响枪问道:“你手下那个斜巴愣呢?” 李青山又呈出他大炮头的本色,喝喊道:“把那个瞎免崽子带上来。” 有崽子把斜巴愣推到九响枪近前。 斜马愣不住地喊道:“大当家的,我……我冤,我不服,我……我没暗通过江龙,是那个四混子把我他妈的挑离了……” 李青山说:“大当家的,我……我不敢给斜巴愣说情,可是这事儿……咋说呢,这个瞎兔崽子,他叔伯兄弟说啥儿他信啥儿……” 九响枪心里很清楚,连李青山他饶恕了,若把斜巴愣这个替罪羊处置了,崽子们心里肯定有想法儿,再说了,处置了斜巴愣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他指着斜巴愣说: “你个犊子玩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个儿要不是大炮头给你求情,我就地挖个坑把你活埋了,来呀,把他松开吧,别让他在我眼前晃荡了,看着心烦。” 崽子给斜巴愣解开绑绳。 斜巴愣还想说什么。 李青山上去一脚,差点没把斜巴愣踢个跟头,骂道: “还不赶快滚!” 姚长富走过来,说:“大当家的,时候不早了,人也都聚齐了,咱们挑回头线吧!” 九响枪左右寻看着说:“如飞呢,我咋没看见如飞呢?” 姚长富说:“好几个崽子被飞子咬着了,如飞真是有心啊,随身还带着药,正给他们查看呢!” 绺子里的崽子们碰响时,常常把命都不当命了,原因就是与其被打死,也别受重伤,因为绺子没有郎中,也没有药,轻伤靠养,重伤只能等死,绺子里不留残废之人,上不了马,提不起枪,就得离开绺子,本来当胡子,留胡须就是怕熟人认出来,伤残后更回不了老家,即便当了乞丐,成了要饭花子,也是苟延残喘、免强活命,大多都自消自灭,所以,崽子不怕死,却怕伤。 柳如飞把受伤的崽子都查看一遍,轻者上药,重者处置一下,又安慰一番,许诺回到亮甲台继续扎咕,有伤的崽子都感激涕零,那些没受伤的崽子们也都冲柳如飞竖起大拇指,夸赞柳如飞仁义,是华佗转世。 九响枪似乎受到柳如飞的启示,也走到受伤崽子的身边,挨个说句话或拍拍肩膀,这对崽子们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大队人马拖着疲惫的身子,又是一个长途跋涉,返回亮甲台。 亮甲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尤其是九响枪,整天在自己住屋转悠或摆扑克牌阵,话语更少了,心里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其次是两个炮头,看似比平日消停了,但也都各怀心腹事,打自己的算盘。 这天,李青山让一个崽子把柳如飞请到他的屋里,柳如飞自然不能拒绝,进门一看愣住了,炕桌上摆着酒菜,李青山坐在桌旁,见到柳如飞欲要起身下炕,柳如飞忙快走两步,拦住李青山,说: “大炮头,你坐,你坐!” 李青山笑得有些不自然,说:“来了,如飞,坐,坐!” 柳如飞自来到亮甲台,头一次来到李青山的住屋,也头一次看见李青山对他这么和颜悦色,他做出很亲近的样子,问道: “大炮头,你找我事儿,是哪儿不舒服了吗?” 李青山说:“咋的,身子没毛病就不能找你了?” 柳如飞笑说:“能,能,我不寻思我是个郎中吗,这郎中一说话……” 李青山过去都是用不屑的口吻管柳如飞叫小郎中,从没直呼过其名,说: “如飞呀,今个儿我也是没啥事儿,想请你喝两盅。” 柳如飞拱手说:“这……这不整反了吗,本该我请大炮头,可我又怕大炮头 你不给我面子,就一直没敢开口。” 李青山把两个酒盅斟满,说:“来,我这个嘴笨,也不会说啥儿,来,咱俩儿先走一个。” 柳如飞端起酒盅,与李青山碰了一下,跟随李青山一饮而尽,禁不住地咳嗽几声,说: “让大炮头见笑了,我……我不大会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