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水的向李青山禀报说已跟下面来的人搭过话了。 　　 李青山往下探望，看得不太清来者的相貌，但能看到是五个人。 　　 斜巴愣披着衣服，没来得及穿也跑来，站在李青山旁边，睁大那只独眼，寻看着说：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闯山门，踏溜子？人呢，人在哪儿，我咋没看见呢？” 　　 李青山说：“就你那一只眼儿，人到眼皮底下，你能看见就不错了。” 　　 斜巴愣不服气地说：“瞧你这话唠的，我……我一只眼咋的啦？该看的我也能看到。” 　　 李青山说：“你能看到，你看到啥了，看到了？” 　　 斜巴愣说：“看到啥了，这么说吧，一只蚊子从我这一只眼前飞过，我一搭眼能看出公母来。” 　　 李青山骂道：“你他妈的不吹牛逼嘴干巴呀？” 　　 斜巴愣说：“本来的吗，不信你给我整来一个蚊子……” 　　 李青山没再搭理斜巴愣，冲台子下喊道：“哪条线上的？” 　　 黑是：干什么的？ 　　 台子下回说：“拜庙的。” 　　 黑话：拜访的。 　　 李青山问道：“给哪位烧香？” 　　 黑话：来看谁。 　　 台子下回说：“天上无云地下霜，兄弟要拜各大王。” 　　 李青山问道：“和谁碰？” 　　 台子下回说：“九响枪。” 　　 李青山问道：“是清碰还是混碰？” 　　 黑话：以前认识不认识。 　　 台子下回说：“混碰。” 　　 黑话：不认识。 　　 李青山问道：“还瞧谁？” 　　 台子下回说：“海瞧。” 　　 黑话：大伙都看看。 　　 李青山说：“报一报迎头。” 　　 黑话：绺子的报号。 　　 台子下回说：“金盆扣银盆，圣母留下要钱人。要钱也有在马上，马下也有要钱人。彩仙桥，面前存，小弟今天来叩门。有名有姓没名号，有事儿要拜庙上的神。” 　　 斜巴愣一旁说：“妈拉巴子的，连个绺子报号都没有，这是咋混的呀！” 　　 瞭水的说：“人家要是没拉杆子，就不用报号呗！” 　　 斜巴愣回头骂瞭水地说：“滚你妈的炮仗去吧，你嘚瑟啥儿呀，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瞭水的也不太把斜巴愣放在眼里，嘴一撇说：“你这嘴也太騒了，张口就骂人，咋的，小时候你娘用粑粑介子给你擦的嘴啊？” 　　 斜巴愣独眼一瞪说：“哎哎，小子，学会顶嘴了，找揍啊？” 　　 瞭水的说：“去，去，没工夫搭理你，这还有正事儿呢！” 　　 斜巴愣还是说什么。 　　 李青山斥喝说：“妈拉巴子的，都给我消停点。” 　　 斜巴愣不敢再吱声了。 　　 李青山冲台子下又问：“带喷子了吗？” 　　 黑话意：带枪了吗。 　　 台子下回说：“五张嘴。” 　　 黑话：五支枪。 　　 李青山说：“相好的朋友，山门左传一条路，要想进庙得吃素。” 　　 黑话：想要上台子，得交出武器。 　　 台子下回话：“素面放进盆，烦劳朋友引进门。” 　　 黑话：我们可以交出武器，麻烦一下来接我们。 　　 李青山让斜巴愣带几个崽子下去，把来者接上来，又让瞭水和众多崽子，居高临下，架好枪，万一来者有不合规矩的举动，立即开枪，他拉过一个条凳，横摆着，迎着台子口，坐下，翘起二郎腿，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在来者面前摆出个气派。 　　 斜巴愣带人下去了，不一会儿，一个胡子先上来，手里拿着两把匣子枪，身上背着三棵大枪，不用说五个来者的枪枝，让李青山过眼，李青山点点头，瞭水冲下面喊了一声，斜巴愣等人押着五个来者慢慢走上台子。 　　 这五个来者为首的那人，三十多岁，高条个儿，瘦削的脸，眼睛也小，但炯炯有神，面皮挺白，说话时总是带着笑容。 　　 李青山没用正眼去瞧来者，而是掏出根烟卷，叼在嘴里。 　　 瞭水上前，忙给李青山点燃，这也是做给来者看的。 　　 为首的瘦削汉子，笑着拱手说：“君是君，臣是臣，当中缺少介绍人，大当家的，开圣口，不枉了千里来访人！” 　　 人们都知道瘦削汉子这么说，是把李青山当成大当家了，其实，谁都能看出来李青山没有大当家的派头，只是恭维罢了。 　　 李青山拱下手说：“太阳出来红似火，前打后别就是我。” 　　 黑话：我不是大当家的，我只是个炮头。 　　 瘦削汉子冲李青山抱拳说：“见过大炮头。” 　　 斜巴愣使出好大的劲儿，才把那只独眼瞪圆了，说： 　　 “西北连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黑云是白云？” 　　 黑话：你连谁是大当家的没弄清楚，你干什么来了。 　　 瘦削汉子笑说：“黑云过后是白云，白云黑云都是云。” 　　 黑话：我是来交朋友的，要不也不敢乱闯。 　　 李青山问：“是上小项，拜庙，还是放笼啊？” 　　 黑话：上小项是送礼，拜庙是送大礼，放笼是报信。 　　 瘦削汉子挺直身子，先是右手掌在眼前摆动两个，接着伸出左手中指、无名指向身子前方一指。意思是：我不是送礼报信的，我是来找你们大当家有要事相商。 　　 李青山见瘦削汉子提出见大当家，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啊，委屈你了。” 　　 瘦削汉子依然笑着说：“明白。” 　　 李青山说：“遮挡眼。” 　　 有胡子拿出黑布，欲挨个把瘦削汉子等人的眼睛蒙住，当走到一个年轻汉子面前，那汉子一把抢过黑布，说什么都不肯就范。 　　 斜巴过抽出匣子枪，上前顶住那汉子，不料，那汉子反手一下将斜巴愣的枪 　　 夺下，顶在斜巴愣的脑袋上。 　　 周围的胡子慌忙举枪，对准瘦削汉子等人，七吵乱嚷吼喊道： 　　 “不想活了，敢来硬的？” 　　 “把手举过头顶，不，跪下，跪下！” 　　 瘦削汉子忙说：“各位息怒，我这兄弟是个念语子。” 　　 黑话：念语子是哑巴。 　　 李青山说：“这念语子手脚挺麻溜啊，是块料。” 　　 瘦削汉子喝止哑巴说：“这是规矩，挡眼。” 　　 哑巴听瘦削汉子发话了，把枪还给斜巴愣，闭上眼睛，顺从接受。 　　 斜巴愣丢了面子，想找回来，把匣子枪往腿上一蹭，滑开机头，对准哑巴的头说： 　　 “妈拉巴子的，你个念语子敢跟我支楞毛，我他妈的点了你。” 　　 哑巴是个冷脸孔的人，面对枪口，视而不见，没任何表情。 　　 李青山朝斜巴愣摆下手，押着已蒙住眼睛的瘦削汉子等人向台子里走去。 　　 九响枪已听崽子传话，说李青山带着闯山的五个人来见，他来到外间，坐在长条桌子首位的椅子上，等待着，见外人，在里间是不太合适的。 　　 崽子挑开门帘，李青山和斜巴愣等几个胡子先进来，在桌子两旁，或坐或站，一个横眉怒目，提枪在手，这是在给大当家的立威。 　　 瘦削汉子被押进来，解开挡眼，眼睛眨巴几下，看清正前方坐着的半大岁数老头，猜出就是大当家，忙按规矩，拱手抱拳施晋见礼，说： 　　 “一进龙口观四方，龙兄虎弟在两旁，当家为梁朋友为柱，八柱都来捧四梁。龙兄虎弟全托福，小弟来到红局上。” 　　 九响枪没应声，手下人更不可应声。 　　 瘦削汉子继续施礼说：“脚踩莲花盆，手开绿林门，迈步把屋进，来了访友人。老哥莲台拐，开口宣圣恩！” 　　 九响枪听到这儿，知道来者是同道中人，但越是同道，越要冷眼相待，意在压住对方的气势。 　　 瘦削汉子转向李青山等人，施个抱手礼，即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向后一甩，面带微笑地说： 　　 “脚蹬山，手捧银，隔江遍海访绿林，访着绿林一家人。西北连天一块云，乌鸦落到凤凰群，众当家的都在莲台拐，不知哪位是君哪位是臣？” 　　 李青山目光转向九响枪，见九响枪微微点头了，他抱拳回礼，指着九响枪说： 　　 “蹬高山，访绿林，这位是君，我是臣。” 　　 九响枪伸出右手，中指、小指伸直，掌心向身，正式向瘦削汉子表明身份。 　　 瘦削汉子上前两步，面对九响枪，恭恭敬敬施推手礼，即右手攥住左手腕放 　　 在左胯边上，然后弯腰九十度，这个礼只能施给长辈和尊者。 　　 九响枪见瘦削汉子谈叶不凡，举止自若，心生几分好感，说： 　　 “没有报号，总有个迎头吧，甩个蔓吧！” 　　 黑话：报迎头，甩蔓，就是问姓名。 　　 瘦削汉子说：“雪花蔓，白，小的叫白玉全。” 　　 九响枪说：“看座！” 　　 有胡子拉过凳子，礼让白玉全坐下，这表明绺子的规矩和问话都已结束，接下来可以谈正事或唠家常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