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掌灯时分。 柳如飞和李大眼珠子、朱大背头三人,带着被救下的田玉莲,摸着黑,回到蘑菇屯东山沟。在刺沟会合后,解开麻袋口,见田玉莲依然处于昏死状态,余下的路只能把田玉莲放在马鞍桥前,柳如飞从后面托扶着,或者说几乎的怀抱着她,田玉莲的后背紧紧贴着柳如飞的前胸,都说男女授授不亲,柳如飞始初也觉得尴尬,后一想到多年前在田家的玩耍时的一幕幕,两人以兄妹相称相处,现时,尽管田玉莲浑然不觉,他作为哥哥,为救妹妹,抱着妹妹,心无杂念,应该说也没什么,想到这儿,他便坦然自若,当然,藏在内心里这种兄妹之谊,李大眼珠子和朱大背头是不知道的。 三人将田玉莲从马上抬进马架子里,轻放在炕上,借着松树明子光亮,柳如飞拿起田玉莲的手腕,号脉。 朱大背头说:“这脉条你也懂?” 柳如飞不好说出师傅柳东山,便说:“祖上传下的医道,我学的不精,略知一二……从脉象看,她是气血攻心,加上颠簸,昏厥过去,没有大碍,慢慢就缓过来了,你去把马上的褡裢拿进来,那里面的布包里有药丸,弄点水把它泡开,给她喂进去!” 朱大背头赶忙照办。 李大眼珠子说:“我说小兄弟呀,你这褡裢里咋啥儿都有呢,快赶上百宝箱了。” 柳如飞笑了笑,说:“一个人出门在外,啥儿不都得预备啊!” 朱大背头帮着柳如飞把泡开的药丸,给田玉莲喂下去。 李大眼珠子说:“这玩意能管用吗?” 柳如飞说:“这药是安神的,让她睡一大觉,等她醒了,我再给她调点别的药。” 李大眼珠子一颗悬着的心,似乎才落下来,说: “小兄弟呀,你这不只救了玉莲一条命,也算了又救了我一回呀,不,不,你听我说,我这不是虚头巴脑,我说的是心里话,你想啊,要是玉莲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还有脸在蘑菇屯活下去吗?不说找棵歪脖树把自个儿吊起来,也得找条小河沟浸死自个儿。” 柳如飞笑说:“不会吧?你这人也太好脸了。” 李大眼珠子一本正经地说:“小兄弟,我说的是真话,你是大排队长,连屯里子里的都护不住,我这脸……真的,你真的救了我一命。” 柳如飞说:“说啥儿呢,我这不是赶上了吗,顺便出把力呗,再说,这玉莲…… 好了,好了,咱不唠这个了。” 朱大背头掏出小烟袋,“叭嗒叭嗒”地抽起来,说:“这要不是小兄弟出头,就凭咱俩儿,别说救玉莲啊,弄不好把咱俩儿都得搭进去。” 李大眼珠子又端起队长的架子,说:“那到是,哎,我说你这屁股咋这么沉呢,还抽上烟了,去,把旁边的马架子收拾收拾,这个马架子留给你玉莲了,再弄口饭菜,咱们垫巴一口,好早点歇着!” 朱大背头说:“我这刚坐下喘口气,你又支使我。” 柳如飞起身走出马架子。 李大眼珠子忙跟随出来说:“小兄弟,你歇着,这粗拉活儿用不着你伸手,我和大背头干就行了。” 朱大背头也出来了,说:“大眼珠子,你去收拾马架子,我做饭,这点活儿还算活儿吗?” 柳如飞说:“那我去给马整点草料喂上。” 李大眼珠子大眼珠放出亮光说:“咱们又发了,小兄弟一下子牵回五匹马,可惜那几匹,不打死,都牵回来更好了。” 朱大背头说:“你是没养过马,没捣弄过马,啥儿也不懂,一个人能牵回五匹马,这也就是小兄弟,换了你,能牵回两匹,我都算你有能耐。” 李大眼珠子说:“你别跟嘚瑟了,你家不就是捣弄过马吗!哎,你家捣弄过马,那你说说这五匹马能值多少钱?” 朱大背头装起行家,掐着手指头算起来,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 李大眼珠子等得不耐烦了,说:“你连这几匹马卖多少钱都算不出来,你爹活着,还不得拿烟袋锅子刨你?小兄弟,这马的行情,你知道吗?” 柳如飞说:“我还真不是图稀弄几个钱,才把这马匹牵回来,我是寻思,要单救下玉莲,李青山一定会怀疑是蘑菇屯人干的,牵走他几匹马,把剩下马打死,一是免得他们骑马追来,二是,让他们以为是奔抢马去的,敢抢他们的马,那一准是哪个绺子干的。” 李大眼珠恍然大悟,敬佩地说:“小兄弟啊,这招法儿也就你能想出来,有句话咋说的?就是有啥儿有啥儿那句话?” 朱大背头说:“有勇有谋。” 李大眼珠子说:“对,对,有勇有谋,我说大背头,你也就能跟着溜个缝儿,这话我都到嘴边了,用得着你说出来?” 朱大背头说:“你是鸭子掉猪圈臭拽,啥儿时兴词都敢往出捅,还捅不明白。” 柳如飞说:“哎,两位哥哥,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这些马你们得藏好,不能让人看见,想卖的话,过些日子,找个生人,卖到远处去。” 朱大背头说:“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大眼珠子不是说了吗,我爹就是捣弄马的,认识不少山外的马贩子,到时候,我去找那些马贩了,一匹一匹往外卖。” 李大眼珠子说:“等把这些马卖了,再加上那根金条,咱们钱多了,都买枪,买快枪。” 朱大背头说:“买枪?买那么多枪干啥儿呀?你……你不会是想拉杆子起局,当胡子吧?” 李大眼珠子说:“你说啥儿呢,谁想当胡子啊!我是说咱们招兵买马,把咱们大排队往大了整,人强马壮了,咱们还给亮甲台送啥儿猪啊,胡子要是敢来,咱们就真刀真枪跟他们干了。” 朱大背头冷笑说:“就凭你?” 李大眼珠子腰板挺直了说:“我咋的?今个儿在牛头岭你不也看见了,我枪打得咋样儿?是不是撩倒个胡子?过去,我总寻思胡子有多厉害,刀枪不入呢,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喝多也撞墙,中枪也蹬腿。” 朱大背头说:“你哪是瞎猫碰死耗子,要是我用那棵大枪,准保比你能多撩倒几个胡子。” 李大眼珠子说:“你别在哪儿跟我吹了,我没看见你咋的,刚一开枪腿都打哆嗦。” 朱大背头说:“你才打哆嗦呢,我问你,是谁开枪前,直擦脑门子上的汗珠子?” 柳如飞笑说:“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拾掇拾掇,早点歇着吧!” 臥虎岭,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包括小茶棚都没有了一丝的光亮,郭义仁和唯一的伙计,不是进入了梦乡,而是睡得死过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