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飞垂下头，嗫嚅地说：“见……见到了，大当家的，您老当时问我，我……我没敢说，我怕大炮头……” 　　 九响枪说：“行了，这事儿算过去了，我再问你，日后有啥儿打算啊？” 　　 柳如飞说：“日后，啥儿日后？” 　　 九响枪说：“装糊涂？” 　　 柳如飞思忖片刻说：“这是大当家的您老问到了，我还正想跟您老说呢，您老眼下身子骨好的差不多了，咱们当初不都说好了吗，治好您老的病，您老就放我和我表哥下台子，我呢，都寻思好了，先回蘑菇屯住上一阵，歇够了，继续做我的郎中，走屯串村，行医治病呗！” 　　 九响枪说：“行医治病，挣不了几个钱。” 　　 柳如飞说：“大当家的，这么长时间，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我不求什么大富 　　 大贵，混个温饱就行，再说了，行医治病，也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儿。” 　　 九响枪说：“我要是让你一直留在这里，挂柱，你愿意吗？” 　　 柳如飞惊诧地说：“挂柱，不就是当胡子吗，那我可不愿意。” 　　 九响枪嗔怪地说：“你当我面前喊胡子，骂我呢？” 　　 柳如飞连忙说：“不，不，大当家的，骂您老，那我可不敢，我是说……我要是当了胡子，我爹在地下有知，都得骂我是个不孝之人。” 　　 九响枪说：“看来你是真不愿意留在这儿亮甲台呀！” 　　 柳如飞不无哀求地说：“大当家的，我就是一个郎中，除了看个病，啥儿都不懂，啥儿都不会，您老把我留下来也是个累赘。” 　　 九响枪说：“谁说你是累赘？我看你小子灵着呢！再说了，你要真是个不顶愣的人，我能留你吗？你知道我为啥儿留你不？” 　　 柳如飞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九响枪说：“我跟你实说了，我留你，不单单为了我自个儿，是，你把我的病扎咕好了，可是人活百岁也是个死，我不怕死，我是看你识文断字，脑袋够用，为人也实在，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就说这次小磨屯的事儿吧，多亏你的计谋，把林中虎请来，另外，我也看出来了，绺子里的崽子也都得意你了，我现在才明白啊，统领一个绺子，枪头子功夫好、能压住茬儿，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能拢住人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人心齐泰山移，我观察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你小子行，是个材料，绺子就缺你这样的人。” 　　 柳如飞难为情地说：“大当家的，您老这么夸我，我……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九响枪说：“我没事儿夸你干啥儿？我说的都是实在话。” 　　 柳如飞沉默片刻说：“大当家的，您老都这么说了，我也说说我心里话，这段时间我跟您老处得真不错，我……我也舍不得离开您老，可是，我……我还是不想当胡子。” 　　 九响枪说：“那你暂时留下，先不拜香挂柱还不行吗？” 　　 柳如飞沉吟说：“大当家的，那我要是铁了心不想留下，您老能不能杀了我？” 　　 九响枪说：“你说这话，我想问你，在你的眼里，我们这些打着吃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吧？” 　　 柳如飞不假思索地说：“应该是吧！” 　　 九响枪脸色骤变，从虎皮太师椅座下，抽出匣子枪，冷酷地说： 　　 “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既然你这么看我，好吧，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柳如飞条件反身，不知所措，站起来。 　　 九响枪抬头一枪，朝柳如飞打来，子弹贴着柳如飞头皮飞过，打在墙上。 　　 柳如飞吓得浑身一哆嗦，惊愕地张大嘴巴。 　　 九响枪哈哈大笑。 　　 柳如飞懵懵地还在惊骇中。 　　 九响枪把匣子枪扔过来，说：“这把枪给你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亮甲台的人了。” 　　 柳如飞下意识地接过枪，像接住块烧红的铁块，在手里翻动几下，想扔出去，迟疑好一会儿，没敢扔。 　　 九响枪说：“你来亮甲台也有段时间，该回屯看看了，对了，让你的表哥，他……他叫大眼珠子吧，跟你一起回去！” 　　 柳如飞似乎也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枪都接下来，那就意味着他确实已成为九响枪绺子里的崽子了，看来按他所设计的，他已获得九响枪的初步信任，不过，他还是想试探下九响枪，吞吞吐吐地说： 　　 “大当家的，您……您老就不怕我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呀，还拐走了您老的匣子枪。” 　　 九响枪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真不回来，我也不会怪你的，只怪我自个儿看走眼了。” 　　 柳如飞苦着脸说：“你说我，多年前就答应我爹了，这辈子一定做个本本份份的郎中，没想到，我……我当上了胡子。” 　　 九响枪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别磨叽了。” 　　 柳如飞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噘起嘴，嘟嘟哝哝说了两句连他都听不见的话。 　　 九响枪说：“还有件事儿，你回屯顺道去趟望云山，我已跟老姚说了，你去柜上取十根金条，送给林中虎，多少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我也知道人家不看中这个，冲的是你和你爹对他的救命之恩。” 　　 柳如飞说：“大当家的，金条咱们省下吧，我就是给林中虎送去，他也不能 　　 收，不过，您老说让我去一趟还是应该的，我听他说了，过几天，他叔叔过寿，他拿他叔叔当他爹似孝敬，我去给他叔叔磕个头。” 　　 九响枪说：“金条你还是拿着吧，他不收，你就留下。” 　　 柳如飞忙说：“大当家的，您老埋汰我呢？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再说，您老给我金条，我上了这亮甲台，也没个花钱的地方了。” 　　 九响枪说：“那你总得给林中虎的叔叔带份儿寿礼吧！” 　　 柳如飞说：“寿礼能花几个钱，我兜里有，不用绺子出。” 　　 九响枪赞叹说：“如飞啊，我没看错人啊！君子爱钱有道，如今这世上，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